8 規矩

荊寒章太過強勢,晏行昱沒有辦法,只好帶着他回了相府。

晏戟不在,趙伯誠惶誠恐地出來接待貴客。

他瞧見七皇子雙手環臂,饒有興致地跟着晏行昱往偏院走,回想起前幾日荊寒章将他家少爺按在榻上的場景,不知聯想到了什麽,神色更加惶恐了。

趁着荊寒章不注意,趙伯抖着手叫了個下人去尋晏戟。

下人忙不疊地跑了。

相府偏院有些難走,要穿過兩個小花園和抄手游廊,阿滿試探着看了看荊寒章,才做出吃力推輪椅的模樣。

荊寒章似笑非笑,大概覺得好玩,偏頭看着臉憋得通紅的阿滿,像是看戲似的。

阿滿被看得如芒在背。

荊寒章故意問他:“難推嗎?”

阿滿怯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主子,眼底寫滿了“主子,我該難嗎?”

晏行昱正在漫不經心地撥動佛珠,不知在想什麽,并沒有注意阿滿的求救。

阿滿只好保持弱小怯弱的模樣,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有點。”

荊寒章突然就笑了,他問:“那本殿下幫你?”

阿滿忙道:“不必勞煩殿下,路雖難走,但阿滿……”

他拒絕的話戛然而止。

正在心不在焉想着國師話的晏行昱突然感覺到輪椅一停,那抹存在感極強的紅影不知為何走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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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昱擡頭,疑惑道:“殿下有何事……”

他話還沒說完,荊寒章就俯下身将他一把從輪椅上抱起。

晏行昱:“……”

荊寒章抄着他腿彎打橫抱在懷裏,垂眸對上晏行昱隐隐有了怒氣的眼睛,頗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感。

“公子。”荊寒章似笑非笑,“你可要管好手腕上的弩箭,要是傷到了我,整個相府可都要遭罪了。”

晏行昱:“……”

晏行昱終于撕下了溫文爾雅的僞裝,漂亮的眼睛瞪着他,淚痣鮮紅欲滴。

荊寒章對上他的眼睛,這才發現這小美人的眼底朱紅淚痣竟是有兩顆,只是下方那顆太小,針尖似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

荊寒章晃了一下神,才挑眉問:“你生氣了?”

晏行昱在別人懷裏窩着,十分沒有安全感,但又唯恐這壞人把自己扔出去,所以就算再排斥也還是強迫自己伸手拽住荊寒章的衣襟。

晏行昱喘了幾口氣,才低聲道:“我馬上就生氣。”

聽到這話,荊寒章樂了,生氣還要提前告知的嗎?

“馬上是什麽時候?”荊寒章故意問,“半刻鐘後嗎?要不要我找個蓮漏給你算算時間?”

晏行昱:“……”

晏行昱拽着他衣襟的手猛地一緊。

下一瞬,荊寒章明顯地聽到他那上等料子的衣衫被撕碎的聲音。

荊寒章:“……”

晏行昱:“……”

晏行昱連忙将拽着荊寒章衣襟的手給松開了,兩人的視線落在那褶皺處,發現衣裳已經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荊寒章:“……”

他方才到底得氣成什麽樣,才能用一只手就把衣服撕破了?

晏行昱顧不上生氣了,讷讷道:“殿下恕罪,行昱……會賠您一件衣裳。”

荊寒章幽幽道:“我這衣裳的料子是禦賜的,賣了你都賠不起。”

晏行昱渾身一僵。

荊寒章也沒怎麽生氣,他成天不是在演武場就是在巡防營,衣服損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只是想試探一下……

荊寒章隐約記得魂魄互換的那晚,阿滿興致勃勃地撿了兩枚銅錢來給他主子看,滿臉守財奴的模樣,兩文前都能當個寶。

荊寒章很想知道,這丞相公子是不是真的愛財如命。

這一試,果真如此。

一說這料子貴重,晏行昱一聲都不吭了,将半張臉埋在大氅領子裏,恨不得當成無事發生過。

荊寒章挑眉:“晏行……”

他還沒說完,晏行昱就怯怯地伸出手,在那拽出褶皺的衣襟上輕輕一撫,撫平到瞧不出那道口子後,他才繼續垂下腦袋,悶頭裝死。

荊寒章:“……”

荊寒章涼涼地道:“藏起來我就瞧不見了?”

晏行昱讷讷說不出話。

此時阿滿推着輪椅快步過來,大聲道:“不、不勞煩殿下啦,這路雖然難走,但阿滿還是能推動的,能的!”

他将輪椅推過來,滿臉乞求地看着荊寒章,想讓他把他家公子還回來。

荊寒章不樂意,他在晏行昱那吃癟太多次,終于找到了能讓這幽潭之水出現波紋的法子,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理也不理阿滿,抱着晏行昱大步往偏院走。

晏行昱還在悶頭裝死,妄圖躲避賠錢。

等馬上走到院門口了,荊寒章才古怪地看着他,道:“你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嗎?”

晏行昱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沒打算再提賠銀子的事,才小聲開口:“您說什麽?”

“羞恥。”荊寒章不知道哪來的耐性,說,“但凡換個其他男人,被人這麽橫抱着走一路、下人看一路,早就發怒了。”

晏行昱愣了一下,才微微一垂眸。

荊寒章突然心底一咯噔,不知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就聽晏行昱用一種軟糯又近乎委屈的聲音喃喃道:“我幼時雙腿受傷,不良于行多年,早已習慣被人抱來抱去。”

荊寒章:“……”

荊寒章又開始覺得自己是壞人了。

他恨恨地閉上嘴,心想這晏行昱怎麽就這麽大能耐,明明知道他的話一分真九分假,但就是狠不下心來。

憑什麽?

憑這張臉嗎?

荊寒章氣咻咻地一腳踢開了剛修好沒多久的門,打算把晏行昱扔到房裏撈起鹿就跑。

剛進院中,就聽到一串鹿鳴聲,荊寒章定睛一看,就瞧見他的小鹿正趴在院中吃草料,一只漆黑的貓懶洋洋地趴在它身上曬太陽。

一鹿一貓,相處極其和諧。

荊寒章:“……”

荊寒章面無表情,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

那只小鹿已經髒了,他不要了。

晏行昱喚他:“殿下?”

荊寒章沉着臉問:“你哪來的癖好,養什麽不好非要養貓?”

晏行昱回想起阿滿所說魂魄互換時的異常,有些試探着問:“貓有什麽不好嗎?”

荊寒章冷冷道:“我讨厭貓,你難道不知道嗎?”

晏行昱:“……”

這話說的……就有點不要臉了。

晏行昱才剛歸京沒多久,連爹娘都沒見幾面,怎麽可能會知道只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的喜好?

晏行昱小聲說:“黑貓……辟邪,還招財的。”

辟邪是次要,招財才是最重要的。

荊寒章的眼神比地上的積雪還要冷:“招什麽財?”

話說出口,他才想起來晏行昱愛財的性子,當即冷笑一聲,道:“我給你一百兩,現在,立刻将那貓趕出去。”

若是下次再出意外魂魄互換,荊寒章可不想一睜眼就看到一只貓蹲在自己床頭。

晏行昱:“……”

晏行昱了然,果然怕貓。

他小聲說了句“成交”,吩咐阿滿将貓抱走,荊寒章這才深吸一口氣,抱着他進了房。

走着走着,荊寒章有點奇怪,他本是想用抱人來讓晏行昱失态,但自己怎麽好像變成了個人形輪椅,還自帶暖爐的那種。

荊寒章越想越氣,但又是他自己主動要求抱着人家的,不好遷怒,只能沉着臉擡步往前走。

一腳踢開房門,荊寒章大刀闊斧地走進房裏,将晏行昱放在了軟榻上。

晏行昱連忙撐着手坐穩,躬身要行禮:“多謝殿下。”

“省了吧。”荊寒章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一旁,哼笑着說,“你心裏指不定都已經在罵我,私底下還是別做戲了,你不累我看着都累得慌。”

晏行昱愣了一下,才如實說:“我不會罵人。”

荊寒章不信。

晏行昱說:“但是我可以學。”

荊寒章:“???”

荊寒章眉頭都要擰在一起了,看着晏行昱溫順地說可以學罵人的話,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單純在嗆自己。

晏行昱這話倒是沒有作假,他學東西很快,這些年寺中藏書閣中的書全都倒背如流,之所以離開寒若寺歸京,也和無書可讀有些關系。

被困在一隅,不知天地浩瀚,終其一生碌碌無為。

晏行昱不想要這樣的人生。

晏行昱見荊寒章坐得極穩,看起來好像沒打算要走,只能試探着開口:“殿下已經瞧過小鹿了,還有其他事要吩咐嗎?”

他已經是光明正大地下逐客令了,但荊寒章故意裝作沒聽懂,翹着腿靠在椅子上,吩咐阿滿給他拿酒,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阿滿讷讷道:“我們公子不喝酒。”

荊寒章挑眉:“所以呢?”

你們公子不喝酒和我要喝酒,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阿滿:“……”

阿滿只好跑出去問趙伯要。

晏行昱又适時提醒:“殿下。”

“急什麽?”荊寒章道,“看這天,八成等會要下雪。我們上次魂魄互換時就是個雪夜,今日剛好再試驗一下。”

晏行昱一怔:“您要留宿相府?”

荊寒章點頭,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晏行昱提醒他:“殿下,這不合規矩。”

荊寒章嚣張跋扈,将腿往桌子上一翹,哐的一聲。

“本殿下就是規矩。你說不合哪條規矩,指出來,我立刻讓人去改。”

晏行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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