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茯苓
晏行昱稀裏糊塗地回了七殿下行宮,江楓華大概怕他出爾反爾,已經離宮了。
晏行昱對着桌子上的三本書,沉默了良久,還是打算去找荊寒章商議商議。
按照荊寒章往日的作風,想要出宮根本沒人會攔他,晏行昱本來自己會暢通無阻的出宮,沒想到卻在宮門口被晏沉晰攔下了。
晏行昱故作鎮定,道:“何事?”
晏沉晰滿臉漠然:“殿下恕罪,陛下有令,那三本書未抄完,不可出宮,否則就将您宮中的籽料全部收回。”
晏行昱:“……”
晏行昱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他決定不随便生氣了。
晏沉晰手持彎刀,驚蟄衛只受命于陛下,就算狂妄如荊寒章也不能硬碰硬,更何況晏沉晰還是晏行昱堂兄。
晏行昱只好打消了出宮的念頭,嘗試着道:“那我能傳喚人進宮嗎?”
晏沉晰還以為七殿下會無理取鬧,沒想到竟然這麽好說話:“自然可以,殿下要傳誰進宮?”
晏行昱道:“相府晏行昱。”
晏沉晰沉默,剛剛褪去寒意的眸中再次冰冷一片。
“殿下恕罪。”晏沉晰抱拳颔首行禮,“天寒地凍,行昱本就體弱,怕是不适合出門。殿下若是有什麽要事,盡管吩咐臣去做。”
晏行昱愣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着晏沉晰。
幼時晏沉晰十分疼晏行昱,每回跟着将軍前去邊關回來時,總要給他帶一些罕見的小玩意。
只是兩人分別十年,再親密的感情此時也淡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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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昱吃齋念佛淡了心,連晏沉晰當年是什麽模樣都不太記得了,更何談親密。
晏行昱本以為将軍府和丞相府離心後,晏沉晰會極其不屑同他們有任何交集,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會護着自己。
若是換回去了,他還是要去拜訪一下叔父才是。
“沒什麽。”晏行昱突然有些開心,道,“昨日宿在相府,承蒙公子照料,此次只是想賞賜他些東西,統領若是有空,可幫我送去。”
晏沉晰道:“是。”
晏行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宮。
于阗玉的籽料全都在偏殿,晏行昱在裏面挑了半日,才挑出來最好的兩塊用盒子盛着,又提筆寫了一封信放在盒子夾層中,讓人送去給晏沉晰。
晏行昱心性很穩,被困在這副軀殼中也沒有自怨自艾,閑着無事索性開始提筆抄起書來,反正他自己在相府無事時,也是随手抄佛經靜心的。
荊寒章的字跡很好模仿,只要将字寫得不像是人寫的就成,晏行昱随手幾筆就學到了精髓。
宮外,晏沉晰策馬前去丞相府,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盒子,神色十分複雜。
自從相府和将軍府離心後,晏沉晰已經多年沒進過丞相府了,沒想到這次竟然會以這樣的緣由進來。
趙伯瞧見晏沉晰都呆了半天,才誠惶誠恐地将他迎了進去。
見趙伯要去禀告晏戟,晏沉晰道:“不必告知丞相,我只是代七殿下來給行昱送東西的。”
他親昵地叫完“行昱”後,立刻就後悔了,垂着頭面無表情,只是耳根有些發紅。
趙伯讷讷稱是,帶着他去了偏院。
晏沉晰聽說過晏行昱的一些傳聞,得知他在相府被苛待根本沒多在意,因為他知曉就算再苛待,晏戟也是有分寸的,不會做的太過。
只是到了那破破爛爛的小偏院,晏沉晰才驚覺那傳聞竟是真的。
晏沉晰的臉色直接沉了下來。
趙伯不明白他為什麽發怒,戰戰兢兢地将他迎了進去。
屋子裏有人正在說話,晏沉晰耳力極好,聽得一清二楚。
晏為明:“你就要教我,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晏行昱”:“你就算在這裏坐到死,我也定不會教你半句的。”
“你到底怎麽樣才肯教我?”晏為明聽起來氣得不行,但因為什麽原因只能強行壓着怒氣,十分憋屈,“哪怕是随口敷衍我一下也成呀,等我能出府了,可以請你去賞風樓聽戲。”
“晏行昱”:“啊,我的心口好疼,怎麽就這麽疼?定是被你氣的……”
晏為明:“啊?啊啊?我不信,你肯定是在裝病!”
晏沉晰:“……”
晏沉晰滿臉寫着要殺人,直接揮開趙伯,快步進去,一腳将房門踹開,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正在裝病逗晏為明玩的荊寒章差點被這一腳踹出的動靜吓得直接犯病,他捂着心口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不耐煩地偏頭看去。
晏沉晰幾乎将那盒子捏碎了,滿臉寫滿了要殺人。
荊寒章一愣,就連晏為明也是呆了一下。
晏沉晰冷冷道:“晏為明,你就是這樣對待兄長的嗎?!”
晏為明這才回過神,連忙站起來,驚慌失措道:“堂、堂兄,你怎麽來了……”
荊寒章滿臉蒼白,有些疑惑地看着晏沉晰,沒想通驚蟄衛統領竟然會來相府,而且還這麽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誰惹他了?
就算荊寒章不關注朝堂之事也知道,這位驚蟄衛統領簡直是京都城人見人怕的“活閻王”,多少被下罪的皇親國戚都是死在他手裏的。
晏沉晰是京都城最鋒利的利刃,只要皇帝如果想,他甚至能将刀尖朝向将軍府。
每次荊寒章被禁足宮中,全都是晏沉晰來攔他,也只有晏沉晰敢攔他。
荊寒章一看到他就煩,但瞧見他手中拿着自己宮裏的盒子,大約知曉晏行昱定是有事要告知自己,因為晏沉晰攔着出宮,只能讓人來借送東西之由傳達。
晏沉晰冷冷看了晏為明一眼,晏為明本就怕他,一被瞪吓得嗚咽一聲,讷讷道:“我我我……”
“我先走了!”
晏為明吓到連禮數都不顧,拔腿就沖了出去。
荊寒章拿來逗趣的小玩意跑了,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心想沒什麽好玩的了。
晏沉晰大概怕他被風吹着,将趙伯打發走,沉着臉把門關上,才将手中的盒子放在荊寒章面前。
荊寒章明知故問:“這是什麽?”
晏沉晰道:“七殿下賞給你的。”
荊寒章:“……”
荊寒章唇角抽動,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自己賞自己東西,倒也新奇。
晏沉晰冷冷環顧周遭,眉頭越皺越緊,最後沒忍住,沉聲道:“你搬去将軍府住吧。”
荊寒章正在拿盒子,聞言一怔:“什麽?”
“相府苛待你,我們将軍府可不會。”晏沉晰做事十分雷厲風行,一點都不拐彎抹角,“跟我走。”
荊寒章:“……”
荊寒章能拿晏為明随意打趣,但卻不能給晏行昱找太大的麻煩,只好“委婉”地拒絕:“我不去。”
晏沉晰蹙眉:“你就心甘情願在這種地方受苦?”
荊寒章懶得解釋,只說:“啊,是啊。”
晏沉晰看了他半天,才起身,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那你就在這裏受着吧。”
說罷,轉身揮袖就走。
荊寒章不和晏沉晰吵起來已經算是給晏行昱面子了,見晏沉晰氣沖沖地離開了也沒有攔,随手打開了盒子。
盒子中有兩塊上好的籽料。
荊寒章不明所以,随手翻了翻,果然在夾層中翻到了一張紙。
他随手展開,掃了一眼,瞧見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覺得頭疼,索性喊來阿滿給他念。
阿滿剛剛買茯苓糕回來,這次他買了兩塊,糕點鋪的小厮罕見地沒有給他冷眼,阿滿很高興,連走路都在蹦。
一聽到有主子的消息,阿滿立刻跑了過來,将茯苓糕放在桌子上,歡天喜地地展開信飛快掃了一眼。
荊寒章懶得聽晏行昱那些文绉绉的話,直接道:“三句話以內,簡潔點。”
阿滿很聽話,如實道:“公子說,國師告知,解魂魄互換法子要三四日後才能有結果,要您再忍一段時間。”
荊寒章蹙眉:“三四日?”
他還要再喝三四日的藥?!
阿滿繼續說:“今日殿下遲到,太傅罰抄了十遍的書,他現在正在幫您抄,望您多賞他一塊玉。”
荊寒章差點被氣笑了,他終于知道為什麽會有兩塊玉了,敢情是晏行昱在先斬後奏。
不過太傅罰他也是常事,晏行昱肯幫他抄書,多給他一塊玉也沒什麽。
“還有就是讓您不要露餡。”阿滿讀完最後一句話,“好好喝藥,不要吃茯苓糕。”
他話音剛落,荊寒章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含糊道:“什麽?不要吃什麽?”
阿滿放下信,擡頭看了一眼,也愣住了:“不、不要吃茯苓糕……”
荊寒章看着自己指尖只剩下一半的茯苓糕,唇角還殘留着茯苓糕的碎屑——他已經吞下腹半塊了。
阿滿:“……”
阿滿幾乎要尖叫了:“我家公子不能吃茯苓糕!”
荊寒章:“……”
荊寒章愣了半天,迷茫道:“為什麽不能吃?你買來不就是吃的嗎?”
阿滿:“公子吃茯苓糕會犯病啊……快、快吐出來!”
荊寒章險些炸了,怒道:“吞進去的東西能輕易吐出來嗎?!再說了,既然不能吃,為什麽要買?買來當花兒看嗎?啊?!”
“是啊。”阿滿着急得團團轉,他只是一眼沒瞧見,就釀成大禍,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公子買來只看,從來不吃啊啊啊!救命啊!來人,快去找大夫!救命!”
見殺人不眨眼的阿滿竟然驚慌失措成這樣,荊寒章徹底懵了。
吃個茯苓糕……也會死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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