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舊傷 你不怪我?
半個時辰後, 阿滿換上下人的衣裳,低着頭将用好膳的疊完拎了出去。
晏行昱口中含着蜜餞,眸子彎彎地拽着荊寒章往內室裏跑。
用膳的時間, 晏行昱已經将他頂撞晏戟而被禁足的事告知荊寒章了, 荊寒章十分不開心:“這一個個老大不小的, 怎麽總是喜歡禁足小輩?”
雖然阿滿臨走前将門窗全都關好了,但晏行昱還是擔心會被人瞧見, 進了內室還是擔心,索性推着荊寒章進了床榻旁,将兩邊床幔放下, 遮擋住外面的光芒。
荊寒章還在那嘀咕着抱怨, 不知不覺就坐在了榻上。
他道:“你爹這麽大手筆,幾乎把我父皇給他的所有驚蟄衛都拿來看着你了,他說什麽時候能讓你出去了嗎?南書房還去不去了?你……”
荊寒章皺着眉頭擡起頭,這才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坐在了床榻上, 床幔垂下,四周一片靜悄悄的,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荊寒章:“……”
荊寒章愕然去看晏行昱。
床幔裏有些昏暗,晏行昱的眼睛卻依然很亮, 他不知什麽時候脫了鞋,正跪坐在荊寒章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荊寒章被他看的臉紅心跳,尴尬地移開視線,讷讷道:“大白天的,你幹什麽?”
晏行昱如實道:“我怕驚蟄衛發現。”
荊寒章梗着脖子:“發現就發現,有本事晏戟就來捉奸,看你殿下慫不慫?!”
他說完“捉奸”後, 晏行昱沒什麽反應,荊寒章自己反倒僵住了。
荊寒章喃喃道:“我剛才說了什麽?”
晏行昱正在鋪被子,打算和荊寒章一起睡個午覺,聞言疑惑道:“殿下剛才說,我父親來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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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寒章根本沒想他回答自己,見他要說完立刻着急地撲上前一把捂住晏行昱的嘴。
但因他的沖勢,晏行昱猝不及防被仰面撲到榻上。
荊寒章:“……”
荊寒章伏在晏行昱身上,長發披散下來落在晏行昱雙肩上,仿佛一低頭就和他暖玉似的臉龐碰到。
荊寒章的心突然前所未有地跳動,幾乎産生一種馬上從喉嚨裏跳出來的錯覺。
荊寒章有些麻木地心想:“若是晏戟現在過來,這可真的是捉奸在床了。”
兩人偷偷摸摸在遮掩的床幔裏身形交疊,氣氛前所未有的暧昧,荊寒章喉結艱難動了動,渾身有些莫名的躁意。
只是當他的視線落在晏行昱眼上時,那股沖動卻頓時煙消雲散。
晏行昱乖順地躺在他身下,被荊寒章溫熱的手捂住了嘴,明明這般纏綿悱恻的姿勢,但晏行昱眼中卻只有疑惑和好奇。
荊寒章呆呆看了他許久,才後知後覺,猛地松開手,從晏行昱身上翻了下去。
他有些無力地躺在一旁,用手背搭在自己眉心,看起來十分疲倦。
晏行昱坐起來,疑惑道:“殿下怎麽了?”
荊寒章悶悶道:“我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晏行昱連忙道:“殿下不是,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荊寒章本來滿心郁結,聽到這仿佛孩子過家家似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因為将小厮的衣裳換給了阿滿,現在荊寒章穿着晏行昱的外袍,袖子和衣領都有些小,勒得他有些難受。
晏行昱想了想,從床頭的小櫃子裏拿出來一套衣裳,有些羞赧地遞給荊寒章。
荊寒章擡手扯開衣裳看了看,覺得有些熟悉,他微微挑眉:“這不是在我大哥府上,我給你的衣裳嗎?”
晏行昱點了一下頭。
荊寒章像是知道了什麽,笑着道:“你一直留着啊。”
晏行昱又點頭。
荊寒章不自覺笑了起來。
他也沒委屈自己,擡手将身上的衣裳換了下來,在換衣時,晏行昱毫不害臊地一直盯着他看。
荊寒章有些羞惱,但又不好像姑娘家似的直接說,只好別扭地轉過身去。
還沒換好,晏行昱突然欺身上來,擡手撫在了荊寒章的後頸處。
荊寒章像是炸了毛的貓,差點跳起來,他一扭頭,正要兇他,卻聽到晏行昱有些心疼地說:“殿下後頸是怎麽傷到的?”
在荊寒章的後頸處,有好幾道仿佛小獸爪子抓過似的傷疤,當時那傷應該極重,過了許久傷疤依然極其明顯,都泛白了。
荊寒章渾身一僵,不自然地揮開晏行昱的手,默不作聲将衣衫換上了。
晏行昱茫然道:“殿下,行昱……是不是不該問這個?”
荊寒章不吭聲。
荊寒章平日裏暴怒的樣子雖然看着吓人,但不會真的動怒;現在荊寒章看着好像真的生氣了,但又悶聲不說話,看着晏行昱心底有些害怕。
就在他絞盡腦汁想着怎麽去哄荊寒章時,荊寒章突然開口了。
“你告訴我你的腿傷是怎麽來的,我就告訴你。”
“腿傷?”
晏行昱摸了摸自己的腿,他連娘親想親手捂死他的事都告訴荊寒章了,也根本沒想着隐瞞腿傷。
“殿下想知道可以直接問我啊。”晏行昱奇怪地看着他,“不必換的,又不是什麽大事。”
荊寒章:“……”
荊寒章惱羞成怒:“你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啊。”
晏行昱連忙抓住他:“說,說的。”
荊寒章哼,雙手環臂,等着聽晏行昱說。
晏行昱極其言簡意赅:“殿下應該聽說過我幼時險些殺了一個人的事吧。”
荊寒章點頭。
晏行昱隐約記得那日好像是寒食節,小小的晏為明拿着柳枝來尋他出去玩。
那時的晏行昱大病了一場,剛好了差不多了,聽到要出去玩,立刻驚恐地搖頭。
他不敢出府,甚至連院子都不敢出,身邊的侍女被晏戟悉數換掉,甚至連侍從都沒有留,每日只有用膳時會有人過來給他送飯,除此之外他不敢見任何人。
今日是寒食節,之前被晏戟禁足的晏夫人也已經被解了禁足令,此時正在前院忙着待客。
晏行昱被她吓怕了,根本不敢出去。
晏為明當時還小,看着哥哥的驚恐不明所以。
晏行昱草木皆兵,滿目驚恐,晏為明也不好拉着他出去,便留在院子裏陪哥哥玩。
晏行昱不想玩,他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對上晏為明純澈無辜的眼睛,他噎了一下,只好随他去了。
晏行昱用柳枝給晏為明弄了個哨子玩,又心靈手巧地挽了個花環待在晏為明腦袋上。
晏為明高興得滿屋子轉,跑到內室對着銅鏡照來照去。
但他當從內室跑出來的時候,卻瞧見不知從哪裏來的男人輕巧地從牆頭翻過來,正在拿刀朝他哥後背劈來。
晏為明一愣,猛地尖叫一聲。
晏行昱聽到聲音立刻回頭,當頭對上那閃着寒光的利刃,他瞳孔一縮,也不知怎麽反應這麽快,翻身從椅子上滾了下去。
晏為明雙腿發軟地跑過來,一邊哭着叫娘親,一邊死死抱住了那個男人的腿,不想讓他去害他哥。
“啪”的一聲響,晏行昱怔然看着那人暴怒着将晏為明一掌打飛出去,小小的身體直直跌在一旁的椅子旁,暈了半天都沒爬起來。
晏行昱愣住了。
晏行昱說到這裏,眉頭輕輕皺起來:“之後我便沒有印象了,只知道再次回過神時,那個男人已經被我奪過刀抵着脖子了。”
晏夫人堪堪趕到:“行昱!”
晏行昱眼睛眨都不眨,手下動作用力,卻因這聲“住手”渾身一抖,沒能下得了死手,血直接湧了出來,濺了一旁的晏為明臉頰上幾滴溫熱的血痕。
晏為明吓得已經不知道動了。
晏行昱也被吓呆了,他怔然跪坐在地上,手中的刀從他發抖的手中落下。
他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怔然了許久後,晏行昱突然輕輕“啊”了一聲,像是個傀儡娃娃似的,神色木然地屈膝爬到晏為明身邊。
晏為明已經不會哭了,他呆呆看着晏行昱,聲音沙啞喚了聲:“哥哥?”
晏行昱跪坐在他身邊,明明自己渾身是血,卻還是面無表情地撩着袖子一點點輕柔地擦幹淨晏為明臉上的血痕。
晏夫人在旁邊看到這一幕,心頭止不住地發冷。
“那個男人沒死,被送去了大牢,往後的事我便不知道了。”晏行昱說着,将亵褲挽起來,露出雙腿膝蓋的傷疤,“為明被接走後,我才察覺到自己的腿受傷了。”
那傷疤十分淡,眼看着應當沒傷得太重,但難看的傷疤在晏行昱修長的腿傷卻極其顯眼。
荊寒章詫異道:“只是因為這些傷?”
晏行昱搖頭:“當時為明被吓到了,娘親忙着為他請大夫,沒時間管我。直到父親晚上歸家後才發現我受傷了。”
荊寒章只是聽他說,都覺得絕望無比,更何況當年的晏行昱還那麽小。
荊寒章心疼得直抽氣。
“然後呢?”
“父親為我尋來大夫,但那些大夫都說耽擱太久,有些難治,讓父親去請太醫。”
荊寒章忙道:“按照晏丞相的身份,從宮裏請個太醫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晏行昱歪頭想了想,道:“可是聽說太醫當時全都去給皇子治病去了,第二日太醫再來的時候,我的腿已經不能動了。”
荊寒章聽得心疼得要死,蹙眉:“什麽皇子?怎麽這麽嬌氣,生什麽病,能讓整個太醫院都……”
他還沒抱怨完,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晏行昱說完幼時這麽慘烈的事,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漫不經心地将亵褲挽下來。
在他看來,哪怕雙腿殘疾,也比不過當年晏夫人想要親手捂死時他的陰影來得大。
晏行昱抱着膝蓋,歪着頭好奇地看着荊寒章,道:“殿下,我說完啦。”
他在暗示該輪到荊寒章了。
但荊寒章此時不知為何渾身冷汗,手在止不住地發着抖。
他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不敢去看晏行昱,幾乎是逃避似的讷讷道:“改、改日吧。”
晏行昱疑惑道:“改日?”
他見荊寒章臉色難看至極,以為是自己戳中了他不想說的事,忙善解人意道:“啊,殿下不想說沒事的,也不必改日說。您不想說那我就不問。”
但他說完這句話後,荊寒章臉色更難看了。
晏行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荊寒章在原地僵了許久,才強迫自己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艱難問道:“你……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喜歡貓?”
晏行昱點點頭。
荊寒章盡量将自己聲音放得輕柔:“你的貓呢?”
晏行昱道:“交給魚息養了。”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魚息不會讓他來偏院,殿下放心。”
荊寒章心口疼得幾乎要裂開了,他無聲吸氣,好一會才悶聲說:“你既然喜歡,那就……那就接回來養吧。”
晏行昱搖頭:“殿下不是不喜歡嗎?”
荊寒章一把握住他的手,那一直溫熱的掌心此時卻冰涼一片。
他看着晏行昱的眼神,幾乎算得上是乞求,喃喃道:“別管我喜不喜歡。你既然喜歡,那就養,好不好?”
晏行昱被他這個态度弄得有些奇怪,但他見荊寒章似乎都要哭出來了,便點點頭:“嗯,好。”
荊寒章頹然躺在那,有些失神地盯着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晏行昱将被子拉着蓋在兩人身上,悄摸摸往荊寒章那蹭,眼中全是他自己都沒未察覺到的依賴。
荊寒章的眼睛輕輕動了動,對上晏行昱那毫不掩飾的視線,愣了好一會,才伸手按住鈍痛的心口。
“如果……”荊寒章茫然地想,“如果他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間接害得他雙腿無法得到醫治的人,還會這樣待我嗎?”
若他是晏行昱的話,肯定會直接将這個問題問出來。
但荊寒章依然是荊寒章,他瞻前顧後,別扭至極,不敢直接承受晏行昱那對他滿是依賴的眼睛有朝一日會變成厭惡和怨恨。
晏行昱大概是真的困了,他看了荊寒章沒一會就依依不舍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荊寒章看了他許久,壓低聲音試探着用着氣音喚他名字:“行昱?”
他本以為晏行昱睡着了,沒想到一開口,晏行昱就渾身一顫,掙紮着往荊寒章懷裏縮了縮,迷迷瞪瞪道:“殿下,我在。”
荊寒章:“……”
荊寒章一言難盡:“你不是睡了嗎?”
晏行昱眼睛也不睜,仿佛在夢呓似的:“殿下叫我,我随時都能醒。”
荊寒章一怔。
晏行昱拽着荊寒章的衣襟,臉頰在上面蹭了蹭,喃喃道:“殿下想說什麽?”
荊寒章飛快否認:“我沒想說什麽。”
晏行昱含糊道:“好,那殿下什麽時候想說了,再叫我。”
他看着又要睡,荊寒章卻本能扶住他的肩膀輕輕晃了晃:“行昱,晏行昱。”
晏行昱努力了好一會,才輕輕張開羽睫,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荊寒章晃醒他就後悔了,對上晏行昱迷糊的眼神,他僵了半天,才抖着手握住晏行昱的五指。
晏行昱有些疑惑。
荊寒章幾乎是發抖地将晏行昱的手按在自己後頸處的傷疤上,喃喃道:“我後頸的傷……是幼時被宮裏的貍貓傷到了。”
晏行昱歪歪頭,好一會才消化這句話,有些心疼道:“怪不得殿下怕貓。”
“我才不是怕。”荊寒章小聲嘀咕,“我就是不喜歡。”
晏行昱笑着道:“好,不喜歡。”
荊寒章悶悶将頭埋在晏行昱頸窩,小聲道:“那貓是有人故意放來傷我的,那貓爪子上塗了毒藥。”
晏行昱吓了一跳:“毒藥?!”
哪怕知道荊寒章平安無事,晏行昱還是被吓住了,忙拽着他的衣襟:“是什麽毒?”
“什麽毒不重要……”荊寒章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細若無聞,都帶着點氣音,“重要的是,當日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被父皇召到我那,為我解毒。”
晏行昱愣了一下,才膽大包天地伸手去摸七殿下尊貴的頭,溫聲說:“毒解了就好,後來陛下查出來是誰害的你嗎?你……”
荊寒章左等右等沒等到晏行昱的怒罵,有些着急地從他頸窩裏出來,一把抓住晏行昱摸他頭的手,眼圈都紅了。
“晏行昱。”荊寒章近乎委屈地說,“你這麽聰明,我不信你沒聽出來我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晏行昱微怔,眨着眼看他:“啊?”
荊寒章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索性自暴自棄,聲音顫抖地悶悶道:“你腿傷那日,是因為我受了不輕不重的傷,小題大做把所有太醫都召到我宮裏,這才間接讓你雙腿癱了這麽多年……”
晏行昱急忙道:“那是毒藥,怎麽可能是不輕不重的傷?!”
荊寒章一呆,迷茫擡頭看他。
“殿下想太多了。”晏行昱修長的手指輕輕挽着荊寒章的墨發一點點繞着圈圈,他眸子中全是溫和,“不說此時我已不在意,就算我現在心中還有恨意,恨得也是傷我腿之人,怎麽可能會遷怒什麽都不知道的殿下?”
荊寒章努力消化這段話,一向聰明的腦袋此時卻像是生了鏽似的,半天都不轉一下。
好一會後,荊寒章才又驚又喜地張大眼睛,緊緊拽着晏行昱的肩膀:“你、你不怪我?”
晏行昱認真道:“不怪。”
荊寒章急急道:“我不信,你……你再說一遍。”
晏行昱:“不怪殿下。”
“再說一遍。”
“不……怪。”
荊寒章:“再來,再來!”
晏行昱:“……”
荊寒章大概歡喜瘋了,一直纏着晏行昱說“不怪”,晏行昱脾氣很好,安撫他說了好幾遍後,眉目間全都是倦色。
荊寒章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開始不顧旁人感受了,忙把他抱在懷裏,幹巴巴地說:“你睡吧。”
晏行昱這才靠着他,舒舒服服地睡去。
但他還沒怎麽睡着,就察覺到荊寒章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臉蛋一下,放輕了聲音,小聲說:“行昱,你真的不怪我?”
晏行昱:“……”
晏行昱徹底無奈了。
荊寒章見鬧醒了他,立刻後悔了,像是做錯事一樣,小聲嘀咕着什麽将被子拉着擋住半張臉,只剩下一雙眼睛微紅地看着晏行昱。
晏行昱困得迷迷瞪瞪,眼睛也沒睜開,摸索着湊上前隔着被子在荊寒章唇角的位置親了一下,含糊道:“不怪殿下,睡吧殿下,我好困。”
荊寒章:“……”
荊寒章差點直接從榻上翻出去,捂着嘴駭然看着又閉眼睡覺的晏行昱,活像是被登徒子輕薄了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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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