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禁足 公子,用藥了
晏行昱喊他:“殿下。”
殿下裝死。
晏行昱害怕他掉下去, 伸出手拽着荊寒章的腰封,用力一拽,正在裝死的荊寒章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拽着翻了個身, 愕然看他。
晏行昱說:“殿下別掉下去了。”
荊寒章怒氣沖沖:“你……”
他還沒說完, 晏行昱就蹭了過來, 毫不客氣地貼到荊寒章懷裏,雙手拽着他的衣襟不讓他走。
荊寒章心髒開始狂跳, 艱難道:“你你你……你在幹什麽?”
晏行昱閉着眼睛,将手中的弩解下來随手扔到床下,如實道:“蹭帝氣。”
荊寒章:“……”
荊寒章幾乎算是認命, 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心髒狂跳。
他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自欺欺人,現在的他已經開始明白——自己已經斷袖了。
在他開始期待又排斥晏行昱和他親密接觸時,就已動心了,但他性子太別扭, 一直不敢承認。
昨日他不打自招地說出“我才沒有喜歡行昱”後,荊寒章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瑞王又沒指名道姓,自己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晏行昱?
荊寒章一整夜都沒睡,加上皇帝重病, 攪和得他心力交瘁,随後瑞王告知他這幾年二皇子八成會被立儲。
荊寒章在下定決心要助大哥奪位時,不可一世從無牽挂的七殿下第一反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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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失敗了,晏行昱怎麽辦?”
這個念頭猛地襲向腦海後,荊寒章仿佛撥開雲霧見青天,徹底認清了自己的真心。
知道自己喜歡晏行昱後,荊寒章回想起自己之前扭扭捏捏排斥晏行昱的架勢,頓時覺得自己又愚蠢又幼稚。
但即便如此, 看清自己內心的荊寒章再次面對晏行昱時,還是不自覺地想要逃避。
荊寒章和瑞王一起奪位,不知有多少勝算。
若是失敗,恐怕是身首異處,化為孤魂野鬼。
荊寒章想要在對晏行昱還沒有那麽深愛的時候遠離他,至少不要讓晏行昱對他的感情再加深,省得日後奪位失敗後,給他徒增痛苦。
荊寒章本來是這麽打算的,但一見到晏行昱,他立刻推翻了腦海中的打算。
避什麽避?避個鬼!
感情這種事,是能逃避得了的嗎?
這麽想着的荊寒章,幾乎對之前暗自盤算遠離晏行昱的自己産生了怨恨。
他一邊羞澀一邊生氣地上了塌。
但荊寒章本性還是別扭,只好意思在床沿躺着。
然後……就被直白得坦蕩蕩的晏行昱給拽到了床榻中央,抱了個滿懷。
荊寒章睜開眼睛,看着懷裏的晏行昱。
晏行昱每次在他身邊睡得都很熟,每次清早起來時迷迷瞪瞪地都要鬧着要抱才肯起來。
但荊寒章問過阿滿,阿滿說他家公子從小到大從來不賴床,一旦睜眼必定是極其清醒的。
荊寒章這才知道,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晏行昱是獨屬于自己的。
荊寒章莫名有些難過。
晏行昱對他這般特殊,這感情卻不是愛慕。
荊寒章盯着晏行昱絲毫沒有防備的睡顏,心中突然閃現一個念頭。
——他想要晏行昱每一日睡覺時都如常人般,不必随時防備着有人殺他,不必渾身冷汗地做無數噩夢,他想讓渾身是刺的小鹿将渾身的暗器卸下,只用一個懷抱來滿足他缺失的所有安全感。
浮現這個念頭後,荊寒章呆呆地想:“我完了。”
他徹底栽在晏行昱身上了。
晏行昱根本不知道荊寒章腦子裏在想什麽,他睡在陌生的榻上、手中沒了弩,本該心慌意亂,連閉眼都不敢,但在荊寒章的懷抱中,似乎所有的暗箭痛苦全都被阻擋在外。
沒有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冰冷暗器,沒有噩夢中讓他驚恐的胭脂香,沒有要勒死他的那雙纖纖玉指,也沒有生生斷了雙腿後苦等不來郎中的黑暗絕望。
晏行昱一覺睡到了夜幕降臨,才迷迷瞪瞪地醒來。
荊寒章已經醒了很久,但怕晏行昱睡不好,沒敢走遠,坐在榻上漫不經心地畫玉雕的花紋。
聽到動靜,他微微垂眸,随口道:“睡飽了?”
晏行昱揉着眼睛,含糊地說:“殿下……”
他還沒說完要求,荊寒章就自然而然地俯身抱了他一下。
晏行昱:“……”
晏行昱呆了一下,這還是荊寒章第一次主動抱他。
荊寒章瞥他,裝作若無其事道:“這麽困,你昨晚做賊去了?”
晏行昱搖頭:“我在抄佛經玩。”
“玩?”荊寒章震驚了,無法理解竟然有人拿抄書來當玩。
荊寒章肅然起敬。
晏行昱坐起身,看了看外面竟然天黑了。
“殿下幾時了?”
“誰知道呢?”荊寒章根本不顧時間,将最後一筆花紋畫好,問,“餓不餓?不餓就再睡一會。”
晏行昱摸了摸肚子,點頭:“餓了。”
荊寒章笑了一聲,才下榻去讓人将藥膳和素齋送上來。
晏行昱的衣服睡得皺巴巴的,荊寒章只好拿自己的衣衫過來給他。
上次在大皇子府上時,晏行昱也曾穿過荊寒章的衣裳,那麽瘦弱的身體穿着自己寬大的衣袍,還揣手手,當時荊寒章只覺得好玩。
現在的荊寒章看着晏行昱在自己的寝殿、睡自己的床、又穿自己的衣衫,心頭卻湧上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滿意足。
晏行昱攏着寬大的袍子坐在輪椅上,被荊寒章推着去外室用晚膳。
藥膳裏依然有蘑菇,晏行昱眉頭都皺起來了,荊寒章見狀道:“不吃就給你殿下。”
晏行昱聞言連忙點頭:“多謝殿下,殿下真好。”
他說完後就後悔了,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意識到身上是荊寒章的衣裳,他忙道:“殿下,我今日沒帶金子。”
荊寒章笑得不行:“往後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給我金子了。”
晏行昱張大了眼睛:“真的嗎?”
荊寒章:“君子一言。”
晏行昱眼中全是不知怎麽表達的喜悅,想了半天,才極其認真道:“我好喜歡殿下。”
荊寒章:“……”
荊寒章差點把筷子戳到鼻子裏去,他臉都紅透了,低着頭小聲道:“知道了知道了,別說了。”
晏行昱又說了句“好喜歡哦”“殿下太好了”等等讓荊寒章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的話,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用膳。
荊寒章低着頭暗暗給自己打氣。
“要命,他可太會了。”
“我不能輸,得說點什麽才對。”
“說點更……更大的?能讓他也臉紅的?”
要不然荊寒章總是處于被撩的,也太被動了。
荊寒章想着,故作淡然地挺胸擡起頭,心中默念了許多遍,才淡淡道:“好喜歡我哦?有多喜歡,你比劃一個度來。”
晏行昱想也不想地說:“想把我所有金子都給殿下的喜歡。”
荊寒章:“……”
荊寒章又像是被箭射中,滿臉通紅地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看來要努力消化一會。
晏行昱用完了膳,荊寒章才從那暴擊中緩過來,他暗罵自己沒出息,心想:“下次一定不會再被輕易擊敗了!”
天色太晚,荊寒章也沒留他太久,親自将晏行昱送出了宮,看着他上了相府的馬車,這才回去。
相府的馬車中,阿滿坐在地上,看着晏行昱在漫不經心地數金子。
阿滿小聲道:“公子,您不開心嗎?”
晏行昱:“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阿滿:“那您為什麽數金子?”
“哦,這個。”
晏行昱将三顆金子放在小案上,将其分成兩份,一份一顆,一份兩顆。
“晏重深,是瑞王的人。”他說着,将一顆放到了兩顆金子那裏。
“晏沉晰……大哥他只效忠皇帝,應該和二皇子沒什麽關系。”
晏行昱又拿出一顆金子随手抛了抛,淡淡道:“你說封塵舟,會選哪一方?”
阿滿不敢說得太滿:“我聽說七殿下這段時日一直在為難封塵舟,他恐怕不會選瑞王吧。”
晏行昱歪着頭想了半天,嗤笑一聲,将手中的金子放在了象征着瑞王的金子堆裏。
阿滿吓了一跳:“公子?封塵舟……就是一匹難馴服的狼,他……”
“他很好玩。”晏行昱眸子彎彎,“越是難馴服,就越有被馴服的必要。”
阿滿眉頭蹙了起來。
“剩下的人……”晏行昱随手抓了一把金子,漫不經心地往桌子旁的空當處扔。
“國師、晏戟、晏修知、林太傅……”
他每說一個名字就将一顆金子丢在桌子上,直到最後掌心只剩下一顆時,他才笑了一聲,随手一抛,說出最後一個名字。
“安平。”
***
兩刻鐘後,馬車慢悠悠在相府停下,晏行昱剛下馬車,趙伯就着急忙慌地跑了過來,道:“少爺啊,老爺讓您回來了去書房一趟。”
晏行昱乖乖點頭:“好,我知道了,多謝趙伯。”
趙伯滿頭是汗:“老爺看起來臉色不好,不知是不是有了什麽不好的事?”
晏行昱一愣,伸手拍了拍趙伯的手,安撫他:“沒事的,別擔心,我這就過去。”
趙伯點點頭。
阿滿将晏行昱推着去了相府的書房,晏戟正在燈下看書,聽到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
晏行昱讓阿滿下去,微微颔首,恭敬道:“父親。”
晏戟将手中的書一阖,慢條斯理道:“明日後,你不必去南書房讀書了,若想讀書,等年後我會送你去太學。”
晏行昱笑了笑,溫溫柔柔地說着拒絕的話:“恕行昱難從命。”
晏戟也沒生氣,語氣依然四平八穩:“我只是告知你此事,不必經過你同意。”
晏行昱比他還淡然:“父親,你該知道,我該讀的書已經讀得差不多了,就算沒有先生教我,我也……”
晏戟打斷他的話:“那你去南書房做什麽?”
晏行昱抿唇一笑,柔聲說:“父親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怎麽還要明知故問?”
“胡鬧!”一直冷淡的晏戟終于動了怒,他直接将手中的書朝晏行昱砸了過去,怒道,“你可記得自己的身份!那荊寒章又是什麽人?!”
晏行昱輕飄飄伸出手将朝他砸來的書接過來,他險些被砸中,也不生氣,反而将書理好,還看了看書上的字。
“《三命通會》?父親怎麽也看這種書”
“別顧左右而言他。”晏戟沉聲道,“你明明知道荊寒章和你并非一路人。”
晏行昱捏着書的手猛地一頓,沉默良久才輕聲道:“路,不是人走出來的嗎?”
***
荊寒章今日起了個大早,先是去看望了一下皇帝,發現他已清醒,這才去南書房上早課。
這還是七殿下頭一回這麽早到,連林太傅都有些詫異。
荊寒章心情很好,撐着下巴邊等晏行昱來邊百無聊賴聽林太傅講課。
只是等了又等,上午的課都要上完了,晏行昱竟然還沒來。
荊寒章這才有些慌了,昨日明明說好的要來一起上早課,晏行昱不會無緣無故沒有只言片語就不來了。
一上完早上的課,荊寒章直接縱馬出了宮。
他本來在禁足,但皇帝現在都病了,便無人管他,讓他一路順利出了宮。
只是到了相府,卻受到了阻攔。
趙伯苦口婆心道:“殿下,我家少爺……真的患了惡疾,不能見人!您……”
荊寒章本來悶頭往裏沖,一聽到這個沖得更厲害了,趙伯攔都攔不住,只能在後面追着喊:“殿下!殿下還是不要去啊!”
殿下根本不聽,愣是一路被趙伯念叨着到了偏院。
他正要踢門進去,門旁仿佛鬼魅似的出現兩個黑衣人,一把攔住荊寒章。
荊寒章一愣,發現這兩人身上皆有驚蟄衛的印記,蹙眉道:“你們什麽意思?哪來的膽子敢攔本殿下?!”
驚蟄衛蒙着臉看不清面容,沉聲道:“殿下恕罪,丞相有令,殿下不得進去。”
荊寒章詫異地張大眼睛,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竟然只勒令他不準進去的命令。
晏戟膽子真大。
“你确定是不讓我進去?!”
驚蟄衛:“是,只有您。”
荊寒章:“……”
只是聽到這裏,荊寒章大概知道晏行昱并沒有發什麽惡疾,恐怕是丞相為了不想兩人見面才鬧得這一遭。
為什麽單單不許兩人見面?
荊寒章稍微想了想大概就知道了。
晏戟是個何其聰明的人,大概早就發覺出來兩人的端倪了,只是前日宮宴時自己那句“不喜歡閨秀”讓他産生了什麽危機吧,這才着急将晏行昱禁足。
察覺到這個,荊寒章反倒松了一口氣。
晏行昱沒事就成。
他掃了一下周圍,發現不光這兩個驚蟄衛,這麽小的破屋子,竟然藏了幾十個驚蟄衛,将整個偏院保護得滴水不漏。
荊寒章哼了一聲,也沒有以卵擊石,瞪了兩個驚蟄衛一眼,怒氣沖沖地甩袖走了。
趙伯看到荊寒章走了,這才抹了一把汗。
晏行昱一上午都在院子裏曬太陽,他皮嫩又曬不黑,沒一會就昏昏欲睡,阿滿蹲在他旁邊堆雪人,所以他連荊寒章來鬧的動靜都沒聽到。
用午膳時,相府的下人前來送飯和魚息煎好的藥。
晏行昱被迫醒來,蔫噠噠地被推着輪椅到了房間裏去吃飯。
下人将碗碟一個一個放在桌子上,最後拿出那碗煎好的藥——藥旁邊還放了一個巴掌大的圓碟,上面有一顆蜜餞。
晏行昱病恹恹的,對什麽事都提不起來精神,但一看到那蜜餞,愣了好一會。
魚息知曉他不愛吃蜜餞,哪怕再苦的藥也不會特意為他準備蜜餞。
晏行昱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一擡頭,對上一直低着頭的“下人”的臉。
荊寒章不知怎麽做到的,穿着相府小厮的粗布衣裳,低着頭,沖他露出一個計謀得逞地壞笑。
“公子,用藥了。”
晏行昱的眸子如同黑暗亮起的星河,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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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