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轎中

榮妃話一出口,整個屋子,倏忽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望向皇後。

而盛瑤悠悠地環視一圈,聲音輕緩:“勞妹妹費心。”

……這就完了?

衆妃嫔屏息靜氣地等着皇後下一句話,偏偏盛瑤還真是沒再接下去的意思,只端着一副十分标準的笑容坐在那裏。

江晴晚秀美的眉颦了颦。皇後啊皇後,都到這種時候,還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實在太可恨。

夜間發生的事尚未傳到宮外,丞相盛光并不知道女兒新受的委屈。即便如此,自他門下出來的言官依然在兢兢業業的納谏,說皇帝早前春闱期間好歹算是雨露均沾,可這會兒自甘露宮回來,怎麽又故态複萌。

明徽帝擡起眼,看着自己冠冕上挂着的垂旒,五彩玉石随着自己的動作輕輕晃動。

堂堂天子,卻要皇後家的門人來管房中事,實在可笑!

他以一種近乎是報複的心态,在心底,慢慢拟着待會兒要發下去的旨意。

鳳栖宮裏,衆妃嫔走後,盛瑤若有所思地坐在窗邊。靜言看出主子是在想事情,便端上一杯熱茶,接着拉了靜思退下。

茶杯裏蕩漾着色澤清亮的液體,碧色的葉片在水面上舒展開。香氣袅袅而上,散出窗外。

昨夜她向明徽帝說遵旨,但當時一切都僅僅是皇帝口谕。也正因此,一衆妃嫔才要在聽到風聲後依然來鳳栖宮一拜。

不出所料的話,今日下朝後明旨就要到了,每日一次的鳳栖宮妃嫔小聚也将停下。此外明徽帝大概沒那個膽子,直接讓她把鳳印交出。

讓天子直接對江晴晚改觀實在太難,不過江晴晚成也在此敗也在此。這都一年多了,她還是不太使得動手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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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這樣手筆的……大約,是那個在三人中毫不起眼的寧蘇吧?

盛瑤越想,越覺得事實如此。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往臨華宮探元貴妃時那種詭異的感覺,僅僅是離寧淮近了些,寧蘇就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這兩姐妹的關系,或許值得好好揣摩一番。

下面的一切都如盛瑤所想,但她等到的旨意上還是有些部分與天子夜間所說的有所不同。

新年的一應祭典,乃至各家夫人入宮來拜,都少不得皇後出面。按現在朝堂上的情況,明徽帝也明白,封榮妃作貴妃的時機尚未到來。

如果婉兒能再有一個孩子……宮中已經許多年無所出了,就算是公主,他也算是有個理由。

秋日,便在皇後的蟄伏不出中悄然過去。

盛瑤往家裏遞了話,不過數日,便有人帶來自寧府出來的老人的描述。說寧家兩個小姐确實姐妹情深,傳言蘇婕妤進宮的機會還是硬求來的,打動寧賀之的理由就是一句,想陪姐姐一起。

她不相信那三人之間能有什麽堅固的情誼,要将之打破,實在輕而易舉。

……只是,她需要一個合适的時機。

長樂城中又下雪了,但這次,江晴晚的心境與上一年截然不同。

她裹着上好的雪蛤大衣,站在禦花園的亭子裏。眼前一片白茫茫,百木凋零,唯有松柏常青。

自己窮盡所有言語,總算讓明徽帝相信,他的榮妃不是瓷做得小人,偶爾出去看看雪其實并沒有關系。饒是如此,皇帝都吩咐過她身邊的下人,每日榮妃只能在雪地裏站上三刻。一旦多出,就拿她們是問。

話是當着江晴晚的面說的,江晴晚只能撒嬌一般應下。

自禦花園離去時,榮妃的轎子經過鳳栖宮。

皇後的禁足還沒有結束,她又有數月沒有見到那個女人。江晴晚托着腮,另一只手捂住一個小暖爐,神思放飛。

聽聞鳳栖宮裏是種了一小片梅樹的,如果是皇後,大約就能在冬日裏肆意嗅着那樣清雅的香氣……那種大家閨秀,說不定還會一時興起,吟上幾句詩句。

皇後的唇形很好看,吟詩時潔白的貝齒露出,還有隐藏的更深的粉嫩舌葉……

江晴晚靠上身後的軟枕,原本托腮的手也被收回,眼睛慢慢阖上。

皇帝每叫她一句“婉兒”,她都要提醒自己一次,明徽帝在喚的是另一個女人。

但如果是皇後呢?

僅僅是想想這兩個字自皇後口中吐出是怎樣好聽,本來略帶清冷的嗓音會不會染上一點啞意,江晴晚便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酥了。

當然,皇後喚的得是“晚兒”。

一抹嫣紅自江晴晚耳根蔓延而上,臉頰發燙。

皇帝以為他的榮妃單純似水,可出身倚香樓,哪怕老鸨為了将她賣出一個好價錢而不讓她去接待尋常客人,很多事情,江晴晚依舊耳濡目染。

倚香樓內多美人,其中不乏擅長欲拒還迎者。那樣的女人看上去高不可攀,實則一旦情動,往往能勝過外表最妩媚的舞女。

如果是皇後……不,把皇後和倚香樓內的頭牌相比,實在太過折辱。

可當皇後面對心悅之人時,會是怎樣一副情境?會不會眼中寒冰融化,只剩一汪春水?

怎麽,越來越熱了呢。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領口微微拉了拉,小暖爐被放在一邊。

江晴晚內心知道自己不該放縱着一路暢想下去,但偶爾這樣一次,也無妨吧?

皇後……她都那麽久,沒有見過皇後了。當初陷害皇後的時候,她雖不後悔,可也想過,如果皇後能不那樣假模假樣的對她說些客氣的話,如果皇後能真心待她,如果……皇後就是小姐姐,該有多好。

轎子不知何時停下,有小宮女拉開江晴晚面前的簾子,一股冷風驟然吹來。

冰冷的氣流将榮妃從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拖出。她眨了眨眼睛,滿心都是難以置信。

自己怎麽會想到那些?皇後親口承認過她沒有去青鎮,自然不可能遇見自己!

而那個女人,那個從來都只會冷漠地看向自己的女人,哪怕笑着對自己說話時都對自己防備有加的,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自己這樣惦念!盛瑤于自己來說,僅僅是一塊橫在前路上的絆腳石而已!

江晴晚銀牙緊咬,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皇後,還是恨這樣不争氣的自己。

這年的薛婉祭日,被所有人一致忽略過去。連明徽帝,也僅僅是在當日悵然了一瞬。

宮中再無什麽大波瀾,一直平靜到年前三日。玉玺被封起,榮妃進宮以後過的第二個新年來臨。

被禁足數月的皇後看上去毫無變化,一身盛裝朝服,站在皇帝身邊,拜過諸先帝牌位。

然後是分配各宮過年用度,賞諸家命婦。這一切,盛瑤做得輕車熟駕。

除夕夜的家宴上,江晴晚就坐在皇後下手,與盛瑤之間的距離近到她能看清對方的每一絲笑意。

就算皇帝那樣冷落她,她還是在笑?

朝服的顏色十分豔麗,襯得皇後面色也明豔許多。江晴晚整場宴席,都在時不時偷瞄對方。

偶爾皇後的視線掃來,兩人對視。江晴晚腦海一片空白,皇後卻從容淡定地舉起杯子,眉眼清麗如昔:“妹妹,佳節難得,來和姐姐喝一杯吧?”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明徽帝,天子的眉擰了擰,很快又松開,溫柔地看着榮妃。

有煙花在遠方綻開。

家宴之後,帝後相攜離去。盛瑤與明徽帝皆心知肚明,這之後又會是一個同床異夢的夜,但起碼的樣子還是得做出來。

然後是榮妃、淑妃等人,一一離開。

宮人忙碌着穿梭在衆桌之間,收拾殘羹。江晴晚上了轎子,猶依依不舍,看着外面的夜色。

禦花園到芳華宮之間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行至一個寂靜無人的拐角,江晴晚揉了揉眉心,想起不久前宜嫔找自己時說的話,滿心思慮。

恍恍惚惚間,有斷斷續續、不甚分明的哭聲自一邊傳來。擡轎子的宮人一個個都僵住,聽着越來越近的哭聲,連腳都不敢擡。

直到榮妃拉起簾子:“怎麽不走了?”

擡轎的宮人在凝神去聽,哪還有什麽哭聲?為首之人看看四周,似乎在臨華宮附近……

榮妃還在催促:“到底怎麽了?”見無人回答,幹脆點出一個小太監,“小蓮子,你來說。”

小蓮子雙腿戰栗:“娘娘,無事的,這就走,這就走!”

說着,轎子又向前進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一兩二三事 的地雷~

========

皇後涼涼:想的還挺精彩嘛。

榮妃涼涼:腦洞太大也不是我的錯(手動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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