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的,段琳琳手裏端着的這杯咖啡宛如燙手的山芋,她既不敢違逆沈青蕾的意思,又不想讓俞自傾覺得難堪。

倒是俞自傾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接過了她手上的那一杯咖啡,安慰似的看了她一眼,“我來吧。”

俞自傾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端着那杯咖啡去倒掉了,然後又重新回到攝影棚這邊做自己剛才沒做完的工作,沈青蕾臉色鐵青,卻有火發不出。

程敏若有所思地看了俞自傾一眼,才對着沈青蕾笑笑打岔說得開始補拍昨天的采訪了。

采訪稿經過程敏之手明顯溫和了很多,程敏在這個行業這麽多年,極擅察言觀色,對方想讓自己問什麽,不想讓自己問什麽,拿捏得分毫不差。

但她也不是一貫委曲求全的,倒是能夠在談話中很有技巧地引着對方說出一些她想要得到的訊息。

沈青蕾在臺前主持多年,對于程敏的談話技巧很是熟悉,倒是胡翰濂耿直,平日裏沉默寡言的人,一談起他的專業便說個不停,倒是被程敏引着說了不少從前的事情。

——從前在烏蘇上學時的事情。

“看來在烏蘇大學求學的經歷也是一段讓您很難忘的回憶啊。”

“是,”胡翰濂似乎也有些感慨,“我出身普通家庭,那裏的老師同學還有……一些朋友對我幫助很多。”

說到這裏,胡翰濂被沈青蕾橫了一眼,意識到自己失言,便不再往下說了。

……

傍晚拍攝一結束,節目組的人接連撤走,沈青蕾也打發走了自己的助理,門一關,便直接沖到客廳裏将胡翰濂泡茶的杯子摔了個粉碎。

家裏的阿姨聽見聲響從廚房裏跑出來,以為只是沈青蕾失手打了杯子,剛要去撿,卻被沈青蕾給喝住了。

“張媽,你去做飯。”

阿姨看着兩位主人的臉色,才意識到這是夫妻兩個在吵架,便也沒敢再去撿那碎玻璃,“哎”了一聲連忙又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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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客廳地板上一片狼藉,沈青蕾怒視着胡翰濂。

胡翰濂臉色也不好,沈青蕾摔的這杯子是他恩師生前贈他的,上面還有老師的親筆題字。

如今恩師仙逝多年,這杯子算是個念想,今天卻讓沈青蕾說摔就給摔了。

“你這是做什麽!這是方老生前贈我的物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青蕾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你心疼這杯子?我看你是心疼那小妖精給你泡的茶吧!”

“你瞎說什麽!”胡翰濂也陡然提高了聲音,臉上卻挂着不自在的神情。

沈青蕾把胡翰濂眼裏的閃躲看得清清楚楚,嗤笑了一聲,“胡翰濂,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倒是小瞧你了……我就說怎的只見過一回的人就要上趕着幫人家介紹什麽實習,鬧了半天,是看上人家了!”

“我和一一在家說他的時候,你怕是也心疼得不得了吧!”

“沈青蕾你別胡說八道!”

“看來這小妖精是有手段啊,先勾搭沈隹、陸放,現在把你的魂兒也給勾了去了……怎麽,他已經爬上過你的床了?怎麽樣啊,是不是年輕的小……”

“沈青蕾!”

胡翰濂大吼一聲,整個人因為劇烈的憤怒臉憋得通紅,手臂上青筋暴起,兩眼渾圓,怒視着面前的人。

“怎麽,你還想打我是嗎?”沈青蕾一臉不屑地瞧着他,一點愧疚和懼意都沒有,“胡翰濂,你最好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不然,我大哥絕對不會放過你。”

說完,沈青蕾直接上樓去了。

胡翰濂站在原地粗喘着氣半晌,紅着眼蹲下來把杯子的碎片盡數撿了起來。

……

沈青蕾昨天發了火,胡翰濂被迫去睡了客房。

胡一一晚上回家察覺出不對勁,沈青蕾卧室門緊閉,胡翰濂悶頭在客房黏着一個稀巴爛的瓷杯,胡一一只得去問阿姨,阿姨卻支支吾吾地什麽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節目錄制的時候沈青蕾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精心打扮過,臉上笑盈盈的。

俞自傾又給胡翰濂泡了茶,但是這次胡翰濂沒敢喝,看向俞自傾的眼神也多少有點閃躲。

但俞自傾全當是沒瞧見似的,依舊天天給胡翰濂準備,在拍攝現場也毫不避諱地喊胡翰濂“胡老師”,态度都比之前好了不只三分。

沒人敢多說什麽,但是大家都不傻,多少看出來了一點貓膩,沒過兩天,就有人竊竊私語傳謠言了,說俞自傾能來節目也是胡翰濂出了力,俞自傾又一口一個“胡老師”喊得熱切,加之那天沈青蕾當着衆人的面發了火,更是坐實了兩個人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實。

“俞自傾不是有男朋友嗎?那天他親口跟段琳琳說的,我聽見了。”

“你懂什麽,你看見他男朋友開的那車了沒?你覺得像是他這種沒出校園的大學生能接觸到的人嗎?我看啊,怕是他就是個專門喜歡勾搭有錢人貨色。”

“真是厲害啊,連沈青蕾的老公都敢勾引……”

“沒底線了什麽事兒做不出來啊。”

很快第一期節目就播出了,前期預熱吊足了觀衆胃口,一播出果然反響很好。

雖然沈青蕾常常出境,但是胡翰濂為人低調倒是不怎麽出現在熒屏上,節目一播出,大家紛紛都誇沈青蕾嫁得好。

說胡老師溫文爾雅知識淵博,怪不得當年沈青蕾一個千金大小姐單單看上了他,還誇他們兩人是奧東新聞界的神雕俠侶。

俞自傾看了這評價卻只想發笑。

節目組修整了兩天,第二天開始便要拍攝工作的部分了。

所有人要分成兩隊,一隊去奧東日報社拍胡翰濂,一隊則去奧東電視臺拍沈青蕾。

程敏說大家先自願分組,有想跟胡老師去日報社的先舉手。

俞自傾一點沒猶豫就舉手了。

大家立刻都面面相觑不說話了。

程敏抱着手臂盯着俞自傾看了一會兒,似乎是有話想要說,但終究說不出什麽理由不讓他去,只能點點頭道:“還有其他人嗎?”

然後才又有幾個人接連舉了手。

……

胡翰濂看着俞自傾跟着拍攝隊伍走進報社辦公區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到底還是不自在了起來。

幾個攝像還在架設備,胡翰濂站在辦公室門口看着不遠處俞自傾忙碌的身影,沉默半晌還是把人叫過來了。

“我們聊聊。”

俞自傾一怔,随即把手裏的東西暫時給了身邊的同事,然後說“好”。

他們倆在衆目睽睽之下進了胡翰濂的辦公室。

胡翰濂的辦公室寬敞明亮,總體走中式的風格,裝得低調但奢華,牆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寫着“求實”兩個字,俞自傾仔細瞧了一眼,發現底下蓋的是胡翰濂本人的章。

俞自傾把這間辦公室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也沒有等到胡翰濂開口,他就只是站在辦公桌邊,皺着眉頭看着自己。

當下只他們兩個人,俞自傾便也不再客氣,徑直走向沙發坐下來,擡頭看着胡翰濂,開門見山地說,“你想說什麽?”

胡翰濂深吸了一口氣走過來,在跟俞自傾有足足兩個人間距的地方坐了下來,終于開口問:“之前那個采訪稿,是不是你寫的?”

“是。”

俞自傾這麽直截了當的回答倒是讓胡翰濂愣住了,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惶,又追問:“那你天天給我送菊花茶……”

俞自傾嘴角邊帶着笑意看着他,那笑容卻讓胡翰濂心裏發毛。

“還有那些謠言……我幫你打招呼這事除了程敏應該不會再有人知道……”

“沒錯是我,”俞自傾直截了當,“這些消息都是我放出去讓大家知道的。”

胡翰濂眼底驟然爬上一絲恐懼,半晌才啞着聲音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俞自傾不說話,但是也不再笑了。

此刻四周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見,俞自傾冰冷的眼神讓胡翰濂四肢百骸都變得麻木起來,而後又像是有千百根小針刺着他的神經末梢,讓他整個人不得安寧。

他的腦中突然就蹦出前兩天沈青蕾說過的一句話:

“看來這小妖精是有手段啊,先勾搭沈隹、陸放,現在把你的魂兒也給勾了去了……”

沈隹,陸放,最後是他。

胡翰濂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胡翰濂覺得自己就快要一點一點扒開俞自傾的心底了。

他甚至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你來奧東……你和陸放……不,應該說你故意接近陸放,是不是因為知道了,一一喜歡他?”

胡翰濂這話說出口便已然知道答案了。

他滿是防備地看着俞自傾,像是看着什麽怪物。

俞自傾有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沒看胡翰濂,只是喃喃道:“第二次……”

“什……什麽?”胡翰濂聲音都有些抖起來。

俞自傾深吸了一口氣把話說完:“胡翰濂,這是你第二次在心裏強烈地希望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我這個人吧。”

“第一次,是你得知我媽懷孕,讓沈青毅用錢打發她讓她去堕胎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你知道,你離‘身敗名裂’不遠了。”

胡翰濂的瞳孔猛得震了震,他張着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俞自傾輕笑了一聲,擡頭看了看時間,深吸了一口氣說:“胡老師,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要去工作了。”

說着便起身向外走。

胡翰濂頓時驚慌失措,他一把拉住了俞自傾的手,聲音近乎哀求:“傾傾……你不能這樣……爸爸求求你……”

“爸爸”這兩個字讓俞自傾皺了皺眉。

多諷刺啊,當胡翰濂終于坦蕩說出“爸爸”的時候,是他在威脅要讓對方身敗名裂之後。

他厭惡地回頭看了一眼胡翰濂,試圖甩開對方的手。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嘭”得一聲打開了。

俞自傾和胡翰濂同時向門口看去,只見沈青蕾沉着臉,眼睛怒視着他們抓在一起的手,直沖着這邊走過來。

在一陣混亂的“沈老師”的勸慰聲和小跑着跟進來的人群中,沈青蕾反手甩開所有試圖上來制止她的人,徑直走到俞自傾的面前,高高揚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他的臉上重重甩了一個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陸放:我不配出場的是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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