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進了家門,陸放抱着懷裏的人徑直往浴室裏走。
他甚至連鞋都顧不得脫,在淺色的地毯上踩出一連串髒污的腳印。
俞自傾全身抖得厲害,死死地扒着陸放胸口的衣服埋着頭。
浴室的燈光驟然亮起,暖風被開到最大,陸放剝掉俞自傾濕透的衣服,把人抱了進去。
俞自傾一進入水裏立刻縮成一團沉了下去。
陸放飛快脫掉了自己身上礙事的大衣和鞋子,伸手去撈浴缸裏的人。
他兩手拖着俞自傾的腋下,把人往上拽,可俞自傾兩只眼睛裏一點神采都沒有,只要他稍微一松了手,便又像是脫了力一般沉下去。
怕他嗆到水,陸放只能也脫了衣服擡腳邁進浴缸裏。
嘩啦啦的水聲終于将俞自傾的思緒拽了回來。
陸放剛想要伸手去抱人,俞自傾突然向後挪動了一下,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陸放的手生生停在那,而後沒有動作。
兩個人分別坐在浴缸的兩頭,陸放兩只手搭在浴缸壁上看着俞自傾,俞自傾則是曲着腿蜷縮着身體,下巴擱在膝蓋上盯着面前的水。
陸放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去抓俞自傾的手,俞自傾卻将手一縮,再一次避開了。
臉上是明顯的逃避的神情。
陸放眼底黯然,終是緩緩落了手。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浴缸的兩端,直到身體裏的寒冷盡數被驅散逐漸熱起來,俞自傾臉上才終于多少有了些血色,眼神逐漸聚焦起來,不再是剛才好似靈魂都被剝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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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陸放去抱人的時候俞自傾沒再躲,他由着陸放用一條很大的浴巾把自己包裹起來,抱着回去卧室的床上。
他不抗拒陸放的所有舉動,但是始終不曾擡頭看陸放的眼睛。
陸放剛把人放在床上,俞自傾就縮進被子裏,側躺着将身體轉向了另外一邊。
他蜷着躺在床的邊緣,在微微一翻身就會掉下去的位置,只留給陸放一個有些單薄的背影。
陸放沉默着站在床邊半晌不說話,眼眸很深地望着床上的人,他很想極力地找些話來說,哪怕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廢話,可最後又始終無言。
窗外雷雨交加,更顯得室內沉默煩悶。
最後,卧室的燈被關上了,在一片黑暗中,俞自傾睜着眼盯着不遠處窗簾上的紋路,半晌,他聽到陸放上床來的動靜。
然後,陸放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然後輕輕用力,湊上來,抱緊了他。
俞自傾抖着眼睫輕輕顫抖,卻到底沒有伸手把人推開。
……
第二天俞自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是陰沉沉的,他在床上躺着,能夠清晰地聽到雨點不停打在玻璃上的嘈雜聲。
頭沉得厲害,像是前一天宿醉過一般。
他伸手摸索着打開床頭的小燈,柔和的燈光照亮了他頭頂一片小小的空間。
俞自傾皺着眉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整整一晚,他都在混亂地夢着那塊立在陸家墓園裏的墓碑。
夢境荒誕陰冷,硬是讓他出了一身冷汗,俞自傾去浴室沖了澡,才漸漸覺得身體輕快了一些。
窗外的疾風驟雨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把窗簾盡數拉開屋子卻依舊黑沉一片,被死寂和沉默充斥着。
他只能把家裏所有的燈一個一個打開,整個房子才終于有了些許暖意。
在客廳的桌子上,俞自傾看到了自己失蹤了一整天的手機。
就擺在很顯眼的位置上。
他确定,昨天自己絕對找過這裏。
幾乎不用任何猶豫就可以肯定,是陸放動了他的手機。
對方似乎毫不避諱,又或者就是故意讓他知道。
——當他打開手機的時候,發現開機密碼已經被去掉了。
他的指尖有些發涼,但他還是強壓着心裏的不安再一次設置了開機密碼,然後開始查看所有的未接來電和短信。
陸放昨天早晨曾經和一個陌生號碼有過三分鐘左右的通話。
而這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他是誰,他心裏一清二楚。
此外,短信箱裏有一條未讀短信,是胡翰濂發來的,說他三天後動身去烏蘇。
俞自傾盯着這條短信半晌,給他回複了一條“知道了”。
他用手機點了外賣,雨天配送得很慢,他就擁着那條毛毯坐在沙發邊看電視邊消磨時間。
娛樂新聞裏正在說着沈青蕾的陳年舊事,從她是怎麽長大,到後來怎麽在奧東大學遇到胡翰濂,再到結婚生子。
俞自傾坐在那裏看着,發現他們倒是把沈青蕾的事情扒了個七七八八,甚至連一些細枝末節都與真實的情況相差不大。
——就連當年白卉被無緣無故取消交流資格的事情都被挖出來了。
他拿出手機去看微博,幾天過去,關于沈青蕾夫婦的話題依舊居高不下,網友連帶着開扒沈青蕾那位“無所不能”的大哥和家庭背景,算是把她的事兒扒了個清清楚楚。
白卉當年曾在交流生名單的資料終究有跡可循,可最後卻被硬生生抹掉,就在胡翰濂去奧大交流之後那樣敏感的時間點,究竟是誰有這樣大的能量答案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伴随着上萬甚至上百萬的評論和轉發量,各種石錘和證據鋪天蓋地而來,緊跟着網友密密麻麻的聲讨,讓沈青蕾夫婦躲無可躲,
甚至連奧東大學和烏蘇大學都跑出來道歉,表示一定會嚴肅徹查這件事情。
俞自傾冷眼一一看過去,覺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
胡翰濂急匆匆要趕去烏蘇的表現似乎也在證明着,對于他們夫妻而言,現在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同俞自傾順利和解。
罵名他們是注定要背負了,但是至于會不會墜落深淵,就看這一把俞自傾到底要不要動手去推了。
晚上陸放一直沒有回來。
奧東的雨似乎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甚至太陽一落下,天空裏瞬間電閃雷鳴的。
其實俞自傾不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但唯獨有些怕那雷聲。
每一下都那樣重重撞擊在心頭上,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做過虧心事,無時無刻不在令你膽寒。
他縮在被子裏把自己層層裹住,握着手機勉強分辨着屏幕上的時間給自己定了一張後天返回烏蘇的高鐵票。
接近淩晨時分,外面的雷聲和雨聲越來越大了,閃電不斷地将黑暗的天空硬生生撕裂。
俞自傾緊閉着眼躺在床上,神經卻敏銳地感受着閃電打過的頻率。
在每一道閃電一閃而過照亮房間過後,他都緊張着懸起一顆心,等待着終究會到來的、越來越可怖的雷聲。
他有些崩潰地用被子将腦袋蒙住,把耳朵捂住,但脆弱又緊繃的意識卻又不自覺地被外面的動靜吸引,每一道閃電和每一響雷聲之間沉悶的空檔幾乎快要把他逼瘋,好似死神在頭頂高懸起一把黑色的鐮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由得想到那塊陰沉沉的墓碑,然後又想到白卉擺弄相框時瘋狂的臉。
他始終被自己的臆想吊着精神,熬得心力交瘁,急于進入睡眠卻又遲遲難以睡去,最後只能痛苦地在床上來回翻滾。
……
陸放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
他帶着一身寒氣走進家門,大衣随手脫了扔在一邊就往卧室裏面走。
他走進主卧的時候,正好看到俞自傾唯一袒露在外面的、捏着被子邊緣的手指。
他快步走上前去連同被子一起把人抱住。
俞自傾似乎在半睡半醒之間,陸放手伸進被子裏去摸他的臉,湊上去小聲在他耳邊叫他名字,嘴裏不停地說着“沒事了”,又說“不怕,我回來了”。
然後又伸手去捂他的耳朵。
就這樣枯燥地把這些動作重複半晌,俞自傾終于漸漸平靜下來,陸放放輕了動作,慢慢把他蒙頭的被子扯下來,把人緩緩摟進自己懷裏,耐着性子哄着說讓他睡,其他一切都不許再想。
過了一會兒,俞自傾的呼吸聲也就真的逐漸平順了起來。
陸放終是松了一口氣,就這麽抱着人躺了一夜。
……
俞自傾早晨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雨似乎已經停了。
他首先看到就是陸放的手臂,一只被自己枕着,另一只正圈着自己的腰。
然後就是他身上已經皺皺巴巴的襯衣。
他似乎沒有睡沉,俞自傾還未發出一點動靜,他就突然睜開了眼。
兩人近在咫尺,沉默地對視着,俞自傾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紅血絲。
就在陸放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抱他的時候,俞自傾撐着手臂坐起來避開了。
他抱着腿被背對着陸放坐在床邊,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而後平靜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去上班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身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是打開櫃門和穿衣服的聲音,最後他用眼睛的餘光看到已經穿戴整齊的陸放正在緩步向外走。
就在陸放已經打開卧室門将要走出去的時候,俞自傾終于轉過頭喊住了他。
他的手揪扯住身下的床單。
“明天我就要回烏蘇了。”
陸放腳下步子一頓,微微偏過頭,聲音裏帶着一絲隐忍的意味,回答說“知道了”。
俞自傾看着男人的背影猶豫半晌,最後還是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會跑,我欠你多少……我心裏明白。”
陸放聽了這話立在那裏很久,心髒像是被俞自傾親手插|進一根鐵棍,毫不留情地在一片溫熱的血肉裏用力攪拌。
他似乎真得痛得眉頭都皺了起來,身體都要僵住。
最後卻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再沒說什麽,然後走了出去,關上了卧室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了!!抱歉昨天鴿了大家~
本章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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