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座仙島之所以成為仙島,與五位始神有關。始神殒身,身沉五海,日久成島。島上仙氣終年不散,凝作仙霧,日夜護着島上生靈。

瀛洲為五仙島之一,自然也護着生于斯長于斯的神族小公主瀛川。

因初生身體羸弱,父神母神将她小心放在瀛洲養足五百年,才帶回上青天。在瀛洲時,她雖體弱,可有父母兄長寵着,逍遙自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唯一的例外,是她闖禍誤傷生靈時。不論是誰,被她惹禍氣着,都會大聲叫她的名字,或者大喝一聲——

“川兒!”

與未林這一聲,幾乎一致。

未林沒有注意到,他直接驚掉了她的玉醴鞭。本來在她手中散着寒氣的鞭子,瞬時落地,軟如布帛。

所謂童年陰影可真要命啊……

地上的玉醴鞭深表贊同。

玉醴鞭是她誕生之日,父神用瀛洲青玉膏山中玉醴泉下玉醴石鍛造而成的武器,造了足足百年才成。此鞭戰時可冰凍三尺,平時軟趴趴的,像一條布條。

神族的武器與凡人不同,得養。養得好壞,同養的時長有很大關系。

算起來,從一百歲得玉醴鞭至今,已有七萬餘年。

想到這裏,無非鎮定許多:好歹活了七萬多歲,還這樣怕別人兇自己。不合适不合适。

再說,對方非友,當多留些心眼兒。

涼亭不過方寸之地。她背對月光,不知何時收起了玉醴鞭。

鞭子與月,凄凄寒光相映。與她身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靜默一起,給激動快步上前的未林,潑了盆冷水。

腳步緩下來,未林的理智也随之回籠。卻仍抑制不住激動、大喜、驚疑等種種情緒的來襲。

這算什麽呢?

自她亡後,他尋她五萬多年,每一個日夜都在思念她。

魔族中人只道他瘋了。與凡人結成連理已是出格,勿論流落人間數萬年只為尋其轉世。

他不是沒想過她可能是神族。但若是神,她下凡歷劫,歸位後必然會想起凡世種種。那又怎會不赴他們的世世結發之約?

可她就這樣以神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臉與神态都是她,眉眼間卻無半點波瀾。

“啪!”

玉醴鞭抽在未林的腳前,帶出一丈長的冰淩。

“川……這是為何?”他看她示威似的一鞭下來,有些不明所以。

“你到底是誰?”

“魔帝的外孫,心魔與夢魔之子。”

啥?魔帝外孫?她怎麽不知道心魔和夢魔生娃了?大戰那會兒也沒聽說他名號啊,魔族何時如此人丁旺盛了?

哦對了!

繞道下凡時,把關于魔族中主張和平一派的記憶給了憶靈。她說呢,怎麽老想不起來。

——下凡真累。

冰淩寒氣煞人,距離未林的左腳尖最近。他的銀錦鞋面上已經凝成一層薄冰,此時要動彈,還得費些氣力。

他卻全然不在意,雙眼牢牢盯住涼亭內那人,一時千頭萬緒。

她看着他,眼神裏滿是警惕與疑惑。

“是在下莽撞了,請司命主神見諒。”

許久,不知是寒冷侵入心肺,凍清醒了他,還是因着對峙乏累了的無非意欲離開使他慌亂。他終于開口,只是喉頭發梗,說出的話落入無非耳中,聽起來頗有些可憐。

無非不傻,聽到這句話,自然明白他也不傻。

這裏頭的聯系,其實一想便明白。

對未林而言,她能使用上階主神術法,便必定不是她口中的“小仙”。只需大膽假設一下,若她真名裏真有個“川”字,而布坊其餘十三位坊主都只是聽命于她的神官。那天地間,便只有天帝的妹妹瀛川一人符合假設。

也只有她,能叫他尋了五萬年而不得。

天帝的親妹妹,自幼便得盛寵的神族公主。雖未謀面,早有耳聞。

若非神魔隔閡過深,兩族非戰時不見,他怕是早已将她尋回。

這家夥又琢磨什麽呢?

不管了,不傻又不是不能裝傻。

無非想着,拟出一副敬畏的模樣,雙手朝天握拳,“公子客氣了,但我并非司命主神。主神身份尊貴,豈是我等小輩可比?望公子切莫折煞我去。”

夜已深,她要回去睡覺。

聽着她的話,未林想想有些好笑。遙想當年她初見自己,也是憑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好一番生掰硬扯,裝模作樣,硬生生賴了上來。

頓時,他心裏有了打算。當年被賴的,他似乎,正好可以借機賴回去。

只是眼下悲喜交加,無論是何種情緒,都起伏異常。他需要好好謀劃該如何“賴”她。

“既然如此,未林告辭。”

說罷便消失在無非的視野裏。

但他其實并未離開。

失而複得,他舍不得離開。

待無非回房後,他便同望夫石一般,坐在無非房頂上守着她。

守着守着,便出了神……

當時年少,未曾察覺原來鬥嘴也是情趣。後來斯人逝,他等她的來生,欲再作一對聒噪夫妻。卻不料,一等,一尋,便是許多萬年。

他的嘴笨了,她卻依舊巧舌如簧。

五萬餘年,他做着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夢。夢境千變萬化,唯一不變的是她做什麽,都遙遙不可及,正如她方才站在涼亭裏,中間隔着一丈長的冰淩。

五萬年間可能出的變故太多。饒是他,一時半刻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何緣由,令她将凡塵種種忘得一幹二淨。

無非心裏翻起一個大白眼,翻過身繼續醞釀睡意。她知道屋頂有人,更知道是何人。

就是吧,他要坐屋頂就坐呗。橫豎在她的結界裏,他施展不出法術,也作不成妖。

可他能不能別那麽巴巴地盯着她看?她臉上是有金子還是貼了狗屎,能招人看這麽久?

最後無非是在頻頻呵欠中被困意催着入夢的。一夜夢下來,淩亂毫無章法。

等她醒來,便已全部忘光光了。

日上三竿,候在門外等着伺候她的侍女才終于等到這位祖宗起床。

一見無非打開房門出來,端着水盆便迎上去,“坊主,夫人命奴伺候您洗漱。”

“不必,我自己來就可以。”

畢竟是剛睡醒,她身上的懶勁兒還沒全去。接過水盆時都感覺有氣無力的。

當然,只是感覺。

一把涼水撲面,無非瞬間精神不少。

她今天裝束與昨日并無太大不同,只是今日這身玄色衣裙的袖口滾了一周手繡花紋,襯托得她于肅穆中多出份親和。看起來,比昨日好相處一些。

侍女在門外,目不斜視,因此看不到,屋頂上還有一個徹夜未眠的未林。

屋內的無非瞥她一眼,眼珠子又朝上看了看,正準備找個借口上屋頂趕人,未林卻翻到相鄰的屋頂,三兩翻出了她的結界。

一轉眼,遁去蹤跡,消失了。

羅夫人本在羅潇潇房裏,得知無非梳洗完畢,急忙過來。見到她,直接開門見山:“坊主,請問何時可換藥?紗布纏住口眼,小女昨晚至今都未用飯,我實在擔心。”

“夫人莫急,我現在就去為小姐換藥。”

“好的好的,多謝坊主。”

凡人就是這點麻煩。幹點兒什麽都要謝來謝去的,講究得過分。

難怪人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無非一踏進羅潇潇房門,就想起這句話。

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臉上紗布包得再嚴密,也擋不住她的嗚嗚哭聲。

很吵。

早知如此,昨天就該把鼻子都給她封上。

“羅夫人,止步。”無非回頭攔下羅夫人,又朝她身旁的侍女伸出一只手,“這是給你家小姐的飯菜吧,給我。”

那侍女小心看了一眼羅夫人,沒敢遞過來。

無非倒不在意,看着自己的手輕描淡寫地笑着:“羅小姐如今臉上敷着藥,不宜見光見空氣。若是不小心——啧,我也說不好……”

“有勞坊主。”

羅夫人沒等她把話說完,立刻從侍女手裏拿過食盒,交給無非。

無非拎着食盒,順手關了門。

羅潇潇還在床上,抽抽搭搭的,像被誰欺負了一樣。

“羅小姐,你哭什麽呢?”

“我,餓……”

看來确實是餓,瞧這氣若游絲的。

“哦~餓呀?”

食盒被無非擱在桌子上。

她人卻坐到床邊,翹起二郎腿,“這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給你拆紗布,讓你吃飯,如何?”

話一出口,她都有點嫌棄自己态度無賴。

羅潇潇抱着腿,坐在床上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什麽問題?”

“那日代替你來的女子在哪兒?”

“我……”

“羅小姐,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去的是……我。你,你忘了嗎?我那天還不敢上去來着。”

無非沒功夫和她玩文字游戲,掀開床幔鑽進去,一把摁住她的手,“那天來的人身上一股檀香,你身上呢?羅小姐,我沒問原來的羅潇潇在哪兒,已是給你留面子。我的問題,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羅潇潇心下一驚,想抽手卻怎麽都抽不動。

她的心思活泛得厲害,可任無非怎麽探查,都探不得那人姓名容顏。來來去去只有另一個“羅潇潇”。

在羅潇潇的記憶裏,她喚那人“潇潇”。

她們接觸的地點,有羅府,布坊旁的茶肆,有客棧,有戲院,甚至有……獨獨樓?

難不成,又一對小四與獨希?

獨獨樓這地兒,真可謂海納百川。

“罷了,我給你拆開紗布。你吃飯吧。”

“多謝。”羅潇潇迅速抽回手,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連父母與下人都不知道她沒有親自去布坊。這坊主從未見過自己,也未見過她,是怎麽發現的?

給她拆開紗布,無非以不能見光為借口,把飯菜端到床上來給她吃。自己心裏卻暗暗生着悶氣。

真是要命。前日來的姑娘,姓名不知,前生來世不明。連容貌都看不清。本以為終于遇上熟人,人間生活難得有些意思,被這一鬧,一切歸零。

午飯與晚飯也是無非親自拿給羅潇潇的。二人相處自然,似乎早上的沖突沒有發生過。

可在晚上,無非把紗布包上正要離開時,羅潇潇突然叫住了她。

“坊主,早上的事情,潇潇實在不可告知。但并無意頂撞坊主,請坊主切勿放在心上。明日若我的臉可恢複正常,必加重金酬謝。”

無非聽完,忍不住嗤笑一聲。

她還說怎麽突然提起來。原來是怕她記仇不盡全力治療。

可笑。

她衣袖一擺,“不必。”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怎的那麽多?

搞不懂凡人。

走在回房的路上,無非心裏不住地怨念。本來的如意算盤打得多好啊:

一日作法恢複羅潇潇容貌,除去其周遭魔氣。一日将她真實身份據實相告,順便安撫身為凡人的她的情緒。一日蹭吃蹭喝恢複元氣。她算得剛剛好。

現在什麽都沒了。

像被發配邊疆一樣被發配來守着人間,她是會無聊的好吧?王兄還說絕對有意思,哪兒有意思了?

既不需要和魔族大打出手,也沒有神族需要自己出手相救。

無聊得很。

還是得找些新樂子。

帶着如此想法,無非回到房間便上床去琢磨去了。

然而,滅過燈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睡死過去。

琢磨什麽的,都是後話。

待她離開房間,羅潇潇在下人伺候下沐浴更衣後,便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貼身侍女莺兒。

“小姐,怎麽了?”

莺兒小心攙着她,生怕她摔着。

“不去床上,”羅潇潇一手覆上莺兒攙着自己的手背,“去書桌,你幫我寫個字條。”

“又要放信鴿嗎?”

“嗯。”

莺兒是從她手裏繼過來的唯一一個侍女,聰明,又識字,幫了羅潇潇不少忙。代筆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莺兒并不知道,羅潇潇每次放的信鴿,是給何人寄信。

扶羅潇潇坐下,莺兒開始磨墨。

很快,羅潇潇聞到墨香,道:“寫‘速離,坊主知花僞’。”

牛頭不對馬嘴。莺兒鼓鼓腮,還是聽話寫下七個字。

半夜裏,三道黑影悄摸兒出現在窗前。其中一個黑影用一支尖細的竹竿兒刺破窗紗,朝裏面吹出迷魂香後又立刻抽離。

濃烈的香氣在屋內迅速散開,未頃,香氣便盈滿了無非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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