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凡人作起妖來,真是一個賽一個地令人開懷。

迷魂香,嗯,挺香的。

雖比檀香差了點兒,不過還差強人意。

無非被香氣香醒,睜開雙眼等着人進來。

香氣無辜,人可不是。

可是,她沒等到人。反而等來了意外的聲響。

外頭窸窸窣窣一陣,緊接着便是幾聲沉悶的“撲通”。

“大俠饒命!”

大俠?

無非一下來了興致,開天眼去看門外。

……什麽大俠……小魔頭倒有一個。

只見未林一把玄扇壓在其中一人頭頂,一雙腳則平均地分給了旁邊兩人的手掌。

“說!何人指使!”

原來俊美的容顏生起氣來,也是會變猙獰的啊。

在她見識過的人裏,難得有一個能和花神那丫媲美的。可惜,生氣了。

“啊啊啊!我說我說!”

看來是未林施于扇上的力又大了幾分,被壓制的黑衣人連連求饒。

“是獨獨樓。”

“獨獨樓……的誰?”

“小人不知,真的不知啊……”

黑衣人抽着嗓子哭起來,聽聲兒就知道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哪兒經得起這麽吓唬。

他旁邊的兩人看不下去,忍着痛開始叩頭,“大俠,我們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姑娘,遮臉遮鼻的,讓我們來這兒把人綁走……”

“好了~放他們走吧。”

無非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

下一秒,那門便吱呀一下開了。一身素衣的無非倚在門邊兒,披頭散發的,借着月光看,像個女瘋子。

未林見她這般模樣,猶豫了一陣,才松開那三人。

“多謝姑娘!多謝大俠!”

待三人連爬帶滾離開,無非才蔫蔫地打了個哈欠,道,“公子好興致啊。半夜不睡覺,跑來我房門前玩兒。”

若她沒醒,他豈不是又在這兒呆上一整夜?

雖說神族開化,可如此長久下去,也實在不妥。

“你說你一個魔,老沒事往我結界裏鑽。也是想死得急切。”她的臉被長發遮去大半,只露出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唯獨眼中的諷刺,沒有掩飾半分。

未林經過一日的休整,心态平穩許多。

十萬多歲的人了,再多情緒,一日也已消化完畢。所以此時再面對她,他顯得鎮定許多,也游刃有餘不少。

他昨日已打定主意賴她,今日就不會給她機會推開。

他眉眼含笑,“羅家風景好,我來看看,不行?”

這是打算賴上了?

無非退回去一步,挑眉回道:“行。你随意。”

接着便“砰”一聲把門關上。

等關上門,她突然想起,這家夥,今天不自稱“在下”了?

果然狐貍是裝不了乖的。

“避之不及……”未林的目光停留在緊閉的門扉上,雙唇微動,念出四個字。

那是他們初識,他深受其擾時同好友吐苦水用的詞。方才,這個詞成了她臉上的表情。

他今天過來,本只想看一眼她就離開。不想遇上這等事。

剛剛若不是因為有結界在,他一扇下去,給的就不是威脅了。

她是神,若真被他猜中,是司命主神,便斷然不可能草菅人命。但他不一樣,身為魔,他不需任何緣由便可殺人。

從前他不屑,是因為事不關己。現在可不同。

她太過招搖。神族身份一眼便可識破。外祖父要滅族或是招降,恐怕她都難逃一劫。

可這招搖要是在自己的庇護下,或許能拖個一時半會兒。

至少,他能護她平安。

與他複雜的心思不同,無非回到床上,很快重回夢境。

小插曲的三個喽啰,她讀心讀到他們斷奶前了都沒讀出來獨獨樓裏,是誰想謀自己性命。

獨希是絕對不可能的。剩下的,她也不認識。

怪的是,她白天才在羅潇潇心中探出獨獨樓,晚上樓裏就有人想殺人滅口?

羅潇潇一介凡人,怎會如此精确地猜出自己的想法?

那,如果不是她猜的。是旁人告訴她的呢?

比如……假扮她到布坊的人。

帶着這些問題,無非沉沉入夢。

再起床,便已是在羅府的第三日。裝神弄鬼給羅潇潇拆下紗布的日子。

照例,無非一邊施法令羅潇潇入夢,一邊幻出幻境逗偷看的羅夫人玩兒。

羅潇潇在夢裏同夢外一樣緊張。

在無非說“羅小姐請不要動,我為你拆紗布”時,她一雙手,死死扣住了被子一角。

她緊張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臉,更是因為另一個“她”。

昨天無非的一番試探令她膽戰心驚的。她不知道此刻“她”是否已如自己所希望那樣悄然離開。

如果沒有,如果這坊主真的有治好自己臉的本事,那就未必沒有找到“她”的本事。

無非在夢外看她,嘴角牽笑。

誰說夢境不真實?瞧小姑娘給怕的。

一層層紗布卸下,羅潇潇臉上粘稠稠的,糊着一團白色污物。看起來惡心,但聞着是一片沁心的清涼香氣。

“坊主,怎麽……這樣香?”羅潇潇有種伸手去摸的沖動,可轉念一想,感覺如此黏糊,觸感必然更不妙,還是忍住。

“昨日你換藥時,都沒這樣的香氣。”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無非的聲音在耳旁傳來,語調悠長。

在她的悠長裏,羅潇潇能明顯感覺到,她正在為自己抹去臉上的污物。接着臉上又被塗上一種水潤之物,涼涼的,仿佛整張臉都在透氣。

無非其實什麽都沒幹。她只是把之前裝模作樣的紗布拆了扔到一旁而已。

現在在一旁看着羅潇潇一臉享受表情,她暗自想笑。

不止羅潇潇。就連趴在窗外“欣賞”幻境的羅夫人,看着女兒恢複正常的容貌,表情也

……相當精彩。

兩根瘦長的手指在羅潇潇眼皮上撫過,夢境結束。

哦對,對羅潇潇來說,是治療結束。

前兩日,羅潇潇都沒敢擡頭看無非,現在亦如此。她低着頭,左右兩根食指絞着被子,問:“我好了嗎?”

“你自己摸摸。”

說話間,羅夫人已推開門急吼吼地往床邊趕來——顯然,她比她女兒更在意這張臉。

她的身影很快從屏風後繞過來。

母女倆四目相對,眼看着就要相擁而泣。

無非在這種時候特別知情知趣。

她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等待一場或許名為“喜相逢”的大戲上演。

“我真的好了!娘!你看,我的臉好了!”

經過一開始的試探性觸摸後,羅潇潇幾乎是滿含熱淚地又摸又捏了自己的臉。

等羅夫人抽泣着去拉她的手時,她已經淚流滿面了。

然而這母女二人也是奇葩得很。手牽手、淚眼盈盈的,什麽也不幹,就幹坐着看着對方哭?

真是絕了。

“恭喜二位。既事已成,我走了。”

言罷,她便轉身離開羅潇潇的房門。

可尚未走出十步,羅潇潇已跟在身後急急忙忙地沖出來叫住她,“坊主留步!”

無非聞言停步,回頭,看到一張哭得滿是眼淚鼻涕的臉,“何事?”

臉上貼了五年的負擔一下消失,羅潇潇顯然還不太适應。

整顆頭都輕了不少,她感覺自己走路輕飄飄的,像喝醉了一樣。

不用繼續頂着凹凸不平的肉塊,更沒有面紗的阻擋,她該開心的。但此時卻宛如一個初入野人族群的人,十分不習慣臉皮的“裸奔”。

是以,羅小姐很害羞。

一層紅暈從脖子漫上,很快全臉漲紅。

她臉紅不要緊,就是紅得太突然。以致于無非開始疑惑:難不成這羅潇潇也是個“獨希”?

跟在羅潇潇身後,羅夫人也抽抽搭搭地扶門出來。

總歸是見過世面的婦人,盡管同女兒一般喜極而泣,但羅夫人明顯穩重許多。她緩緩走上前,挽着女兒一同彎腰,整整齊齊地,“坊主妙手回春,我們羅家無以為報,日後如有用得上妾身之事,坊主盡管開口。”

“對了,”話沒說完,羅夫人想起一事,轉頭去吩咐侍女,“快去将車夫尋來,送坊主回去。”

“是。”

侍女領命離開。

“不必送,我自己回去,正好轉轉,看看城裏有什麽好玩的新去處。另外,夫人客氣了,我不過是收你錢財,替你消災。談不上謝。”

無非擺擺手,下意識去瞥了羅潇潇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羅潇潇眉眼躊躇,仿佛她母親所言,并非她所想。

事不關己。無非如此想着,留下一臉茫然羅家女眷,慢慢走遠了。

只不過,她哪兒是尋什麽新去處。才出了羅府大門,她便咻地原地消失了。

玩?不存在的。她無非打死也不會去玩,絕對不會。

布坊裏,小四剛送完一批客人。身為掌櫃,她總會先讓店裏其他人用過午飯,自己再去。

平時無非若是睡過頭,忘了隔空取飯,她還會把飯送過去再吃。

于是乎,在衆人眼裏,無非難得地擁有一個“無扒皮”的不良形象。

嗯,“衆人”不包括獨希。

還好夏日燥熱,她願意吃冷食。

這幾日坊主不在,她特意吩咐廚娘多做素菜,想想就高興得緊!

誰曾想,她才掀開通往後廚的簾子,便立刻放下。驚疑的目光機械般掃過身側幾人。

“四姑娘,怎麽了?”

“今天,是不是全素菜……”

“是啊。那素雞做得是頂頂美味,你一定喜歡!”名喚包子的少年邀功似的,特別點出她喜歡的素雞。

旁邊的魁梧漢子文文又柔聲“補刀”“放心,知道你不愛肉,我們把賽螃蟹都全吃了。素菜都留給你~”

小四扯出苦笑:“朋友,你們能把賽螃蟹吐出來麽?”

“難不成,坊主回來了?”

還是女孩子了解女孩子。小四看向整理着布匹發問的小姑娘,悲喜交加地點頭。

“縮回去那麽久,幹嘛呢?”

尾音故意拖長,是無非習慣性的戲谑語氣。

她就坐在離開那日的梨樹底下,單腳撐起,左手肘擱在膝蓋上,方便手掌托臉。一派好整以暇且痞氣十足。

小四聽了,心想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一鼓作氣掀開簾子,戴上經典做買賣笑臉,朝無非打招呼。

“嘻嘻~坊主~”

“做賊了?”

“沒有。”

“躲什麽?”

“沒躲呀,嘻嘻,坊主,你……”

沒等她說完,無非擺擺手讓她停下,接着無聲打了個哈欠,“算了,困了,不逗你。來,說說,那個魅魔,怎麽知道我在羅家的。”

“魅魔?!”

小四突然有點緊張,“哪、哪個魅——魔?”

她一問,無非也蹙眉。她看他無害,就沒把他放心上,更沒念頭去考究他的名頭。

然而看小四這模樣,仿佛是個厲害角色。

算起來,是她大意了。無非自知理虧,打着哈欠轉開眼神,避免對視“不……就是魔帝他外孫嘛……哪個魅,誰管他哪個。對吧?”

“坊主!”小四很崩潰,很痛心疾首,“那是魅魔啊!你不早說!”

她的個親娘嘞……魅魔啊!

在初開蒙沌之時,小四便聽多嘴的同伴講過這位傳奇魔族的故事。

比如因不滿魔帝欲統神魔兩界的行為而出走。

比如雖做派吊兒郎當的,實則為人正派,常常随緣助人。三界中欠他人情的,沒有一國也有一城。

比如生于魔族,卻娶過一位凡人妻子,妻亡不續,深情至極。

如果這些都不夠令人記憶深刻的話,那天上地下獨一位生能讀心魅人的魔,坊主總該知道吧?

讀心術雖可修煉,但尚無一人能像魅魔一般,可以不費靈力便能做到。讀心于神魔而言,耗費極大,因此一生都用不上百次。

就連坊主,也只能用天眼在自己的結界內看人看心,那也是因了神職之便。若有朝一日她不再是司命主神,別說看心,連人都未必能看清。

可那魅魔,讀心就和吃飯一樣,是本能啊!

無非看小四看自己的眼神。嗯,沒錯,是看傻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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