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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挂着眼下一圈黑到夥房和大家夥兒用早飯時,所有人都以為昨天晚上有賊光臨,她熬夜抓賊去了。
在諸多關切的目光下,她擺擺手,“往事莫問。”
衆人點點頭,開始心疼坊主的一臉滄桑。
用過早飯,無非難得地沒有回去睡覺——她怕看見屋頂上呆坐成石的未林。
也真是妙啊。
無非靠在梨樹下想,她出生至今,還未遇到過什麽令她避之不及的人與事。未林,算是頭一個。
“坊主,你還想吃東西嗎?”小四受不了她滿臉哀怨的模樣,主動過來找她聊天。
“吃啊,你藏着什麽好吃的?”
小四見她眼神終于聚焦,興奮地沖進夥房,取出一個小盒子,興沖沖地遞給她。
打開盒子,無非的注意力頓時被盒中肉幹全數吸引。
她毫不猶豫地抓起一根就往嘴裏送。
真香。
小四在旁邊邀功,“羅家昨日差人送來的,好吃吧?”
“好吃!”
某人的回答口齒不清。不過小四沒有在意,見她的毛終于捋順,便拍拍屁股,離開後院。
——畢竟,也到點掙錢了。
小四掌櫃不過四五年的光景。無非卻覺得已過去許多年。
在小四之前的掌櫃都是凡人,每個都幹不過三年。倒不是他們不願意留,是無非不留他們。
凡人心眼多,做買賣的,心眼更多。她不得不防。
小四掌櫃的這些年裏,無非落得一身清閑,睡覺這個愛好是以得到長足發展。
除了今天。
日頭懸在半空上,直晃晃的刺眼。像個不懂事的孩童拿鏡子反射燭光整人。叫人如何調整姿勢都躲不過這樣的整蠱。
無非越坐越煩。煩到想沖上天去找如今坐在司辰主神位置上的魔物,揍一頓。
定是她或者他,沒掌握好日頭的角度,才令她如此心煩。
坊主,有客到。
煩心至極,小四的靈音驀然傳入。
無非瞧一眼懷中的盒子——零星肉末躺在盒中,沒肉吃了。
她将盒子擱在身側樹根上,自己化身回榻。
方一落地,她還特地探了探。确定未林不在才安下心來。
“坊主好。”
這回的客人熱絡得緊,還沒進門就喊上了。
嘴甜,故意的。
無非在心裏冷哼一聲,把臉埋進枕頭裏。沒接話。
小四把門帶上,客人咚咚咚地,便自個兒跑将上來。
還是個膽大不認生的。
“坊主,我是潇潇。”羅潇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現得與無非十分熟識,“坊主不是想知道幾日前代替我來的女子是何人嗎?只要坊主幫潇潇最後一次,潇潇必親自将她帶來。”
她道是誰呢。
羅潇潇啊……
那她得熱情點兒,“哎呦喂!是羅小姐啊~”
嗯?怎麽,聽起來那麽,像老鸨?
無非一拍腦門兒:肯定是被獨希給傳染的!
獨獨樓裏,忙得腳不着地的獨希猝不及防地打了個打噴嚏。
她端坐起來,假模假式咳嗽兩聲,“羅小姐也知道,我十四布坊向來沒有同一位客人接待兩次的先例。幫,不可能。交易,我倒是樂意的。”
意思就是可以?
羅潇潇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又被無非打斷:“有事不妨先說。羅小姐,我需聽後再斟酌,這交易值不值得做。”
人人皆說無商不奸。
羅潇潇很是鄙夷無非言下“等價交換”之意。
難怪上次“她”來,也要提醒自己布坊內有古怪,切記提防坊主。
鄙夷過後,羅潇潇忍住心中不屑,開始賣乖:
“嗯!可、可否請坊主把我的臉和獨獨樓頭牌,清笛的臉互換?”
無非聞言,直接躺下,給對面忙死忙活的小四傳一道靈音。
“過來,把人扔出去。”
小四正和一位大娘讨價還價,嘴皮子都要磨幹了。聽到靈音,一時沒反應過來,煩躁地罵了聲:“滾!”
大娘一聽,不樂意了。手上的布匹一甩,全扔地上去,怒目相對,“四姑娘你……我還不買了!”
“欸欸欸!許大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挽留不及,小四眼淚心裏流……
她拉過正在整理布匹的文文,把許大娘扔地上的布撿起,拍灰,再交到文文手上。
文文看她悲壯的表情,接過布匹的手有些顫抖。
小四心疼錢,可又十分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她撫着布,語重心長地交代文文:“文文,送到許大娘家裏去,告訴她不要錢。就說,說十四布坊恭喜她喜得長孫。”
文文領了布,快步追出去。
小四撸起袖子,咬牙切齒地往左店走去。
什麽狗屁羅小姐!什麽四大巨賈!分明就是搞事的!
左店事物清涼,羅潇潇長久得不到回應,體內漸漸燥熱起來。
臊得慌。
什麽叫做如坐針氈,羅大小姐這下可算明白了。
正在她坐立難安之際,小四來勢洶洶,一把推開門,往樓上沖。
即便心中有氣,小四還是拿捏着本份,恭恭敬敬朝羅潇潇彎腰,“羅小姐,請随我離開。”
“可——”
“羅小姐,請。”
她語氣裏透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羅潇潇不好再逗留,憋一肚子委屈與怒氣,走出了店門。
趴着的無非終于坐起來,開始尋思是否要到衙門去翻翻戶籍姓名。
“坊主,我又回來了……”小四還惦記着店裏的生意,進門後索性不走了,直接移到無非跟前。
緊接着,無非就聞到一股幽香氣味。
“什麽東西?”
無非眼尖,一眼看到小四手裏的荷包。話剛問出口,小四便已把荷包擱她手裏,留下一句“自己慢慢看”,人影就沒了。
無非和手上的荷包大眼瞪小眼。
打開,還是不打開?
今日店裏生意一般,據說是城內有新學堂開學,家家戶戶都參觀學堂去了。
文文送完布匹回來,順道去湊了個熱鬧。
回來時,還帶上學堂開學禮,樂呵呵的。一臉撿到錢的開心模樣。
文文看小四在埋頭刺繡,帕上繡的,是……一對蟾蜍?
他看不懂掌櫃的是幾個意思,一邊撐臉盯她穿針走線,一邊喜滋滋地八卦:“掌櫃的,我方才回來時經過那個新學堂。你猜學堂先生是何人?”
小四頭也沒擡,“何人?”
“前幾日來尋坊主的那位頂好看頂清秀頂俊朗頂……”
“說名字。”
文文扭着他粗壯的身肢,嘿嘿傻笑:“我本不曉得他姓名,不過方才,他讓人家喚他未林先生的。”
未林!
小四一針沒刺準,險些紮中左手食指。不知是受驚,還是疼的,她看文文都看出了恍惚的虛影。
“掌櫃的,你沒事吧?”文文繼續面目泛潮,“嘻嘻,不想掌櫃的也被他的名號震住。”
小四恢複神智,賞過去一個白眼,“你嬌羞個什麽勁兒。”
想起昨晚她給諸位坊主介紹魅魔時,他們家那位嗜睡嗜吃如命的坊主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自己可能被魅魔當作凡人妻子。
她本是不信的。
可無非講到後面,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無非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呢,自認是沒見過他。不算小四,你們十三只沒事兒就和我呆一塊,我見過誰,你們定是知道的。
但是在羅家,魅魔第一次見我就喊‘川兒’,很激動的那種。對,就是我舊時犯錯時父母兄長喊我的語氣。”
“小四也說了,他的凡人妻子就喚此名。那麽問題來了,什麽情況下會讓他突然沖我這樣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喊出來妻子的名字?解釋是不是只有一個?”
講到這裏,無非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和他的短命妻子,長得……很像。”
是的。這就可以解釋得通,為什麽魅魔見過坊主後的第二天,跑過來問坊主的真實名號。
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魅魔三天兩頭就往布坊跑,不是為他之前說的尋天帝,而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坊主屋頂上。
在小四出神的當口兒,文文的春/夢已經做到九萬八千裏去了。
他仍撐着臉,眼神缥缈,叨叨不停的嘴裏說出的話盡帶着向往的語氣,“未林,名字真好聽。你瞧,未明生死處,何能成桃林?是不是很适合他?”
“文文?文文?”
文文不理,繼續心蕩桃花。
“文文!”
“哎呦!掌櫃的你讨厭!”
文文握拳作勢要來捶小四,小四一看他沙包大的拳頭,驚得立刻躲閃開去。
“文文,我警告你啊。坊主不待見他,你少在坊主在的時候念叨啊。”
滿身肌肉的七尺男兒眨巴眨巴眼,問道:“啊?為啥?”
小四不願雙眼繼續承受這刺激,嗷的一聲抱着針線團和繡帕跑到後院去。
她還是好好繡她的蟾蜍吧。
坊主好吃貪睡,店小二沒幾個正經的,就連獨希,都越來越不好哄了。
人間不值得……
學堂裏,未林忙活半天,來的學童娘親、姑姑、嫂嫂、嬸嬸,甚至奶奶,都比學童多。
他排點學童名冊,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個。
記錄在冊的到訪者,去了零頭還有四五百人。
他知道,四五百人裏頭有好幾個是洛城其他學堂的先生。
進來之後諸多不滿,一會兒指點他這個做先生的油頭滑面。一會兒又說他的學堂收費過高。
還未等他回應,帶着孩子來的婦人們便一嘴一舌地幫他頂撞回去。
氣得那幾位是連拂長袖,眦目怒視而走。
果然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學堂今日開門只為招生,三日後才是正經開始講學的日子。
未林打算用三日來平複自己。
此時他正側躺在竹席上,一手握名冊,一手撐頭。眼神卻是放空的。
臉周輪廓分明,五官似經天琢般俊朗。尤其是一張薄唇,輕抿成線,自帶一份威嚴。然而因嘴角天生微翹,即便是他不笑,看起來都依然帶有幾分笑意。
可他最不喜的,便是他的唇。
皆因人間有個說法,說薄唇的人薄情又刻薄。
刻薄不刻薄他不知道。但薄情必是錯的。
若是真刻薄呢?
薄唇刻薄,克死老婆。這是洛城人的俗語。
未林驀地笑了,“川兒,你才是人世間最為薄情的人。”
他撚着名冊的一角,又自言自語道:“可若她真的不是你,為何你非神體魔體,數萬年都沒有一個轉世?”
他閑來無事,這麽一想,竟想到了深夜裏。
深夜蟲鳴,他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了吃飯。
此刻餓得不行。
看來又得去獨獨樓吃飯了。
偌大一座洛城,竟然只有一座獨獨樓日夜笙歌,實在是不合理。
他穿上鞋子站起來,活絡活絡筋骨,握上玄扇往外遁去。
月色微涼,與前幾日的熱氣蒸騰大不相同。
人間又是一個秋。
未林剛在學堂門口立定,便撞到了一個一路狂沖的人影。
“四姑娘?”未林低頭看向一頭撞向自己的青色身影,“川、你坊主昏死?什麽意思?”
“我、我……”小四氣都沒喘好,下一刻便被未林拽着手腕,往布坊飛去。
小四:????你們這些大佬,做事能不能考慮考慮我感受?
她想說,她家坊主不知何故昏死過去了。
她想說,其他坊主一時半刻趕不到,她擔心出事所以想來向魅魔大人求救。
她想說,盡管坊主不是魅魔大人的凡人妻子,但只要魅魔大人能救人。她就必定不辭萬苦說服坊主同他一起找天帝。
她還想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進入無非設的結界,未林不得不落地走路。
也不知道那坊主是什麽眼光,挑了這麽個聒噪的小妖做仆從。
小四搬到救兵,心中安定一半。見未林如此冷淡,也不好再多說或者多想,只“哦”了一聲,乖乖跟上。
未林的步伐很快。好似必須要用快步,才能平靜他不安狂跳的心。
在見到人之前,他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
怎麽不出一日的功夫,人就昏死了。
是與魔帝有關,還是他的父親有關?
布坊周遭的店鋪早已關門。
一輪高懸的彎月下,各式店鋪商旗盡褪顏色,斜挂在旗杆上,與濃墨一般的夜色相互呼應。顯得今夜,特別不同尋常。
不同尋常的詭異,與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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