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5.

徐也走出體育館，路燈忽明忽暗，看起來像壞掉了一樣。

風嗖嗖的刮過，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麽人。

徐也定了定神，腦海裏都是剛剛在他懷裏哭的女孩。

他垂在兩側的手，緊了緊，擡腳又折了回去。

她還在那兒。

垂頭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像陳列在玻璃櫃裏無人問津的洋娃娃，美的純淨卻讓人心生憐憫。

徐也走過去，伸出手：“起來。”

女孩聞聲仰起臉，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她眨着眼睛，似乎剛睡醒的樣子，歪了歪頭：“你來接我啦？”

“嗯。”徐也見她不動，彎腰把她扶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唔……”女孩歪歪斜斜地走不穩路，靠了靠徐也，伸出手指向自己：“我……我叫邵禾呀。”

“哪個he？”

邵禾腳步停下來，像接到指令的機器人一樣，一下子又蹲在了地上，兩手慢悠悠地擡起來比了個兔子的耳朵：“禾！就是……稻谷！你看我！我現在就是……一顆水稻！”

“……”

徐也看了她兩秒，哈哈的笑出了聲，一手把她撈了起來，神色恢複自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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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門口，寒風從衣領袖口灌了進來，吹得邵禾直打冷顫。

徐也側過身，幫她擋着風：“你宿舍在哪？”

邵禾不答，仰着頭怔怔地看着天空。

徐也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明亮的月亮圓圓的倚在天空，風鉚足勁兒穿過雲層，周圍的星星紛紛從雲間探了出來。

“好美啊……”邵禾伸手描繪着天空。

徐也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膚若凝脂的臉頰，嬌翹的鼻子被風吹得泛紅，眼睛因為哭過閃着淚光，長長的睫毛上還夾着幾滴淚珠。

“嗯。”徐也別過頭，輕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不！要！”邵禾一把圈住徐也的胳膊，搖晃道：“陪我看星星～”

“……”徐也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離開，但他就是無法對眼前的女孩置之不理。

兩人坐在體育館外的花壇上，邵禾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徐也沒說話擡頭也看向天空。

“你什麽時候帶我去看星星啊？”邵禾回頭問他。

徐也一愣：“嗯？”

邵禾晃悠着兩條腿：“你之前答應我了的。”

男人抿了抿嘴，了然邵禾仍然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态，老是把他錯認成其他人。

“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邵禾回過頭，身子微微前傾，眼睛眯成一條縫，搖了搖頭。

又往後仰，兩手還顫顫巍巍地比了個“望遠鏡”，放在眼前，還是搖頭。

“……”徐也被她呆頭呆腦的樣子弄的無可奈何，輕聲道：“我叫徐也。”

“徐……也……”邵禾用力的念了念他的名字，“那你……帶我去看星星……好不好——啊切！”

徐也沉默了兩秒，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邵禾的臉和額頭。

“風太大了，回去吧。”

邵禾又牽起徐也的手，撒起了嬌：“人家想和你多呆一會兒嘛……”

“……”

“我想喝熱牛奶……”女孩眼巴巴的噘着嘴盯着徐也，視線最後直愣愣的聚焦到徐也的薄唇。

徐也想到剛剛在體育館的那一吻，有些不自然的站起來，垂眸看着她：“我去買。你別亂跑。”

“嗯！”邵禾應聲，點點頭。

徐也從加熱箱裏拿出了一盒熱牛奶，他自己倒不怎麽愛喝乳制飲品。

結賬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高卓航的電話。

高卓航眼睛看着電腦，手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側頭對手機喊道：“幹嘛呢？都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回。”

常子義在一旁插嘴：“老徐，你不會是背着我們約會去了吧？”

徐也聽着手機，手不自覺的轉動着牛奶，忽而瞟見牛奶盒上面印着的卡通兔子，樣子和那女孩哭的樣子有幾分相似，鬼使神差地又從貨架上拿了一個。

“……買東西。”

“哦。行，早點回。”

剛走出便利店的門，徐也遠遠的瞥見邵禾身邊多了兩個身影。

短發的女孩一把拉起邵禾：“哎你！吓死我倆了！我們還以為你不見了！”

邵禾看着來人，笑眯眯道：“蓁蓁～你怎麽來啦～”

短發女孩怒道：“等你清醒再收拾你！怎麽亂跑起來！回去！別吹感冒了！”

另一個戴眼鏡的女孩也忙扶着邵禾，三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徐也低頭看了看手中已經失去了溫度的牛奶，眸色暗了暗。

常子義洗完澡出來，迎面碰上剛回來的徐也。

“回啦！”常子義擦着頭發，咧嘴道。

“嗯。”徐也沒看他，放下牛奶，拿起衣服毛巾，徑直走進浴室。

常子義皺着眉，嗅到一絲異樣的感覺，拍拍高卓航的肩膀：“你覺不覺得他怪怪的？”

高卓航拿下耳機：“哪怪怪的？”

“你看他那桌子。”

高卓航順着常子義的視線看過去，兩盒牛奶直直的立在桌面。

“嘶……确實有點奇怪。”高卓航說着摸了摸下巴。

徐也洗完澡出來，拿着耳機就坐床上去了。

這下高卓航不淡定了，見狀一把摟過常子義的脖子，壓低聲音：“我去！這确實，不大對勁啊！竟然不看書？”

“……”

“我去問問他。”高卓航站了起來剛想過去，常子義一把拉住他，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難得露出一本正經的神色：“男人的知覺告訴我，讓他靜一靜。”

“……”

第二天，徐也還是閉口不提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神色如常。

常子義和高卓航大眼瞪小眼，也不好多嘴問。

但是他倆敢肯定，絕對有事發生。

那兩盒牛奶就這麽一直擺在徐也的桌上，在一堆書裏十分顯眼，好像無時不刻提醒着他，那晚的夢。

确實像是夢，一周過去了，徐也都沒有再見到邵禾。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忘記那天的事情，可是每當一個人靜下來，他想起的就是邵禾的模樣。

她像一片被秋風吹落的櫻花瓣跌落進他的湖心，泛起了層層漣漪。

然後消失了，默默地沉到了幽靜的湖底。

翌日，徐也剛從醫學院大樓走出來，瞥見一對男女面對面站在一起，十分親昵。

那男人，徐也認識。雖然沒說過幾次話，但是之前學院賽，看到他是籃球隊的，似乎叫陳宇霁。

短發女生正和陳宇霁說着話，停了會兒，伸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道：“邵禾，怎麽啦？”

徐也愣住了。

心裏泛起波瀾，攪的他心神不寧。

[邵禾……]

[哪個禾……]

[禾是稻谷呀……]

是她。

短發女生繼續道：“你晚上還要去藝術系部嗎？……哦哦……去畫室幹嘛？……好，行，那我等下陪你去。”

女孩講完電話挽起陳宇霁的手，漸行漸遠。

徐也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萌生了一些想法。

藝術學院跟醫學院隔着一個操場，那邊也有個食堂，但是比醫學院這邊要小不少。

常子義想吐槽，又不敢大聲說，嘀嘀咕咕道：“他這又是咋了？為什麽要繞一圈去三號食堂？”

高卓航聳聳肩，睨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你又攔着我不讓我去問他。”

“……”

而後連着兩天徐也都去了三號食堂，常子義坐不住了，扒了兩口飯問道：“徐也，為啥咱開始來這邊吃飯了啊？”

徐也看了他一眼：“不好吃？”

“額……倒也不是。”常子義說着瞅了眼高卓航，眼神示意他接着問。

高卓航露出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低頭吃菜。

其實徐也心裏也沒答案，在這兒吃飯……然後呢？

會碰到她嗎？

就算碰到了，她會記得他嗎？

常子義看着面前沉思的徐也，四周的氣溫似乎都低了幾度，沒再多問。

第四天中午，“小兔子”終于出現了。

徐也不怎麽記人的長相，但女孩一進食堂，四周的嘈雜似乎都靜聲了，像慢鏡頭一樣，這一瞬被無限拉長。

邵禾穿着寬松的白色衛衣，襯托着皮膚更透白了，随意的紮着丸子頭，她微笑着擡起手解開軟糯的灰色圍巾，坐了下來。

徐也失了神。

一場櫻花雨灑落湖心。

看到女孩去了便利店，他也起身跟了上去。

邵禾從貨架上拿下牛奶，一轉身差點撞上徐也，她飛快的瞟了一眼，一臉平靜：“不好意思。”

然後不做停留的繞過了他。

徐也矗立在原地，捏緊了手上的咖啡。

[她果然不記得我了。]

高卓航一下就看出徐也的神色異常，雖然他在第一時間順着望了過去，但是一群女孩坐在一起，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個讓他們的校草“丢了魂”。

一路上，高卓航都在悄悄打量徐也，回到宿舍，他立馬端着杯熱茶，湊到了徐也跟前。

“咳咳。”高卓航咳了兩聲，徐也擡頭看了他一眼。

高卓航砸吧砸吧嘴，抿了口茶，眼神游離不定：“我說……你這……把握時機啊，咳。”

徐也默不作聲。

“提醒你一下，還有9天就放假了，你自己想吧。”說完，高卓航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徐也拿着筆的手在紙上頓了頓，鋼筆的墨汁浸出來，在紙上糊出了兩個墨團。

他擡眼，視線凝固在日歷上。

這二十多年來，任何問題，對于他來說都是可以理性應對的。

可是那一吻，明明只是一個誤會，他卻沒辦法忘懷。

好像流星，從夜空滑過，拖出了長長的尾巴。

見過了，就不能再騙自己它不存在。

徐也伸手撫過唇——

[不。不止是吻，是她那個人。]

徐也像解開了一道困擾他很久的題，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常子義人脈很廣，各個學院的人他都認識一些。

第二天徐也拿到了邵禾室友的微信。

是那個戴眼鏡的女生。

她對八卦并不感興趣，而且也不喜歡趕什麽“校園潮流”，并不知道徐也是他們學院的校草。

徐也：【你好，請問邵禾是跟你一個寝室嗎？】

戴眼鏡的妹子了然于心，果然不是找自己的：【是的。】

【她有男朋友嗎？】

女生想了想：【好像前段時間分手了吧，我不是很了解這中間的事情。】

【你能把她電話給我嗎？】

女生翻了翻手機，截圖發了過去，補充了一句：【哦，同學，你最近可能聯系不上她了，她晚上已經收拾東西走了。】

徐也手一頓：【去哪了？】

她看了看旁邊空空的床位，推了下眼鏡：【走的挺急的。我也是突然知道的。好像是跟她前男友有關吧。下午說完就走了，去的是……哦，美國吧。】

【謝謝。】

徐也木然地打下這兩個字，手垂了下去，合了合眼，渾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

是去找答應帶她看星星的那個人嗎？

他凝視着那串電話號碼，良久，存進了手機裏，再沒有撥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