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到,兩章近9400字,算22號.23號和今天的更新
枕席,也可能是唐知府巴結喬員外郎。
“而喬員外郎收下湯氏,可能是不想拂了唐知府的面子。畢竟要與唐知府共事一段時間,強龍不壓地頭蛇,也可能是不忍揭湯氏的臉皮,由着唐知府将湯氏沉塘。總之,随着喬員外郎的殉職,被唐知府當禮物送出去的湯氏陷進了困境。這種種的可能裏藏着另一種很大的可能。接風宴之後喬員外郎與湯氏再無糾葛,湯氏早已另圖出路。這可能就是湯氏之孕與喬家無關的根本原因。”
簡鳳儀瞟了瞟許嘉騰:“許嘉騰是湯氏的另一條出路?”
許嘉騰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公主殿下,臣,臣沒有,臣沒有!”
“守規矩的許大人,本來不是湯氏的另一條出路。”沈雪眸光黯沉,“遭了喬員外郎厭棄,又背叛了唐知府,不肯安分的湯氏索性把目标轉向了喬員外郎的下屬,來自長安的工部吏員們。在她看來。搭上這些人中的一個,她不僅能保住性命,還可以到京城享受花花富貴。只可笑她搞不清狀況。”
沈雪指了指猶自跪在地上向延慶帝請罪的工部吏員們,“這些人在長安都有大婦,送上門的美食,不吃白不吃罷了。哪會将湯氏帶到長安,打家中大婦的臉。大婦一怒,家無寧日。”
斜睃許嘉騰一眼,“許大人剛才承認,湯氏找過他,喝過酒,聊過天。這種純喝酒純聊天,只顯得許大人不解風情,而湯氏卻在這純喝酒純聊天中看到了契機。”
延慶帝身子向前傾:“這話怎麽講?”
沈雪微福:“先說第四個節點,湯氏能背叛年近六十官居四品的唐知府,也就看不上年近六十官居從五品的俞員外郎,加上喬員外郎殉職時,湯氏已有身孕,不敢招惹俞員外郎。
“之前第二個節點,親歷過輝煌的許家長者為重現輝煌将不擇手段,希望壓在許大人身上。而許大人的繼妻杜氏,從六品官身的杜父十多年不見升遷,杜家還沒規矩,對許大人不會有任何幫助,不定還要拖累許大人,且許大人與杜氏成親兩年,卻不相識,無從說夫妻之情。
“再說第三個節點,許大人在工部吏員中,年輕英俊,雖是個從九品的小吏,但是可以猜想,兩年外辦苦差下來,陛下必有封賞。果然,陛下唯才是舉,用人唯賢,剛剛回到長安的許大人,升做六品主事,躍了六個品級呢。更重要的是,許大人心軟,重情,守規矩,不欺他,欺誰去。
“于是,湯氏搖身一變,憑一點點露水緣,做了欠喬員外郎一命的唐知府的義女。接着,一封休妻信寄到了許家,從六品與正四品,沒見面與懷有男胎,許家長者很快做出決定,決定在許大人回京的當天休掉杜家女,給唐家女騰位子。
“守規矩的許大人,相信喬員外郎的小妾,懷的孩子當然是喬員外郎的,重情的許大人,當然不忍救命恩人的女人和孩子受到傷害,湯氏說瞞,許大人不會做揭,心軟的許大人當然不會忤逆長者的安排,杜氏休便休了,湯氏娶便娶了。
“換一戶人家,這種事情都不可能發生。湯氏看準了許大人的蠢,算準了許家的狠,瞞天過海,憑兩封模仿筆跡的書信成功進入許家,下一步就是成為許家的女主人。”
許嘉騰如被抽去筋骨,癱倒在地上。桃紅柳綠看着她們深惡痛絕的沈雪,不敢相信被祖母和母親奉為救星的嫂嫂,竟是個徹頭徹尾的假貨。
長亭內外靜悄悄的,到底是說湯氏太聰明,還是說許家人一個比一個愚蠢?其實無所謂聰明愚蠢,世事無常,當人們的心裏充滿貪念,就會生出各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誰在利用,誰被利用,誰又比誰聰明,根本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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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少華望着燈光下面容清冷的沈雪,暖暖地想起在刑部大院,她舌綻蓮花,力挽信王府清譽。這樣的女子,任何心機、手段,在她面前都将無所遁形。簡少華心頭突然明朗,這樣的女子,豈甘為人妾室,便是許她以正妻之位,不付她真心,也絕對收不到她的回應。想到這兒,簡少華茫然了,怎麽做才算付出真心?耍嘴皮子定是沒用的。怎麽做才好?
有一些少年郎,惑于沈雪的風姿容顏,心鼓咚咚敲得正響,此時見着她伶牙俐齒,身手敏捷,更凜若寒冰。不由自主把敲響的心鼓默默收了回去。
沈雪瞥了瞥面無表情而雙肩輕抖的工部尚書,淡淡道:“其實。欺許大人的,又何止一個湯氏,工部的這些喜歡偷吃的人,哪個不在欺他。有孕的湯氏攀住許大人,于誰都是丢掉了一塊巨石,樂得站在一旁,輕松看許大人頭頂上綠雲飄飄。”
延慶帝端着金龍杯,好一陣出神。嚴德妃向內侍輕輕搖了搖手,內侍便向工部尚書揮了揮手。冷汗濕透中衣的工部尚書帶着他的屬下。幾乎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逃離花園,工部的臉丢得太大了,他這個尚書,還是引咎辭職吧!
嚴德妃輕輕嘆了一聲:“機關算盡,反誤性命。杜氏之冤,總算大白了。”
沈雪垂下眼眸。沉沉道:“不過是湯氏算漏了兩步棋,一是杜氏的父親溺亡,杜氏無家可歸,偏又是個貞烈性子,紅衣紅鞋上吊告陰狀,把許家休棄大婦這件事鬧開了,另一個是許大人也不知公主與杜氏交好。杜氏之冤能夠在禦前大白。”再次把簡鳳次高高祭起,有屏障為何不用,擋不住槍,擋擋簡也是好的。,
嚴德妃溫聲道:“杜氏現在心智缺損,又無處可去,沈五小姐,你有什麽打算?”
沈雪神情默然,慢慢道:“許大人不承認那休書是他寫的,那杜氏依然是許家婦,可是,德妃,許家長者已對杜氏趕盡殺絕一次,而今把魚眼當明珠丢了大臉面,難免不會遷怒于孤女杜氏,再趕盡殺絕一次。臣女只覺得杜氏遭遇太過凄慘,沒有那麽好的運氣碰上人救她第二回,如果許大人執意不肯休妻,為杜氏生命計,求德妃賜他二人破出許門,自立門戶,許大人的祖母、母親、妹妹,以及侍候她們的下人,不得靠近杜氏百尺之內。”
許嘉騰渾身一顫,顫聲道:“不可以的,百善孝為先,孝乃人倫之首,怎麽可以破門自立,棄長者不顧?”
沈雪涼涼道:“那你就寫休書吧,當放杜氏一條生路。”
許嘉騰挺直脊背,大聲道:“我不會寫的!紅薇是我妻子,永遠都是!”
沈雪冷笑一聲:“許大人,我剛才那麽說,于你許家,的确是大不孝的話,父叫子亡,子都不得不亡,何況一媳。我卻想請教許大人,孝經開宗明義章第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杜氏身受杜家養育之恩,卻上吊尋死,是不是對杜父杜母的大不孝?破門自立為不孝,忍受夫家挫磨亦為不孝,自盡尋死更為不孝!許大人,你說,杜氏合該頂着不孝的帽子,在你許家一輩子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許家好大的威風!”
許嘉騰挺直的脊背挺不住了,喏喏道:“紅薇是許家婦,大孝自然随許家。我,會護住她的。”
沈雪冷冷笑道:“長安城的官家女都在天元寺,你且問一問,誰家女兒不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誰家爹娘忍心女兒到夫家為奴為婢,求生求死?許大人,你許家也是有女兒的人家,将心比心,以己度人,你放杜氏一條生路吧,杜父杜母的在天之靈,看着你許家的人呢!”
延慶帝把內侍斟的菊花酒一飲而盡,道:“許卿,朕既親口封了你六品主事,便不收回了,你與杜氏和離吧,返還杜氏嫁妝,并賠杜氏白銀五百兩。下去吧。”
沈雪向延慶帝深深一福:“陛下聖明!臣女代杜氏謝陛下裁決,還了杜氏公道。”暗暗松口氣,和離比休棄強多了,又是皇帝聖谕,不會再有人對杜紅薇指手劃腳,待把杜薇的魂魄驅離杜紅薇的身體,杜紅薇回魂以後,一切都是嶄新的,何去何從,由她自己決定,自己能做的也就這樣了。至于許家那些極品,等着十倍償還吧。
許嘉騰嘴唇翕張,想說什麽終是不敢說出來,失魂落魄帶桃花柳綠往外走。桃紅柳綠只把眼淚望定慕容遙,倒令觀者目瞪口呆,在皇帝面前與公主争夫,這許家的人,怕死得不夠快、不夠痛快?
沈雪亦向延慶帝和德妃福禮:“臣女告退。”得到嚴德妃的示意後,沈雪回了座席,這才發現內衣沾在身上,甚是不舒服,夜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延慶帝向僵立一旁的定國公似是不經意地擺了擺手,那意思,朕不給你家賜婚,你也別再問落水一事,走吧走吧。
定國公心頭頓時輕松,與趙大夫人、趙青蓮一起向延慶帝和嚴德妃行禮,正待退下。
慕容遙驚呼道:“咦,陛下,這就放,這是誰家來着,定國公,對,這就放定國公走了?趙三小姐不賜婚了?”
延慶帝氣得鼻子冒煙,好不容易讓文武大臣不去注意趙青蓮,這一聲大呼,長亭內外還有誰沒聽見?卻又不能向慕容遙發怒,北晉四皇子,還指着他與鳳儀成婚後多多支持鳳朝呢。罷了,裝沒聽見吧。
可定國公卻認認真真地說:“不勞慕容四殿下費心,本公爺是陛下駕前的臣,萬事自有陛下作主。”
延慶帝氣得仰倒,姓趙的,朕作得了你家的主嗎!,慕容遙幹涉南楚重臣家務事,這爪子的确伸得有點兒長,可架不住人家有個無敵天下的哥哥,誰敢剁慕容遙的爪子呢。再度揮揮手。
簡鳳朝略顯蒼白的臉上依舊是風輕雲淡的笑容,似乎賜婚一事從未發生過。
定國公偷眼瞥了瞥挂着沈家招牌笑的趙氏,以及緊張得咬破嘴唇的沈霜霜,默默嘆了一聲,攜家人回席。
簡鳳儀斜瞅着笑意恣揚的慕容遙,忽然斂裙向延慶帝行跪禮:“父皇,兒臣有一事求父皇恩準!”
在這個時空,人與人之間的禮節,基本是躬身禮、揖手禮、曲膝禮,君臣禮一般是深深一躬,躬到九十度。古人講,男兒膝下有黃金,也就是指男人不能輕易下跪,動辄跪,這是滿清對漢人的一種羞辱與奴役,便如把下人稱奴才。又有語,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禮基本是家人禮中最鄭重的禮儀。
簡鳳儀端端正正行跪禮,把延慶帝和嚴德妃都吓了一跳。
延慶帝連忙伸手示意簡鳳儀起身。
簡鳳儀站起來,福一曲膝禮,朗聲道:“父皇,求父皇恩準,解除兒臣與這位慕容四殿下的婚約!兒臣不嫁!”
174 大兇
長亭內外突然陷入死寂。鳳儀公主,拒絕以正妻的身份嫁入北晉皇室?高燒說胡話呢?
慕容遙忍不住暴走。二哥不想娶簡鳳儀,為給二嫂出氣,把簡鳳儀送給他這個弟弟做妾,卻又因簡鳳儀與二嫂突然交好,令他許給簡鳳儀妻位。他極不情願地給出去,人家居然不稀罕要!人家根本沒看上他!他慕容遙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徹底無視了!嬸可忍,叔不可忍!
沖到簡鳳儀面前,握拳喊道:“你說解除就解除,我不同意!”話一出口,後悔不疊,她不想嫁,他不想娶,不是正好嗎,怎麽話到嘴邊變成不同意了呢,立即轉過話頭,“我同意,誰在乎誰啊!”這幾個字竄出來,慕容遙聲聲叫糟糕,不經二哥同意,擅自作主,這回非得到屋頂吹冷風去了,好吧,我自己爬,自己爬,垂頭喪氣退了兩步。
簡鳳朝急了:“妹妹莫要任性,慕容四殿下願娶你為妻,是他愛重你,你身份貴重,豈是凡夫俗子當得的?”
簡鳳儀不嫁慕容遙,得來的北晉支持能有幾分還真不好說,今天選美又被喬良玉攪和,慕容遲也沒就和親人選給個明确态度。唉唉,三條腿的蛤蟆不多,兩條腿的美人随處可見,人家不一定要在南楚選妻,放眼天下,楚戎越三國,哪個國家不想把自家的貴女送給慕容遲?人家收個妾室都是給臉!
“父皇,兒臣說過,這位慕容四殿下不值得父皇信任!”簡鳳儀一凜後背。沉聲道,“他為許家兩位小姐出頭,指斥大哥心機不純,這樣一個一葉障目、不分是非、自以為是、妄自尊大的人,腦門兒上明明白白寫着蠢貨兩個字。父皇也能相信他說娶兒臣為妻的話?北晉昌平皇帝的诏書還在宮裏呢,妻也好,妾也罷,兒臣寧願削發出家,披缁為尼!求父皇成全!”
慕容遙呆住了,簡鳳儀口中的那個蠢貨,真的叫慕容遙?簡鳳儀,她居然如此嫌棄他!叔不可忍了!
沈雪喝了兩杯菊花茶,指尖捏着杯把兒,怔怔地看着慕容遙和簡鳳儀。低低嘆了一聲,這兩人的性子還真有些相似,想來都是過得很風光的主兒,簡鳳儀竟是個烈性的。
然而,在皇帝皇子眼裏。公主享盡人間富貴。自當承擔身為公主的責任,為使京城帝祚永延,使邊疆不起戰火,公主的婚配都帶有明确的目的性,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如此說來,簡鳳儀也是個可憐的。
延慶帝大怒:“鳳儀無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豈容你妄言!兩國邦交,以誠相待,豈容你胡來!來人。把公主帶下去,沒有朕的……”忽然想起稍後還得借一借簡鳳儀的勢,便稍軟了語聲,揮手道,“回座席去吧。”
宮娥上前攙扶簡鳳儀,簡鳳儀甩甩衣袖,自己走到沈雪身側,拉過一張圓杌坐下。
沈雪遞過來一杯菊花茶,嘆了口氣,道:“公主殿下莽撞了。”
簡鳳儀眼中霧濛濛的,微哽道:“我便是氣不過那厮眼高于頂的樣子,北晉有錢,有錢怎麽了,我簡鳳儀還能缺了錢去!”
沈雪淡淡道:“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晉皇子貴,楚公主亦不賤,我瞧那四殿下未必是那眼高于頂的,不過是慣于憐香惜玉爾爾。一匹野馬,遇到好的馭手,不定變成一匹上好的千裏馬,不去試怎麽知道成與不成。”
簡鳳儀嗤地笑道:“我可不想去當馬伕,是好馬,天生就是好馬,驢子永遠變不成馬。”
沈雪也笑:“一塊玉石,在不同的玉雕師手裏,會變成不同的飾品,賣出不同的價錢,因為玉雕師的手藝有高低之辨,心思有巧拙之分。沒有人生來就是堪大用的,只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那份耐心,把玉石變成玉雕。”
簡鳳儀掩口笑道:“從馬伕到玉雕師,還有麽?”
沈雪聳聳肩:“馬已到你的身邊,馴不馴,怎麽馴,都在你,玉已在你的手裏,雕不雕,怎麽雕,你說了算。既然推不掉,何不費一費心,不定會有驚喜呢,至少說,馬的品種不錯,玉的質地很好。”
簡鳳儀兩眼斜斜向上看亭外的夜空,幽幽道:“你的意思,可以把調教夫婿當成一件事情來做,呃,似乎有點兒不敬,不過,聽着倒是新鮮,有趣,有趣。”
沈霜霜眼看着禦駕前的人越來越少,眼看着定國公夫妻帶着趙青蓮緩步退下,心裏又急又懼,臣子再大,大不過天子。在延慶帝為簡鳳朝賜婚之前,簡鳳朝設計趙青蓮,那麽劫持她沈霜霜的那兩個婆子,她們的主子也就是簡鳳朝了。現在趙青蓮因慕容遙的幾句話逃過一劫,她呢,誰來拯救她?果園裏的事,她只顧沉浸在惱怒裏,還沒去想個中曲折,她不能為了逃開簡鳳朝,就撕掉簡少華的臉面,怎樣兩全其美?
沈霜霜努力對照前世的重陽。可惜那一世的今天,因為驚懼于晉人的觊觎,她一直躲縮在寮房裏,不知當時發生了哪些事,只在後來聽春燕提及,喬三小姐自薦枕席成為慕容馳的寵妃,與喬家斷絕關系,沈五的手帕交杜紅薇上吊而死,定國公府與東安侯府結成姻親,褚嫣然随智王妃入宮為太後侍疾。
沈霜霜仔細回想這幾件事的前因,似乎趙青蓮是大皇子簡鳳朝的賜婚人選,難道賜婚的人選還有她沈霜霜?只是最後婚沒賜下來?
沈霜霜心頭一松,随即一緊。那一世,杜紅薇上吊而死,死得透透的,許嘉騰為她大出殡。慕容遙沒來過長安,在楚晉邊境迎接慕容馳和親使團的返晉。
又有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沈霜霜覺得後背上冷汗汩汩而下,她還能逃開延慶帝的賜婚嗎?
趙氏的臉上是不變的沈家招牌笑。向上福禮,不緊不慢說道:“陛下金安,德妃吉祥。臣婦的長女自幼與東安侯府嫡長子定有婚約,他二人只差了兩歲,待鄭世子弱冠之年。臣婦的長女已是長安城裏有名的老女。這是數年前長安城裏的老笑話。陛下,德妃,或有不知,這樁婚事的早定,臣婦與夫君乃不得已而為之。”
延慶帝正在想如何讓趙氏接下賜婚的旨意,見趙氏主動開口,便順着她的話音問道:“哦,鎮北侯府與東安侯府,交情淵源,怎麽。當初的聯姻,竟然是不得已而為之?鎮北侯府莫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兩個跺跺腳長安都顫一顫的侯府,曾經因為兒女婚事互不來往,又因兒女姻親來往得不能再來往。延慶帝為此深深忌憚。此時趙氏送上大可離間的把柄,延慶帝如何肯錯過。一定要在兩府之間劃上深深一刀。
趙氏的聲音仍然是不緊不慢的:“陛下容禀。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臣婦初入沈家,與夫君同游天元寺,曾得前住持批命,夫君為火命,臣婦亦為火命,火铄金,水火不容。前住持批語,生子若是金命,當坎坷一生,解法為娶土命女為妻;生女若是水命。有五克大兇之相,克父克母,克公克婆克夫君,解法為出嫁必須年滿十八歲。”
延慶帝一時沒聽明白。
趙氏又福一禮,道:“臣婦的長子,便是金命,受父母命相所累,九年前墜馬成為殘廢,長媳馮氏正是土命之女。臣婦的長女,乃水命,臣婦憂慮,真待她年滿十八,只怕再也嫁不到好人家,因此臣婦與夫君商議後,為她早早定下只比她年長兩歲的東安侯府嫡長子,如此既不顯她不得早嫁的大兇命相,還讓東安侯府承一份吾女謹守婚約、不惜蹉跎大好年華的情意。”
長亭裏的人們或看向東安侯世子鄭伯豪,或看向世子夫人沈雲雲,或看向沈家大少奶奶馮氏,見三人皆滿臉不可思議的愕然,不由得失笑。
延慶帝心中一沉。天元寺前住持的批命,誰能質疑?質疑又如何,前住持早已化作一縷青煙,供奉在天元寺的舍利塔之內。延慶帝暗自咬牙,這趙氏,太狡猾了!他已經猜想得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趙氏保持着不緊不慢的語速:“臣婦的幼女,很不巧,亦是水命,臣婦很早就想為她定下婚約,奈何高不成低不就,拖延至今。臣婦與夫君都不想因命相之批,給人留下她克父克母的壞名聲,更不想她早嫁克公克婆又克夫君落一個凄慘下場,因此不得不把她留在家中,等待她三年後年滿十八歲。”
沈雪嘴角撇了撇。那是心裏的大笑一個沒忍住,溢到了嘴角。信?三年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不信?那就試試克公克婆克夫君,延慶帝父子敢試嗎?大笑之後,沈雪嘆了一聲,五克大兇之相,趙氏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三年之內,沈霜霜還真不好嫁了。趙氏在打算什麽呢?三年,三年時間,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長亭內外,人們算是明白,鎮北侯府沈大夫人挖了個大坑,坑裏有什麽,不知道,跳不跳,随便。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及家眷,還有什麽看不透的,不過是鎮北侯府不願與皇家聯姻。
簡鳳朝的眉尖跳了跳,眉心的黑痣随之抖了兩抖,他不信鎮北侯府的人看不出延慶帝着意冊封太子,鎮北侯府這是明擺着給臉不要臉,那可怪不得有朝一日他撕了鎮北侯府的臉!
延慶帝暗暗冷笑,既如此,沈家嫡女三年之內不能出嫁,還有兩個即将及笄的庶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延慶帝咳嗽一聲,便要口谕。
175 火起
老侯爺走上前行了君臣禮:“陛下,老臣有事啓奏。”
延慶帝壓着心頭的明晴不定,緩聲道:“沈卿不必多禮,有話但講無妨。”
老侯府眯着一雙老眼:“陛下,陛下可還記得先帝時候封賞的九大國公?衛國公苗家,安國公楊家,定國公趙家,另六家國公,皆以本姓為號。”
延慶帝容色微冷,衛國公苗家,那是不能提的禁忌,鎮北侯不怕逆了龍鱗?
老侯爺一雙老眼閃過一絲銳利精光:“先帝在時,九大國公皆以衛國公為首,卻不知先帝本意封賞十大國公,以護衛安定為南楚四大梁柱。”
延慶帝一怔:“護衛安定?”
信王走上前一步,道:“護衛安定四大國公,本王卻是知道一二,衛國公、安國公、定國公,這都是大家熟知的,這護國公的位子,先帝屬意于鎮北侯的父親,本王只是不知,上一代的沈侯如何從一等公爵、國公之首,跌到二等爵,泯于衆侯爵?”
沈雪臉色刷地慘白。護國公!前世,新科狀元栽贓,構陷護國公府通敵,皇帝随即抄了護國公府,沈家滿門問斬,血染午門外!這一世,沈家的爵位,脫不開護國公?沈雪只覺得掉進了千年寒潭,渾身都打起顫來。
長亭內外議論四起,沈家曾經有機會問鼎公爵之首的護國公?為什麽落為鎮北侯呢?
老侯爺向信王稍稍一禮:“王爺真是好記性。”便是這好記性,信王府才會咬着鎮北侯府不放的吧?
信王捋須:“沈侯莫不是禀了先帝的什麽旨意,要讨回一等公爵?”非常希望看到鎮北侯府與延慶帝鬧起來,鎮北侯府能力再強,也是為臣。要與延慶帝相抗,就必須與信王府合作。
老侯爺淡淡一笑:“先帝對沈家,确有一道不為人知的旨意。”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錦绫。
內侍伸雙手恭恭敬敬奉了那明黃錦绫遞給延慶帝。
延慶帝展開一看,腦子裏便似捅了一窩馬蜂嗡嗡直響。
上一代的鎮北侯,在先帝看來,當為十大國公之首,可居護國公之爵。沈家卻以公爵換侯爵,求了一道“不受賜婚、不入後.宮”的特赦聖旨。
延慶帝很想撕碎這卷黃绫,卻是不敢,心中更加惱恨鎮北侯府不識擡舉。按延慶帝的計劃,簡鳳朝納趙青蓮、沈霜霜為側妃之後,得定國公府、鎮北侯府支撐,他就可以廢掉禁足已久的苗皇後,貶嫡子簡鳳翔為庶子,追封嚴婕妤為元後。冊立簡鳳朝為太子。
計劃是美好的,變化是不可預估的。
慕容遙的介入,延慶帝不得不放了趙青蓮,正自琢磨着沈霜霜嫁給簡鳳朝,不僅讓鎮北侯府成為簡鳳朝的助力,還割開鎮北侯府與信王府的交聯。沈家若出大力。簡鳳朝自然可許沈霜霜後位。母儀天下,誰家不動心?
鎮北侯捧出這卷先帝旨意,完全堵住了皇帝操控沈家子女婚姻的路子。
延慶帝被怒火燒昏了向來擅于謀劃的心智。忽略了兩個重要節點,其一,沈家甘願以公爵換侯府,是在向先帝表示一片純臣之意,另一個,苗皇後這輛前車還在人們的視野中,誰也不願意成為衛國公第二。
延慶帝滿腦子都在想定國公府不知好歹,東安侯府橫插一腳壞了簡鳳朝的好事,鎮北侯府更是目無帝室,延慶帝暗自咬牙切齒。那些投了簡鳳朝的文武大臣,在簡鳳朝需要支持的時候,竟似烏龜一般縮頭不出。一群廢物!沈家,趙家,鄭家,好,很好!爾等不義,休怪皇家不仁!
落雁崮一峰突兀,山風吹過,秋夜的寒涼一絲絲沁入肌膚。深山夜風在峰巒坡谷之間穿梭往來,拂過松林,掠過竹海,風聲陣陣,似虎嘯,似龍吟,又似金屬相叩,似人喊馬嘶,頗有怪異之音。
老侯爺躬身行禮:“先帝之旨,陛下已閱,請陛下還交老臣,老臣自當一如繼往供奉在堂。”
延慶帝手握先帝聖旨,很想就此收走這卷明黃錦绫,轉念又想,初見這道聖旨,他還抱有一線希望,沈家不與皇家聯姻是因為不敢違背先帝之旨,此時鎮北侯索回聖旨,分明是不願忤逆先祖之意。延慶帝心頭冷笑,明線走不了,還有暗線。
內侍接過明黃錦绫,低眉順眼還給老侯爺。
延慶帝咳嗽一聲,緩緩道:“先帝的旨意,朕自當謹守。朕魯莽,考慮不周,老侯爺莫往心裏去。朕這一生,只得鳳儀公主一女,為使鳳儀公主成為南楚貴女的典範,朕費了不少心思,而今鳳儀遠嫁在即,朕更恐她禮儀不周,丢了南楚的臉面。沈五小姐九步成詩,秀外慧中,舉止端雅大氣,且與鳳儀性情相投,朕意由沈五小姐做鳳儀的新伴讀,即刻起陪伴鳳儀左右,督導鳳儀進取。”
老侯爺滿是皺紋的臉孔無驚無喜,只向延慶帝一躬:“陛下厚愛,老臣愧不敢當。”四丫頭的婚事賜不成了,卻把五丫頭折進去,公主伴讀,沈家再難找拒絕的理由!老侯爺胸腔裏的心髒揪到了一起,延慶帝這是鐵了心不肯放過沈家,嗬嗬,君主禦臣的方法有千百萬,只有那底氣不足的君主才會用兒女婚事來綁架能臣良将。
沈霜霜眸光忽亮。沈五竟做了簡鳳儀的伴讀!這是前世沒有的事。沈霜霜想起了簡鳳儀的結局,簡少華率領禦林軍大破宮門的時候,簡鳳儀墜下宮樓殉了延慶帝的王朝!
沈霜霜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天之嬌女簡鳳儀墜樓而亡,公主伴讀沈五,可讨不了好!
沈雪望着簡鳳儀明豔的笑顏,扭了扭嘴角送上一個皮笑肉不笑,身子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僵硬。延慶帝賜婚不成。利用簡鳳儀将她逛進宮去,只怕不是公主伴讀這麽簡單。君要臣死,臣不想死,當如何?
趙氏微微一福:“陛下,臣婦代五丫頭謝過陛下聖恩,只是五丫頭及笄在即,沈家已做安排。還請陛下寬容,待五丫頭及笄禮之後,再入宮給公主殿下做伴讀。”
延慶帝淡淡笑道:“沈五小姐的及笄禮,既是鳳儀公主的伴讀,那就在宮中辦吧,由德妃操持,沈大夫人安心便是。”
嚴德妃微怔,淺笑道:“妾身領旨。”
老侯爺容色一冷,心中更緊。由後妃在宮裏辦及笄禮,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将五丫頭看成了後.宮嫔妃?
簡少華的臉色變來變去十分精彩。不再賜婚沈四,卻宣沈五進宮,延慶帝又為簡鳳朝做什麽新打算?看來該調動宮裏的暗樁保護沈五,萬不能讓沈五被簡鳳朝得了去。簡少華又覺得股間火燒般的疼起來,奇恥大辱怎能放過。簡鳳朝,皇子的陽關道你不好好走,偏要走青樓小倌的獨木橋。小倌做不成,老倌還是可以的!
額上冷汗涔涔的簡少恒張了張嘴,無聲吐出一句“沈五完了,沈家完了”,滿心的驚懼忽地松懈下來,智王府算是逃過一劫了吧,別人,都與他無關。
慕容遙向延慶帝拱拱手,算是打個招呼退下,身形閃動。向花園外急奔而去。延慶帝父子對沈家虎視眈眈,二嫂入宮,只怕兇多吉少。必須立即告之二哥,否則決不是爬到屋頂上吹冷風那麽便宜。
無垠的夜宇忽然閃起一片紅光,風中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緊接着有人驚呼“走水”,長亭內外登時亂了。天元寺多為原木構建,最是懼火。
延慶帝忙問身旁的班首僧和執事僧:“大師可知哪裏走水?”
“阿彌陀佛!”班首唱個喏頌一聲佛號,“陛下稍安,各位大人稍安,寺裏的防火做得極好,火勢不會蔓延的。”舉目望向那片紅光,忽然失聲道,“竟是糧倉起火!陛下,貧僧告退,住持身體欠安,貧僧責無旁貸!”
四大班首,八大執事,立即唱喏離去。
簡鳳朝眼珠轉了轉,向延慶帝道:“父皇,兒臣随大師們去看看,也可盡綿薄之力。”
簡鳳朝緊跟在執事僧身後,不少官員随之起身跟随。簡鳳朝既是聖眷正濃的太子人選,此時不向延慶帝表衷心,更待何時。至于滅火,自有寺中僧衆,不過是站在一旁吆喝兩句,便宜功勞不得白不得。
水火無情,越來越多的大臣向火災現場奔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一股股黑煙直沖半空,黑煙越來越濃,紅光越來越亮,風中透着各種刺鼻的焦味,尤其有濃濃的香油味、燭油味,竟不知是燒了糧倉,還是燒了油坊。
內侍們立即布置緊急離寺的事宜,有執事僧跑來禀告,确是糧倉起火,火勢雖大,但肯定蔓延不到寺裏,因為倉庫是獨立修建在寺外的院落,而天元寺香火極旺,防火滅火自有完整套路。
盡管有執事僧的保證,可望着那張牙舞爪的黑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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