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繪心女,小憐(十)
月色初顯,薄暮将稀。
泠泠青石街道上,有一個提着燈籠的男子慢踱而來。
薛黎陷和柳妙妙一起去了離這裏算不得太遠的公孫家查事情了,畢竟,那看似由幻毒繪心的案子,已然延展到南疆毒巫對中原武林下的戰書了。
蘇提燈承認的很坦白,藥引是他做的不假,只不過,他那陰差陽錯誤扣的兩顆藥丸,還不足以讓小憐能徹底的殺了一個人,頂多變瘋,大概過了三年五載的,也就醒了。
只可惜小憐沒能将這幅畫送出去。
蘇提燈對薛黎陷自然也沒有說全了話,那整瓶藥,本該是能奪去人命的,在他的認知觀裏,那人也死不足惜,卻偏偏讓他僥幸逃了一回去。
有點嘲笑自己的好運氣,這麽「碰巧」的被正淵盟放了過去,也有點被自己的好運氣所嘲諷,那一盞燈籠,可就沒人替他補了。
這世上果然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了,收之桑榆必然要失之東隅。
就像是他十年前回來無非真個就是為了帶一個屬于他的女人走,離開這裏,哪怕之前又十年韬光養晦那麽久,沉忍那麽久,在聽到她要嫁人那一刻,他僅有的理智和內心妥協,他甚麽都不想要了,她回來,他陪着,一輩子,就成了。
可偏偏在他一腳剛踏入中原那刻,有人來找,蘇家的人。
蘇清辭,蘇家二公子,清高的同沉瑟那個混蛋有的一拼。
那夜月色同今昨,也是那一刻,他升起了一個希望,又破碎了一個願望。
他……唯一的願望。
自此之後,萬劫不複。
是了,就是這樣,有時候一步踏錯,往後種種變故突發情況打的人措手不及心慌神亂,除了咬牙一步步硬扛下來強自鎮定,再別無他法。
可他不知道,他僅存的這點引以為傲的自控力,能撐到甚麽時候。
「誰呀?」慵懶的聲音從破舊的小瓦房裏傳來,蘇提燈颔首靜立。
過了半晌,再次輕叩。
清脆有禮的輕叩聲持續了約莫片刻功夫,那旁人一腳就能踹開的破爛屋門,終于被打開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不耐煩的瞪圓了一雙牛眼,眼瞧來擾的竟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當下一手推搡了出去,「幹嘛的?這裏不招畫師了!滾滾滾!」
蘇提燈也沒想到對方會無禮到這種程度,往後連退了好幾步才站穩,手裏的燈籠搖搖晃晃的差點就要砸地上去了。
下意識意念警告袖子裏的泥鳅都不要出來吓唬人,摒了摒心神這才輕輕開口道,「小生是受故人所托,前來送畫的。」
「送畫?」
「對,送畫,先生可否讓小生進去詳談?那人還有幾句話托我帶給你。」
中年漢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蘇提燈,這才點點頭,讓開了路去當先往屋裏走了。
只是還沒走遠突然就聽「啊呀」一聲,再回頭,就見原是那書生沒瞅見門檻,摔着了。
蘇提燈這一摔不要緊,袖中的畫卷「嗖」一下掉了出來,慢慢的滾了開去,更不巧的是,那盞燈籠也摔在了其旁,裏頭的火蹭一下燃着了畫卷。
畫卷上是一個男子,同眼前這人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穿的比眼前這位更有檔次,打扮的也比較整潔,雙目炯炯有神,俊脆爽利的很,不似如今的潦倒模樣。
那男子愣了愣,爾後空張了張嘴。
火勢燃的很快,卻像是有規律似的,從那卷軸的一側慢慢向盡頭爬去。
蘇提燈揉了揉膝蓋,慢慢起身去将門合上了,并沒有管身後奇怪的聲響。
再回身時,那畫卷已經燒成灰燼了,連個片渣也不剩,那男子仍舊直挺挺的倒地,大睜着眼,像是驚恐的透過天幕望着甚麽似的。
蘇提燈擡手,像是趕小豬一樣的沖那團火趕了趕,那火焰又集體蹦高的此起彼伏着回了那盞幽綠色的燈籠裏,像是從來沒出來過似的。
輕輕蹲到那倒地的男人身邊,蘇提燈擡頭向室內望了一眼,詫異對方竟然沒出來阻止自己,那便也不客氣了,伸手輕輕在那男子眉心點了一下又往下拖了半個指頭的長度,爾後拍了拍對方的肩,那中年男子就如霧一樣的消散成塵埃了。
擡起左手掌對着月色看了看,慘白的手心裏,是一線血紅。
下意識緊了緊自己的衣衫,蘇提燈輕輕推開了裏屋的房門,昏黃的燭燈旁,是一卷卷累着的畫幅。
随手展開了一卷,綠意盎然的花草地裏,是一個玄黑帶慘綠的巨大蛇身,頭上還有兩個觸角,雙眼通黃,猶如佛殿裏的羅漢,不怒自威的架勢。
蘇提燈輕笑出聲,指着那東西尖尖的尾巴道,「這裏畫錯了,泥鳅不該是這個樣子。」
「人家好端端有個威武的名字叫做地龍,你卻偏偏喜歡欺負人家小時候的樣子,喊人家泥鳅。」
蘇提燈一愣,他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是薛黎陷給藥鋪裏夥計起名的理由,比如那個叫豆芽的,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由得寒了一下,只是這個冷顫還沒打完,就有一匹白布向自己披來,女孩子家家的聲音溫柔,「你冷麽?」
蘇提燈倒轉了燈柄将那白布挑開,神色有些厭煩道,「那是蠱化的地龍,還有髒東西別往我身上放。」
梳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樂了,戴着一身的銀飾叮咚清脆,蜷着小小的身子坐在窗臺邊上,「不髒呢,我湊齊十個人的血肉清洗幹淨又縫補仔細了,給你做在這‘白囊’之下,你便連聲謝謝都沒有麽?」
「多謝弧青姑娘好意,小生暫時還不想作繭自縛。」蘇提燈将手中燈柄一斜,那白布落到了肮髒的地面上,他又擡手扣了個奇怪的手勢,那燈籠裏的幽綠色火焰再次洶湧而出,将那白布瞬間燒了個幹淨。
被喚作弧青的小姑娘也只是抱着雙膝坐在窗臺上靜靜的看着,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
蘇提燈輕輕收手将冥火收回來,漫不經心道,「沒想到你也早就來祈安鎮了,倒是我錯怪了小憐姑娘的好意,她竟然是想來為我通風報信的。」
「你這兩年來操控了小憐姑娘的父親對她施暴……弧青,我總以為你明白這個道理,心中有鬼的人才能變成鬼,你心中沒有情,又怎能參的透情蠱?做的了這蠱情人?就算借再多至親至情人的精血情念,你照樣一事無成。」
「蘇提燈,照你這麽說,你又沒有死,如何操控的了這冥蠱?」
「那是因為……小生的心死了。」
弧青那雙漂亮伶俐的大眼亮了亮,她很久沒在他臉上看到那麽愣怔的神色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這一番景致,就見蘇提燈又笑了起來,他指了指桌上的畫卷,「你這是要把中原和南疆一起攪翻的架勢麽?把那些中原人不曾得見的南疆蠱物,都拿來展示一番?真沒想到,這兩年來你竟然都在我的身邊。想必……鬼市裏也有很多你的人吧。」
蘇提燈這句話是陳述,并不是反問,弧青卻沒在意聽,注意力卻全都被那句「這兩年來你竟然都在我的身邊」給吸引過去了,輕輕愣了片刻,她也笑了起來。
女子用一種很溫柔的語調說道,「蘇提燈,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甚麽嗎?你每一次都敢孤身犯險,就跟你十年前做的那件蠢事一樣。只可惜,欣賞是一回事,敵不敵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也很欣賞你,明知道這條路無果,還硬要走下去。」
弧青笑了笑, 「你又何嘗不是如此?難道羅迦就沒告訴過你,人命也是有價格的?可不是一命換一命那麽簡單的事情啊。」
不給蘇提燈說話的機會,女子笑的更加開心,「蘇家的人皮我還沒來得及取,你看不順眼哪個,我幫你解決了他?」
「你妄想,蘇家的人你動一個都不行。」
「啧啧,你不是……對他們恨之入骨麽?」
「所以他們的人命,得由我親手來取。」頓了頓,蘇提燈笑了,「小生奉勸你一句,你稍微有點人性吧,煉勞什子不好非要煉情蠱,這人是有血有肉有思維的,不是同那些蟲子毒物一樣沒感情的東西可供你驅使操縱。別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
「……那你呢?若我傷天害理,你也難逃作惡多端。你對你的自控力太自信了,好自為之吧,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弧青一笑,趁蘇提燈燒毀桌上的畫卷之前,搶先抱其跳窗走了。
只是還未走多遠,那卷軸突然開始自燃起來,很快就燒到她的裙裾上了,這才想起來是蘇提燈一進屋那個不經意随手展卷軸時,就已經對那所有紙箋動了手腳了。
可弧青不慌不忙,瞅着草多樹多的地方惡狠狠摔了過去,可那火卻像是有智慧似的,不遺餘力的吞噬者卷軸,并不波及那些草木半分。
弧青眼睜睜看着那卷軸被冥火燒的連個片渣都不剩,突然高興的張開雙臂沖前方跑去,「大灰,我今天好開心呀!」
隐在樹林伸出的巨人笨拙的想從地上爬起來,只是還未爬起,就被飛撲過來的小姑娘抱緊了大腦袋,弧青開心的在他灰青的面頰上親了一口,爾後興高采烈的從大灰腰間拽過那個小布包,裏面有三個透明的大瓶子,每一罐裏面都是漆黑的小藥丸,「你說……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看到他跪着哭着求我給他不歸吃了呢?這般遠的冥火操縱定然反噬甚大啊,他那麽差的身體,怎麽可能承受得了吶,哈哈哈……真讨厭,他說我煉不了情蠱,羅迦也這麽說過,可他自身于蠱術一途天賦極高又有甚麽用?他不照樣是廢人一個?這輩子他最想學的東西也只能眼巴巴瞅着別人學會了。這世上總歸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吶。」
「唔。」
「大灰大灰,帶我走吧,我去殺幾個正淵盟的人玩玩。快走呀。」
「嗷~」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的就是跟兵器有關的案子了。嗯……大家可想而知,我在介紹裏提到了13種神兵寶器,自然13種案件跟兵器有關。還有許多案件是跟毒蠱,醫術,旁門左道的一些東西有關的。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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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因為把歸冥的授權給磨鐵了
江山如畫之歸冥篇(←地址在這裏
花卿的新酒釀番外還在積極的碼~
TAT幫戰我都不打了。。
于是懸燈錄這裏改為晚上8點30更。
多謝諒解。
同時更三個文有點忙不過來呢雖然我手裏有存稿=w=。
古物謝過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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