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卷二 戰時蓮,乾瑞(十六)

「小陷,小陷你怎麽了!!」伯尚原本正在屋裏抱着本春宮圖看的津津有味,就突聽不遠處柳妙妙和那個喜穿綠顏色衣服小孩驚天動地的哭聲,等着去了一看就傻眼了,小陷身上被那些蠱蟲咬出來的傷口正「茲茲」的往外冒血,跟乾瑞那個狀況特別像!

薛黎陷赤着上身閉着眼睛咬牙死扛着,整個人都在顫栗。

柳妙妙在一旁針都拿不穩了,這怎麽紮,這根本沒法下手去紮啊,堵不住的血!

綠奴現在也大哭了一場,要是薛掌櫃是為他死的,他心裏多過意不去,他很喜歡薛大哥,薛大哥也醫術高明對自家先生也好,他不能死啊!

何伯要守着密室裏的乾乾走不開,馮老倒是摔下筆就沖過來了,出手如風的在薛黎陷身上幾個大穴處都點了幾下,照樣甚麽用都不管。

「崽子,你撐住啊!你不許出事知道不?」馮老整個搭在薛黎陷肩膀上的手都在發顫,勉強維持鎮定回頭問柳妙妙,「想法子啊,給大哥止血啊,這血流的……」

「老馮,咳咳,」薛黎陷吐幹淨嘴裏一口血,努力喘了幾口氣,顫顫巍巍道,「老馮,我以為這輩子,我能替我爹找着我娘呢,沒想到,要先走啦……」

「別說胡話啊我告訴你,」馮老一手拍在薛黎陷胸前,輸了內力進去,這甫一入他身體裏才覺是個無底洞,根本不着力,就算把自己這身修為全給他了,也照樣不起個塞牙縫的作用,可就算這樣,他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來。

柳妙妙一雙漂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一邊咬着腮幫子一邊挑了幾個穴位紮了下去。

薛黎陷叫她紮的一個激靈,痛的淚花猛往外飙,「老馮,蘇提燈原先跟我說這房子鬧鬼,喊得是乾瑞的名字,找乾瑞索命來了……我,我當時以為他逗我玩呢,沒當回事兒,現在瑞哥走啦,我,我倒覺得當時這事我上心一些、就、就好了……我就覺得……」

「別說話了,別說話了。」馮老着急忙慌的拿袖子去擦薛黎陷的嘴,他每說一句就往外冒大量的血,看的他難受的恨不得死過去的是他自己。

「不行,我要說,我就覺得是我害死了瑞哥……瑞哥小時候就沉默寡言,乾乾出生後他更不和我們一起玩了,一大老爺們成天在家帶孩子擱誰誰憋瘋啊……我就覺得我挺對不起他的……」薛黎陷說到最後整個人一頭紮進了馮老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柳妙妙,肩井穴你他媽也紮那麽狠!還是不是人啊你,我白疼你了啊!以後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啊!

「欸,再深點就好把你大哥紮氣胸了。」馮老嫌棄的推開薛黎陷,撣了撣身上的血漬,「你倆,想鬧哪樣?!還拖着個小孩和你們一塊欺哄老人家?要點臉不?」

「欸你大爺的你們老前輩要點臉不?」薛黎陷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有事瞞我。還不告訴我,還打算一直瞞着我……我們!」

馮老瞪了這一大一小兩眼,拿一旁桌上的抹布直接就給薛黎陷擦起了身體,薛黎陷一個高蹿起來躲開了,拿出了一幅視死如歸的架勢。

「伯尚,你帶……帶那個孩子出去洗洗吧,那帶着血腥味的染料時間長了洗不下去的。你倆也先去沖沖吧,洗幹淨了再來。也容我再想想。」

「欸,你不說我還不走了,誰知道我前腳走你後腳跑不跑的。」

「這麽多事務我有那個功夫跑麽!」

「那你說!」

馮老上上下下打量了薛黎陷一眼,也怒極反笑了,拉過一旁的桌凳坐好了,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成,那我慢慢講了啊。」

「你講。」薛黎陷咬牙切齒。

本身在祈安鎮死了那七個人就夠讓他窩火的了,江湖四大世家又十個,再及至正淵盟自己這裏也有問題了……換誰誰舒坦?更何況他到現在都是蒙叨叨的,他不喜歡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一點也不。

「戰時蓮是種很難練的武器,老乾啊,是個奇才。乾家其實有好幾位都是練武的奇才。練武這東西,多少也是要講點天分的,這你跟柳妙妙應該都有體會吧。」老爺子呷了口茶,架起二郎腿悠閑續道,「你看,比如說同一種心法,我教你倆一次你倆大概都記住了,第二天興許都會了,尤其薛崽子,估計第三天就可以把前輩氣死了,但是吧,教給乾瑞,大概三十年後才是薛黎陷你的這種程度。」

薛黎陷和柳妙妙同時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的意思是,乾瑞駕馭不了戰時蓮?可以往……也沒有,近些年來能驚動正淵盟的事很少了,但我記得瑞哥還是出過手的,很順吶……至少我玩不轉。」

「你那是沒上手,你要是上手了甚麽東西是你玩不轉的?小易的倒刺鞭子不最後讓你玩的跟溜似的麽?」

「說正題。」薛黎陷屈起骨節分明的手指猛扣了扣桌子,一會他還得想方設法把染料洗掉呢,這一身血腥味兒,夠夠兒的。

「喵喵喵常年在外,不回來,大概從沒見過你瑞哥出手了。至于薛黎陷你啊,」馮老意味深長的停留了下,「你應該見過幾次乾瑞出手吧?你平日裏就沒發覺,乾瑞在避着我們所有人麽?」

薛黎陷仔細回想了下,整整十年了,十年他沒怎麽回正淵盟,也沒怎麽管事,他管事的時候忙的也都是天下事,正淵盟裏其樂融融,吃個飯都能從最東頭搶到最西頭,這些事他還真沒怎麽注意過。

「乾瑞和乾乾總是形影不離的。」柳妙妙雙手托腮,重重一嘆,「我猜對了沒?其實是乾乾妹妹替他哥……」

「戰時蓮傳男不傳女。」馮老輕輕一嘆,「老一輩子造的孽緣,還非得要下一輩子還盡了才行。」

「都說三歲看到老,乾瑞出生不久後,老乾就發覺自家兒子不是練武的料子,豈止不是練武的料,連話都不怎麽能說利索,他是他那個輩分中的佼佼者,是個當大哥的,底下的幾個兄弟有成親的還沒成親的,但至少成了親的,還都沒有子嗣,獨獨他一個先有了子嗣,可子嗣卻不合他的心意。」

「老乾呢,活了大半輩子了,也算是半個武癡,連媳婦都是底下的幾個兄弟着急成親了,可大哥還沒成親呢,他們也只好先掖着,實在受不住了,就去給他大哥匆忙找了個來的。乾瑞生下來後雖然是個男娃子,可奈何不是個練武的料子,老乾就更不着家了,又因為心裏生乾瑞的氣,連帶着他媽也一起讨厭了。乾乾呢,是老乾後來和丫鬟生的孩子,那丫鬟也冤枉,先不提乾家有名有節的,光是正淵盟就容不下這種事。是,男子三妻四妾沒甚麽不對,可你看看正淵盟裏哪個前輩是出去亂搞的?要麽孤獨終老像我這樣的一輩子醉心武學,要麽像你老爹那樣的深情到吓人,要麽像禪知那樣的媳婦一走就立馬出家了,一個賽一個的想不開。」

「但是,乾瑞他娘沒有聲張,那時候大家都忙,忙着鏟除當時對江湖造成了極其惡劣影響的壞人、浪蕩子,正淵盟當時差不多也算是傾巢而出,他娘的第二次懷胎我們也就留了老乾的自家人看着。於是,我當初也被騙過去了。直到後來有一天小尚跟我說,怎麽少了個丫鬟呢,啧,這正淵盟裏也就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他能有心記着了,我當時以為只是老乾給遣散了,直到有一天我晚上出去見了個朋友,本打算在他那窩一宿的,後來不放心你爹那時候的狀态,我又回來了,路過他們院那裏,就聽見有打人的動靜。」

「那之後我就有心留意他們那兒了,然後發現乾瑞他娘不怎麽出屋門,有時候出來了也遮遮掩掩的,後來我就發現,她身上經常有傷。」

「你和喵喵那次遇險的時候,乾瑞他娘是真叫人刺了個對穿不假,可是沒傷到要害。當時蒼原也在,蒼原看了看說還能救,就給救了。那時候前幾次圍剿,老乾也走了。但又不是甚麽殉情陪葬的,能活一條命就是一條命。可蒼原費心費力把她救活了,她卻跟我們說,別告訴乾瑞和乾乾她還活着的消息。她這也是想逼孩子們一把,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老乾從來就沒正眼瞧過乾瑞,倒是對乾乾青眼有加,可惜的是,她是個女娃子呀,他又不想壞了祖宗的規矩,戰時蓮傳男不傳女啊……」

「老乾對孩子們不好,平日都是乾瑞他娘顧着他們,他娘要是一走,他們可不就是甚麽都沒了麽,那時候心法都教了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自己摸索了,畢竟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啊。」

「我當時呢,就知道她的本意是好心,想逼孩子們一把,也不知道那時候乾瑞就不會操控戰時蓮。我承認,我當時也有私心,雖然崇山那時候還在,可崇山照樣沒顧得了你啊,把你扔在百家飯中,那多乾瑞和乾乾倆也更熱鬧些嘛,都是正淵盟的孩子。」

「尤其是後來,随着年齡越長越大,我看見乾瑞也能操控戰時蓮了,就更加不打算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了。也因為十年前你一撩挑子,我這邊忙不過來,就把乾瑞他娘也動用上了,有時候暗探個甚麽消息的,讓她幫幫忙,你們也知道的,她的輕功也是一絕。」

「起先她還能暗中護着孩子們,可後來看孩子也無非是待在正淵盟,正淵盟那時候也不管事了,冒險的機會也少了,她也就放心去了。說到底,也怪我沒看好他們……」

柳妙妙突然舉手,一雙如同靈貓般的眼眨啊眨啊眨,「所以,乾大哥練功走火入魔需要和女子結合才能壓下去邪火的事兒是真的?!」

「啥玩兒?」薛黎陷起先一直在搓自己身上的皮,妄圖把那幹了的顏料搓下去,可都快搓禿嚕他自己的一層皮了,還是血紅的一大片。

「你聽誰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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