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雲澤一聽,微微一笑,也不去解釋。

他拿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小刀,把木棍削成細木棍,然後把抽屜裏的洋蔥拿出來,把羊肉切開,抹上鹽和醬,撒一點胡椒粉,然後一片洋蔥一片野生大蔥一片羊肉這樣地串起來,串了整整二十多支羊肉串。

之後他還用小刷子沾了一點金黃色的豆油,給羊肉串都刷一遍,撒上孜然和白芝麻,然後插在火堆旁的地上先等羊肉腌制入味。

其他兩人卻被那把銀色的,削樹枝又快又利的小刀吸引了注意。

鐵器?沙姆王子和美尼斯對視一眼。

泰錫有鐵器,但不是從鐵礦中提取鐵然後制作成的鐵器。他們的鐵器都來自于隕鐵,只有部分王室成員和神官擁有,平民百姓聽都沒聽說過。隕鐵裏就有這種制作好之後亮銀色的刀劍,也是一樣鋒利,一刀就能把普通青銅器削斷。

這些鐵器都是泰錫的國寶,權力的象征。

這會兒雲澤已經用一個木桶裏的清水洗幹淨一塊平整石頭的表面,用銀色的小刀把生姜和大蒜切碎,刀柄拿着錘成泥。看他這樣不愛惜地使用這種鐵器,沙姆王子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

後來雲澤用小刀切開魚腹,挖出內髒,然後刮鱗片,在魚背上做花刀。沙姆王子看着那把刀子的眼睛都濕潤了。

暴殄天物啊!

這個時候雲澤已經摘去帽子和圍巾,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這本該是吸引沙姆王子的,但他現在什麽都看不見,就看見了遭受虐待的小刀。

雲澤倒了一點黃酒給魚裏裏外外塗上一遍去腥,然後抹上生姜和大蒜泥,魚腹裏還藏着幾片蘑菇片。

他先烤魚,他在魚身上滴上金黃的植物油,在火堆的外圍先把魚身上水烤幹,才靠近了火堆的中心慢慢熏烤起來。

雲澤記憶力很好,尤其是感興趣的東西,哪怕只有一遍,也會在大腦裏留下印象。這種烤魚方法是他在某個荒野求生的綜藝節目裏看到的,現在回憶起來還能找出各種細節。

可惜這種記憶力只對他感興趣的東西有用,不感興趣的,就算死記硬背,幾年之後也會自然模糊。

煙熏火燎中,他要時不時給魚翻一個身,添油,抹上醬油,撒一點鹽,直到魚的表面起了金色的小泡泡,肉薄的地方已經變得十分焦脆了,并且傳出十分誘人的焦香味,才如貓咪一樣滿意得眯起眼。

“給。辛苦,了。”雲澤給了盡職盡責的導游美尼斯一個烤好的魚,自己繼續翻動剩下的魚,撒醬油和鹽。

烤好的第一條魚給自己嗎?美尼斯居然有點受寵若驚。

他伸手接過穿魚的樹枝,只看這嬰兒手臂長的魚睜大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魚鰓、魚鳍、魚尾巴和魚鱗都處理幹淨了,內髒也處理過,裏外都抹上香料,魚背上肉厚的地方斜着片開,露出裏面同樣金黃焦酥的魚肉。

視覺效果很好,讓人很有食欲,味道也很好,蛋白質和油脂的味道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美尼斯吃過烤魚,出門在外沒那麽多可以挑剔的,別說魚,就是一些生麥粒都吃過。魚肉相比蔬菜更能強壯身體,很多平民吃不起肉,魚就是唯一的葷菜。

在美尼斯的記憶中,烤魚一直就是黑不溜秋又苦又腥的食物。魚天然帶着腥氣,刺又細又多,無論怎麽做都不大好吃。不知道手裏這條外形漂亮的烤魚是個什麽滋味。

大概失望太多次,他對魚這個食材不抱任何期待,以至于入口的瞬間,那種外酥裏嫩的口感,焦香撲鼻的香氣,一下把他對于烤魚的固有認知刷新了。

沒有那種深入每一塊魚肉魚骨的腥味,又細又密的魚刺烤得是又酥又脆,牙齒輕輕一碰就碎了,和魚肉的鮮嫩形成了十分複雜卻又美味的滋味。

魚皮酥軟帶着一點複雜的鹹味,魚刺酥脆且飽含着油脂,魚肉鮮嫩還帶着一股缭繞不去的甜,美尼斯一口咬下去,魚皮魚骨魚肉像是旋風在口腔裏猛烈刮着。

沙姆王子本來一直關注那把小刀,身邊卻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沒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腥臭,魚的鮮和奇怪的醬料香味混合在一起,像個小爪子在喉嚨處搔刮。本來對魚毫無興趣的沙姆王子看向雲澤。

“美尼斯只是祭司,我可是王子。”沙姆王子忍不住提醒他。

未來的王在這裏,粗壯大腿在這裏。

雲澤假裝沒聽懂,點點頭:“哦。”但是之後沒有任何表示,烤好的第二條魚是他自己的,第三條還是他自己的。

“我真是個烹饪的天才。”雲澤心想。第一條魚烤得有些老了,第二條魚又不夠酥脆,但是第三條魚就很好,魚肉不幹不油,魚皮不焦不軟,連調味料都撒得那麽恰到好處。

魚肉外酥裏嫩,本身肉質極好,加上雲澤發揮不錯,醬料也沒有大錯,于是超水平發揮了一次。美尼斯很喜歡,他第一次覺得魚是種美味的食物,雖然要做好需要用掉不少珍貴香料。

他吃完了魚,用手帕擦幹淨手,伸手對着雲澤比出一個豎大拇指的手勢,然後學着他彎一彎大拇指:“謝謝,非常美味,今日之後要重新對待魚類了。”

“魚,很多,美味。”雲澤想告訴他,魚類的食物裏有很多都很美味,如果怕魚刺還能制作成魚片、魚丸、魚松……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說明,他現在會用的詞實在是太少了。

美尼斯卻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很喜歡,下一次可以再做一次嗎?”

雲澤想了想,這也不是大事,點點頭:“好。”

只是兩條嬰兒手臂長的魚,去掉頭和尾巴更小,吃不飽的,所以還是要繼續烤羊肉串。這個雲澤就熟練了,畢竟當年也是自助燒烤高手,雖然那個時候用的是電烤爐。

羊肉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腌制烘烤已經差不多了,他把這些肉串串拿起來,一只手五個開始烤。不會直接架在火上,而是靠近火源。

不得不說,孜然和烤羊肉串真的是絕配,現在他已經聞到那股烤羊肉串的特殊風味了。

這塊羊肉不肥不瘦,鮮紅的瘦肉和白色的油脂構成十分漂亮的花紋,正是烤羊肉串的上好材料。其實烤羊板油和烤羊眼肉也很好吃,如果能克服一些心理障礙,據說烤羊蛋蛋也是可以的。

雲澤開始吃羊肉串,羊肉很入味,烤得剛剛好,不會太生也不會太老,吃起來肉質細膩,聞起來濃香可口,連吸飽了油脂,烤得微微發軟的洋蔥和野大蔥都如此美好。

高熱量可以帶給人幸福感,比如油炸食物、脂肪、糖分等等,飽含油脂并且帶着濃烈香氣的羊肉串光是香味就能帶給人這種幸福感。

烤羊肉串實在是太香了,原本各自烤肉吃肉的守衛們安靜下來,直勾勾看過來,雲澤卻絲毫不理會。他吃得津津有味,身邊幾個護衛擋住了衆人的視線,可是擋不住的卻是那越加濃郁的香味兒,簡直要飄出幾裏地,把遠處圍着火堆吃飯的家夥們也吸引過來。

雲澤把一些肉串分給美尼斯,美尼斯吃得斯文又迅速,嘴唇泛光。沙姆王子眼巴巴看着,可是無論是雲澤還是美尼斯,都沒有想過分他一串。

沙姆王子的臉都要氣變形。

“我可是泰錫的王子。”他再一次強調。

雲澤想了一下,用手指了指沙姆王子身上之前受傷的地方,又指了指羊肉串,搖搖頭:“不能。”

“雲澤是說,你剛剛受過很嚴重的傷,不适合一下吃這種太過油膩香料過重的東西。你應該吃一點肉湯和面包,而不是烤出來的肉。”美尼斯在旁解釋道。

雲澤點點頭,再次對美尼斯豎起大拇指,大拇指彎了彎:“對,棒。”

這麽理解他,雲澤好想把美尼斯帶走成為自己的向導,可惜對方是未來大神官,位高權重,走到他們的首都之後就得分開了。

沙姆王子:……

他們用了整整三天過了狩獵場,這三天一直有新鮮的肉類可以食用,雲澤的調味料組合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據說路上發現了盜匪的痕跡,可是因為他們人數衆多又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所以對方沒有出現。

然後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出了荒原很難再獵到動物。除了比較有地位的頭目級別還能吃到新鮮的肉和面包,其他人基本上就是吃幹硬的面包、幹硬的肉片和冰涼的水。

曾經遠赴千裏之外的異國打仗的守衛們表示還可以接受,最糟糕的時候士兵只能吃麥粒喝髒水,往往兩軍尚未對擂,己方就因為疾病倒下一批。所以每一次打戰,無論輸贏都會消耗掉一批人口。

沙姆王子的護衛是曾經跟着沙姆王子上過戰場的,他們和雲澤說自己上戰場的事。雲澤沒想到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沙姆王子至少有過三次上戰場實戰的經驗,而且異常骁勇善戰。

“如果,麥粒沒有?”雲澤問哈裏。這幾天他一直在學本地語,進步飛速。

“嗯……”哈裏想了一下,“可以去附近的農莊搶些回來。”

搶些回來?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以至于雲澤一下想不起自己下一句想說的。

他想問,那農莊的人吃什麽?可是轉念一想,未必被搶奪的農莊的人就能活下來,就算是本國人,在權利的戰争面前也只是塵埃。

現代的資本家都能敲骨吸髓榨幹勞動人民的血,古代的權利階級只會做得更絕。

“我,必須獲得話語權。否則便是死路一條。”雲澤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再一次提高警惕。

“大部分時候不會把東西都拿走。”

見雲澤不說話,哈裏補充道:“軍隊裏有這樣的規矩,若是溫順的神的子民,就讓他活下去。行軍路上不可能帶太多物資,各國軍隊都是這麽補充的,不過不會輕易殺死不反抗的人。他們以後可能就成為本國人了,可以種地養羊,帝國需要土地,也需要子民。”

“對啊,有些國家的士兵,自己戰敗了還要先屠村,免得給敵人留下人口。但是泰錫不會有這種事情。”另一個守衛補充道。

于是,比起屠城的本國軍隊,還是搶東西的外國軍隊更仁慈了?雲澤搖搖頭,像這種通過降低幸福的底線得到的幸福,實在不知道讓人怎麽說,好像說什麽都是錯的。

跨越了一個時空的代溝,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跨過去的。

“我好像看到了麥田。”前方一個守衛回頭喊話。

于是蒙頭趕路的人紛紛擡起頭,果然,跨過這一片岩石裸露的荒地,前面就是一條黃色的線,那是秋收後的麥地。那條線很細很長,線的裏面還有一些土黃色的點,這些點就是泥土房子。

“是村莊,過了這個村莊,去庫裏就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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