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春耕祭祀那一日, 雲澤等人早早到了王宮,在天未亮的時候。不, 準确的說, 是午夜。
因為祭祀需要, 他們得在天将亮未亮之前,從王宮開始出發, 走祭祀專用道一路到太陽神神廟。這一路會走得很慢,領頭人控制着時間, 必須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到達神殿。
然後他們進去神殿的主殿,有大神官帶領着進行祭祀活動。
今年多了一個雲澤,還有其他八個大神官,所以比往年更隆重一點, 安保人員當然也會更多。
而神殿和王族也都非常重視這次春耕祭祀, 他們已經看到糧食減産背後的巨大危機。神子和來自神國的種子可能是解決的關鍵。
國王本身是非常獨權的人,其實他對于所謂‘神子、神女’是抗拒的,奈何這次危機就需要人家去解決。而且九個大神官站在雲澤身後, 一個個虎視眈眈,親妹子都在坑兄,國王陛下也只好捏着鼻子默認雲澤未來有着超凡地位的事實。
具體的流程雲澤已經清楚了, 就是在大神官和國王之後,手捧一個匣子, 對,就是之前他送神官的那個緞面盒子,裏面還是那根老玉米。然後他要鄭重地把老玉米供奉在太陽神的神像前, 之後就是跟着國王等人做一樣動作。
作為‘神子’,他是不必行跪拜禮的,只需要和國王,也就是神在世間的代言人一樣,雙手合在胸前鞠躬。
美尼斯說,這世間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讓他彎曲膝蓋,因為他是行走在世間的神子,身具神的尊貴和威嚴。不只是在泰錫,在別國也是一樣,強國的神子就是有着這樣的地位。
他說得這樣認真,雲澤感覺異常羞恥。他特別想問美尼斯:你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恨不得把我當孩子養的嗎?
國王和第一王妃也都換上那一套異常醒目的衣服,裏面是紅底金紋的蜀錦,外面是白色皮毛滾邊的猩紅色鬥篷,上面有金線的太陽、月亮和星星,在光的照射下真如天上的星辰一樣。
這個布料實在太對國王的意了,他就喜歡這樣豔麗奪目的色澤和與衆不同的質感,最重要的是,由神子親自送上的有星辰圖案的布料,某種意義上就是神靈認可了他的政權。
太陽、月亮和星星在這個時代有着特別的意義。
神官們同樣十分喜歡送來的布料,白色底色有着不同花鳥魚蟲紋的蜀錦,顏色也不是特別突出,是銀色的,但是一看質感就知道貴重,配上低調的灰紫色天鵝絨鬥篷,真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神官們并不像是國王那樣有一顆張揚的心,他們大都年紀五十上下,已經過了年輕沖動喜歡炫耀的年紀。所以他們的配飾也不是國王和王妃那樣金燦燦的金飾,而是精細打磨的鑲嵌寶石的銀器,只有手上的權杖是金的。
收到來自神子那神國來的布料之後,無論是神殿還是王室,都回贈了許多禮物,他們贈送奴隸、工匠、金銀器物、糧食和布匹。
送了雲澤房子和土地的土豪王子的親媽,第一王妃,甚至贈送了雲澤一個葡萄酒莊園和葡萄園裏負責種植以及釀酒的匠人——那裏産出質量極好的葡萄酒。
這酒莊離得不遠,就在庫裏附近,走一日也就到了。
“這一點不奇怪。”美尼斯說,“第一王妃很有錢,她繼承了來自她的母親的一座城市,那個城市有一座銅礦。成為第一王妃之後,她又收到了一個港口作為新婚禮物,那個港口産鹽。之後她陸續收到了一些禮物。論私藏,可能陛下都沒有王妃有錢。”
第一王妃和國王是表兄妹,她母親也是公主,有封地。
雲澤到的時候,國王也已經起了,他熱情地走過來擁抱雲澤,一雙家族遺傳的茶色眼睛發出看到了獵物的光芒:有錢有大筆神國寶物的神子來了。
然後國王按着泰錫最親密的禮儀,想要左右親他的臉,被後來的第一王妃用羽毛扇扇開了。
“你走開一點,不要打擾我和神子的見面。”
不愧是有錢有權的第一王妃,根本不怕國王,伸手推開了他,拿羽毛扇遮着嘴巴對雲澤露出笑臉:“神子的禮物我很喜歡。”
她親密地拉起雲澤的手,帶他走到一邊的座位上。當然不是坐到一起,雲澤是坐在她的右手邊,那裏已經坐了她生的兩個王子。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位置,代表了和王室的親近,也代表了本身的尊貴。
美尼斯見過國王之後也坐下了,坐到雲澤對面。雲澤一邊是王妃,一邊就是沙姆王子,還有一個四王子蘭徹。
沙姆王子從邊上的侍女那裏端了酒來,銀制的酒杯,鑲嵌着圓潤的紅瑪瑙,然後給了雲澤一個熱情的擁抱,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神子,我親愛的兄弟,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雲澤臉囧囧的,他真的吼不住這邊人的熱情,而且男男女女都喜歡拉他手是怎麽回事?
國王陛下也坐到位置上,他沒有不悅,第一王妃的高傲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每次國王在外面打仗的時候都是王妃在國內幫他穩住神殿和長老院,他們說是夫妻,更像是親人和戰友。
王妃也不太管國王愛好美色,國王再喜歡美人也不會抹王妃的面子,繼承人只會是他們的孩子,這就是他們的默契。
要參加這一次祭祀的人很多,雲澤見到了很多人。他們端着酒杯過來,向雲澤問好,順便自我介紹。
雲澤認識的人不多,只有九大神官,國王和第一王妃,沙姆王子和美尼斯。因為他比較宅,加上其他人也不允許無關人士随意打擾雲澤,所以他來庫裏挺久了,竟然也就認識這幾個人。
雖然從質量上看,他已經認識了掌握泰錫百分之九十資源的人。
雲澤不認識他們,庫裏很多人卻都知道他,他們都想和雲澤見面、攀交情,這一次有這個機會,就全來了。
美尼斯看雲澤端着酒杯,侃侃而談,雖然臉上還帶着微微的紅,态度卻自然大方,不動聲色地照顧着每個人的情緒。任誰都想不到幾個月前他不但不會說泰錫語,連泰錫的常識也是一無所知。
“學習能力、運用能力,都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美尼斯忍不住将他和自己看過的年輕學者比較。實在沒有可比性,雲澤最厲害的地方在于,同一個錯誤他從不會犯第二遍,他一直在成長,肉眼可見地在成長。
就算他不是神子,也會是個很厲害的人——如果能克服心軟和容易相信他人的小毛病的話。
天微微亮的時候,守衛開始從王宮走出來,他們分開兩邊,全副武裝,将早起來看熱鬧的人們分開兩邊。人群裏除了庫裏本地人,還有聞訊而來的附近村莊的村民,以及遠道而來做生意的商人。
出來的第一、第二、第三輛馬拉着的戰車裝滿了祭品,許多麥子、一罐罐的葡萄酒和麥酒、蜂蜜、牛奶和羊奶……之後跟着一群羊和一群牛,這些也是祭品。
在祭品的後面才是要去參加春耕祭祀的人。
第一輛車是國王和第一王妃,猩紅色的袍子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他們從未見過顏色這樣鮮豔飽滿的布料,而且遠遠就感覺到那料子特別得柔,難道是什麽動物的皮毛?那為什麽感覺上卻比皮毛輕薄服帖?
國王抽出一把劍,對着天空揮舞,鬥篷一下展開,露出裏面金紅雙色的華袍。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了歡呼,泰錫是尚武的民族,英勇是判斷一個男人魅力的标準之一。
第一王妃雙手握着象征‘泰錫女王’的權杖,鬥篷從她手肘部展開,同款的裙子若隐若現。
國王和第一王妃之後是三排士兵,然後才是雲澤的車。他站在最中間,手捧錦盒,左邊是沙姆王子,右邊是美尼斯,他們象征着泰錫的未來。
“神子殿下!泰錫的神子殿下!”人群追逐着他的馬車,睜大眼睛去看他。
他們為他而來,也為希望而來。
這将亮未亮的清晨,光線帶着自然的美化和模糊功能。就像是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一樣。清晨微光下的雲澤,銀灰色的長發披在身後,像是一尊玉雕,又比玉雕多了靈氣和生命的氣息。
雲澤對着兩側的百姓微笑,他的笑容有着治愈系的溫暖。
“他好美……”一個姑娘接收到了這笑容,她昏倒在她父兄的身邊。
人群裏還有一家人,是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對老父母,他們正吃驚地看着馬車上的雲澤,那個女孩捂着嘴巴,淚如雨下。
“殿下!殿下!”她開始拼命朝着馬車揮手,順着人群追逐。她是米莎,臉比以前豐潤飽滿的米莎,臉上帶着幸福微笑的米莎。
對被圍觀的人來說,這條路非常漫長。雲澤以前也有過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講話的時候,長得好性格也好的他迷弟迷妹不少,但是他們不像是這裏的百姓那樣自由奔放地表達自己的熱情。
那些贊美就像是不會斷絕的流水一樣,男男女女追逐着他的馬車,甚至會痛哭出聲。他們喊他神子,謝謝他從神國帶了糧種過來。
原來我已經被這麽多人知道了麽?雲澤心情複雜,他本來還陰謀論地覺得泰錫至少拿走一些獻糧的功勞,比如說自己日夜祈禱,或者做了什麽了不起的貢獻之類的。
泰錫人是不是有點傻白甜啊?他們為什麽這麽好?
“您光是站在這裏,就讓他們感激,因為您就是希望。”美尼斯說。
美麗只是外在的條件,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符合了人類對于神子的幻想:俊美、仁愛、聖潔、尊貴……還擁有拯救困苦中的人的能力。
他們一路到了神殿外,百姓被四五層的侍衛攔截在外面。
從戰車下來,需要走石階上去,雲澤雙手捧着錦盒,準備小心一點走階梯,免得踩到長長的下擺摔到。結果美尼斯已經半蹲下,一只手拉起一點雲澤的下擺,小聲說:“您慢慢走。”
別怕,有我。
雲澤心裏一暖,臉上的笑更多了許多溫度。
“謝謝。”
美尼斯拉起那一點下擺,直到走過臺階才放下。
人們再次分層,一些小官員和等級不高的祭司被留在階梯下,他們有序地站在左右兩側,挺直身體,目光追随着走在最前面的國王等人。
神殿階梯兩側早已放着花形的青銅燈臺,裏面放着塗抹了香膏的松樹枝,這時有侍女拿着火炬一一點亮,光從階梯兩側一路向裏面蔓延,空氣中散開濃郁的香氣。人們嗅到這股香味,仿佛感受到了神靈的溫度。
兩邊早已等候多時的大神官彙入祭祀的人群中。國王和第一王妃在第一梯隊,九大神官在第二梯隊,雲澤獨自在第三梯隊。
美尼斯有意後退一步,卻發現沙姆王子和他做了一樣的事,他們對視一眼,等到雲澤已經走了三四步才跟過去。
日出雲破,金色的光灑在衆人身上,雲澤雙手抱着錦盒,回頭看去。他沐浴在光中,眉眼模糊,天邊不知何時出現了金邊的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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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