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戲精

在星耀廣場的最上方, 白玉階梯,空闊平臺,仙雲飄渺。

首先是主座大人顧莫念講述這次會議的目的與深淵峽谷的事件,耗時半個時辰。

接下來是藏真人講了這次事件的嘉獎與懲罰, 謝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說她臨危不懼, 勇救師兄弟, 獎勵謝冰二品法器一件。

當然,謝冰如何茍命的經過略過不提, 對于名門正派來說, 對魔修示弱是絕對不可原諒的事情。

謝冰謙遜臉上臺領獎, 走到主席臺的時候, 跟坐在主座的顧莫念和殷倦之距離很近。

她差點落荒而逃。

太出風頭了!顧莫念要是覺着自己脫離掌控, 怕是直接對她下手。

而殷倦之……破壞了他的好事,殺她的心都有了吧。

謝冰沒看顧莫念和殷倦之的臉色, 領了獎勵就下臺, 沒走多遠,聽到藏真人贊許地獎勵萱瑤, 她的心就放下來了:

女主當然要大出風頭!

白色的紗裙随風而動, 萱瑤臉帶嬌羞,上臺領獎。

而耳邊, 臧真人還在念着臺詞:“她,在身陷魔修囹吾、生死存亡之際,一心想要保護太虛派固定資産, 身中七劍,奪回師兄弟們的法器,為太虛派挽救了無數損失……”

抑揚頓挫,語帶嘉許。

當然,萱瑤陰差陽錯救了魔尊的事情也沒提。

這就是一個純粹的嘉獎大會,表明築基班的修士贏了魔修,吸取經驗,下次面對魔修甚至魔尊應當勇往直前,奮勇殺敵,争取将魔尊斬首,永絕後患。

主座上的殷倦之笑得很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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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大師兄殷倦之講話。

他姿态優雅地站起身來,聲音清澈醇厚。

謝冰遙遙看着殷倦之,陷入到沉思:太虛派的主座大人之位,基本上都是出自太虛峰,一脈傳承,這也是為何太虛峰的地位一向崇高的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待顧莫念飛升之後,掌門之位便由殷倦之直接接任。

大師兄是內定的下一任掌門,法力極為高強,太虛派對他的安排十分慎重,處理各種太虛派對外事務,可謂是日理萬機,說是歷練,實際上是對下一任掌門的鍛煉。

他常年放在外面,平常回來就是領領獎,發發言,主持一下活動什麽的。

謝冰覺着,如果殷倦之真的是個普通的劍修,那麽必然能将太虛派發揚光大。

可惜,他不是。

殷倦之穿着一身白袍,風光霁月,講了一下對于這次會議的看法。

謝冰在太虛峰的座位上坐着,聽的是額角冒青筋。

“這次太虛峰的師兄弟們都認真抵抗魔修的反擊,貢獻了自己的力量,将魔修打的節節敗退,救回了被虜的師妹,奪回了法器,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謝冰:打的不錯吧?

“粉碎了魔修乃至魔尊的陰謀……”

謝冰:……開心嗎?

“炸毀了魔尊的洞府……”

謝冰:……突然心虛。

她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最上面,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竟然遠遠地看到殷倦之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太虛峰這邊。

謝冰結結實實的與殷倦之搞了一個對視!

總覺着帶着溫柔中的殺意。

她:“……”

小心眼的魔尊,記仇的魔尊,炸你洞府而已,怎麽還記恨上了?她還沒算一算殷倦之把她扔給魔魇獸當口糧的事情呢!

都怪修仙者耳聰目明,隔着數百米依舊是清晰可見,謝冰順應着殷倦之的目光,擠出來一個崇拜癡迷的眼神。

殷倦之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繼續發表演講:“總的來說,通過這次事件,增強了太虛派的凝聚力,為太虛派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相信太虛派的未來必然會更加美好。”

謝冰:有病。

會議的最後,顧莫念宣布門派大比将于三日後舉行,由殷倦之主持。他這次回來,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謝冰忙于學習,竟然将這件事情給忘了:每年各大名門正派都會舉行門派大比,各個門派進行切磋,也就是相當于修仙界的期末考試兼門派交流大會。

門派大比輪流舉辦,每次都會辦成修仙界的盛事,這次正好輪到了太虛派。

前些時日太虛派已經在準備門派大比,謝冰沉迷學習并未關心。

謝冰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盛事。

前世的紛紛擾擾都與她無關,後來到了魔界更不可能混進這種名門大派的盛會。

算起來,她前世倒也沒經歷過什麽,光挨打和黑化去了。

會議終于結束了,謝冰吸了吸鼻子,攏了攏自己的衣袍,準備快點回藏書閣暖和一下,冬天太難熬了。

熙熙攘攘退散的人群裏,謝冰看到前方圍成了一團,最中央是被圍的水洩不通,謝冰聽到無數聲激動的呼喊:“大師兄!”

謝冰腳尖一轉,立刻就要溜。

然而,明明在人群裏被圍的結結實實,殷倦之若有所感,矜持地點了點頭,示意他要離開。

衆人不敢阻攔,自覺分開,霍然分出一條路。

殷倦之向着謝冰而來。

晏成癡與殷倦之并肩而立,此刻也跟着走過來,一同站在謝冰面前。

剎那間,萬衆矚目。

殷倦之打量着謝冰,假惺惺地說:“師妹,你受傷了。”

謝冰:……

她一臉感動:“多謝大師兄關懷,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能在魔尊手下活命,還真是命大,受點傷不算是什麽,”他語重心長地安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謝冰:……

拼戲精?拼演技?

謝冰沒怕。

她誠摯而又癡迷地看着殷倦之:“魔尊也不過爾爾,等下次我見到他必然手刃之,用他的肉給大師兄當下酒菜。”

殷倦之:。

那倒也不必。

一堆人圍着,殷倦之親切關懷慰問從魔尊手中茍出狗命的師妹。

謝冰差點掏出來她的燒火棍錘爆殷倦之狗頭!

忽然之間,耳邊傳來宿采逸的聲音:“大師姐,你怎麽跑的這麽快。”

一張天生笑臉,周身少年意氣,宿采逸快步走了過來,看到了殷倦之,他歡歡喜喜地道:“大師兄,你可算是回來了!”

殷倦之收斂了些許,輕點頭:“嗯。”

宿采逸崇拜地看着他,“聽說你這次滅了修魔界那邊的分支追魂軒,好生厲害!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像是大師兄一樣……”

他有些失落。

殷倦之神色有些嚴肅:“你還需勤加修煉,才可身入危險之地。”

謝冰看着這師兄弟一副歲月靜好,克己勤免的美好模樣,腳尖豎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一直退到了人群裏。

有兩個馬甲的精分大師兄,她惹不起。

……

太虛峰。

謝冰照舊去顧莫念的藥池泡藥浴,這是最後一天。

她剛泡了沒多久,周身恍如針紮,身體根本承受不了藥性,便暈了過去。好在輕車熟路,謝冰就當做補覺了。

溫泉叮咚,隔着重重紗霧,謝冰隐隐約約聽到有什麽動靜。

她蹙了蹙眉頭,依舊陷入到昏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靈識海深處的神識中,那條緩緩流動的銀色長河波濤蕩起,黑絲綢一樣的天幕上,皎月傾灑月光,暈開了一片黑暗。

謝冰迷迷糊糊間聽到一些動靜。

“師父,你已經整整五日沒有吃阿瑤做的糕點了。”

“放着吧。”

顧莫念坐在書桌前,擰眉沉思,手中捏着毛筆,推敲着配方中的材料。謝冰雖然僅僅斷了兩日藥,可是卻需要更多的力氣補回來,他不确定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水墨般的眉眼間籠上一絲憂慮。

萱瑤咬着唇,将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擱在一邊,師父并未看她一眼。

是從未有過的冷淡。

她躊躇一下,不知不間泫然欲泣。

“那……師父,阿瑤便先走了。”

“嗯。”

萱瑤垂下頭,轉身便走,哪知連日來吃不下睡不好,身體虛弱的很,竟然身體不穩。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顧莫念的衣裳。

電光火石間,身形交錯,顧莫念一手執筆,一手攬住了萱瑤的纖腰,略有些愕然:“阿瑤,你……”

寬大的手掌攬住了她的纖腰,那腰細弱的不像話,隔着輕薄的布料,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瘦的不像話。

顧莫念低頭,仔細打量她的容顏,冰霜冷漠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萱瑤墜在眼睫上的淚珠終于忍不住落下,她鼓起勇氣:“師父,我、我吃不下……你是不是,不喜歡阿瑤了?”

“你想多了。”

顧莫念恢複了冷淡之色,淡淡地将萱瑤推開,“你該回去了,好好用膳。”

萱瑤的心頭湧上一股巨大的失落。

果然,師父喜歡的是大師姐,再也不會喜歡自己了。

淚珠墜落,她哭的梨花帶雨,卻倔強地想要忍住,反倒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脆弱。

良久,顧莫念嘆了一口氣。

他将毛筆擱下,緩緩擡手。

一滴淚水墜落在他指尖,水花濺開,被灼燒一樣。

萱瑤抽噎幾聲,哭着說,“師父,你不要不喜歡阿瑤好不好?”

顧莫念冷漠如常。

“你,你是不是喜歡大師姐?”

顧莫念不答。

萱瑤失魂落魄地道:“阿瑤知道了……阿瑤明白了……”

她眼圈紅紅,轉身就跑。

走了沒兩步,寬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胳膊,手臂使力,将她拉了回來。

天旋地轉。

顧莫念眸中黑焰閃過,他低低笑了笑,掐住她柔軟的腰,摁在了牆上。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她被重重抵在牆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喘息。

她被禁锢在狹小的空間裏,冷冽的氣息侵略性地環繞着她,萱瑤這才感覺到後怕。

像是受驚的兔子,臉上湧上一絲緋紅。

她、她被師父摁在牆上?

顧莫念愈湊愈近,氣息紛湧,危險呼之欲出。

她心跳如鼓,幾乎以為師父要吻她。

然而沒有。

眉頭微不可見地蹙緊,眸中黑焰在劇烈的躍動着,深邃無比。

掐住萱瑤腰肢的手掌驟然用力,萱瑤吃痛,喉間溢出一絲輕呼。

“師父……”

他滞了滞,低頭,在她的烏發上印下柔軟的一吻。

閉上眼睛,顧莫念嗅了嗅她的氣息,喟嘆一聲,手指緩緩地松開。

顧莫念往後退了一步。

頭頂之上,那股冷淡的氣息終于離開。

“我說了,你想多了。”

清冷冷的聲音,含着一絲暗啞。

“回去吧。”

萱瑤捂住胸口,慌亂喘氣。

“嗯”,她小臉微紅,跑了出去。

她心跳如鼓,輕紗白裙有些淩亂,連整理都沒有力氣,直接沖了出去。

慌亂的腳步聲離開,房間裏只留下盈盈暗香。

顧莫念蹙眉掩去眸中黑焰,再睜開眼的時候,眸底一片澄澈。

隔着重重紗幔,他看向藥池那邊,謝冰還在昏睡。

而藥池這邊,謝冰閉眼沉睡,神識裏卻清醒無比。

謝冰淚流滿面,她沒想到,她竟然看到了師徒戀的“愛的初體驗”。

月亮啊,你還是讓我暈着吧。

我不該在桶裏,我應該在桶底。

暮色四合,謝冰推開赤焰峰藏書閣的門。

她的藥浴徹底結束了。

适才她清醒之後,顧莫念顧莫念冷淡淡地說:“你的藥浴結束了,以後務必按時吃藥。”

連魔毒的事情都沒說。

謝冰心頭涼意徹底。

他斷了她魔毒的藥,只在乎藥鼎之事,她身上的魔毒盡管被壓制,卻始終未消,是讓她自己硬生生地扛。

高冷和絕情就差那麽一丢丢。

她上輩子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門吱嘎一聲開了,昏黃的燈光下,是兩個無精打采一臉菜色的人。

白跑火紋,嚴立軒拿着書,皺着眉頭給金火講:“師父說了,想要大量地控制火術,必須要有強大的神識才可以。”

金火打了個哈欠,指了指書最下面:“可是這本書還說如果熟練度夠高,就可以無視精神力。”

“咦?”

謝冰:“……”

通過這些天的了解,她知道嚴立軒和金火,在赤焰峰是不學無術的代名詞,成績分別是赤焰峰的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

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講題,一個真敢講,一個真敢聽。

兩個人仗着家裏背景深厚,在太虛派胡作非為,不好好修煉,這次這麽認真地死磕藏書閣,聽說是郁焰給他們下了死命令,不及格不能參與門派大比。

她嘆了一口氣,坐在他們旁邊,把書拿了過來:“你們沒學唯物辯證法嗎?質變和量變知道不?”

兩個人先是鄙視謝冰,随後齊齊搖頭:“不知道。”

謝冰撸起來袖子:“來,我給你們唠唠辯證法。”

半個時辰後。

“我困了。”

“我也是。”

謝冰站起身來,嘆氣:“吃點橘子提提神吧。”

她想起來藏書閣門口有幾棵橘子樹,在冬日裏還結果子。

謝冰:“我摘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這憨憨二人組。

一個兒子也是收,兩個兒子也是認,謝冰也不怎麽挑。

金火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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