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出名
黑豬不言不語, 頭一直不看謝冰。
它還生氣了。
謝冰也不催它,低着頭,将最後一點縫補好,收好了針線。
她将青袍抖了抖, 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藝,不錯, 基本上看不出來痕跡。
她站起身來, “你不說也行,你走吧。”
霍然, 黑豬扭頭, 一雙總是睜不開的小眼睛睜大了些, 不可置信地看着謝冰。
謝冰話語平淡:“不明白?我是說, 以後別來我身邊了。”
這話很明顯, 如果不招認它到底是什麽,謝冰不會再讓它呆在身邊。
黑豬擡起四只蹄子站起來, 急了。
這是逼問。
它用頭拱着謝冰坐着的大石頭, 險些把謝冰給掀翻。
謝冰平心靜氣:“行,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到底是誰?”
黑豬自己也茫然了。
過了一會兒, 小眼睛使勁兒睜了睜,蹭了蹭謝冰的小腿。
相比黑豬幾百斤的龐大身軀, 謝冰稱得上是嬌小,她低頭看着黑豬可憐巴巴的模樣,硬下心腸:“我說了, 你不說,便走吧,不許再拱石頭,不許再回來。”
她聲音發冷:“否則我就殺了你,紅燒清蒸都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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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地看了黑豬一眼,随後趴在石頭上翻開書,她氣定神閑,甚至還開始剝花生。
黑豬聳拉着腦袋,鼻孔裏使勁兒出氣半天,在原地打轉。
謝冰用餘光看它,便見它蔫蔫地轉頭,戀戀不舍地看了謝冰一眼。
看到謝冰無動于衷,便垂着頭一步一步地往竹林深處走。
一步,又一步。
走的垂頭喪氣,走的悲锵哀傷。
謝冰:“……”
怎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欺負豬的惡毒反派。
她冷冷看着,忽然之間,循着黑豬的腳印,看到地上隐隐約約有一行細密的血跡滴落。
滴滴答答。
是黑豬流下來的。
她心頭一驚,從大石頭上翻下身來,直接跑到黑豬面前。
她看到令她震撼的一幕:
黝黑的皮毛裏,那雙一直睜不開的小眼睛死死睜着看她,眼眸濕潤,竟然哭了。
哭便哭了,竟然還是紅色的淚水。
就那麽從小眼睛裏滑落出來,暈染了皮毛,落在了地上,砸成了一行紅色的血淚。
謝冰這才想起來,黑豬一直是格外慵懶的,總是無精打采地趴在各處,這兩天幫着她打架才是顯露出不符合常理的矯健。
尋常時候眼睛都是半眯不眯,這下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瞪大了眼睛,竟然流下血淚。
謝冰嘆了一口氣,她忽而心軟。
她俯下身,掏出來帕子給它擦了擦豬臉上的血淚,“別哭了。”
黑豬倔強地睜大眼睛,哀哀地看着謝冰,眼淚嘩嘩的。
心軟的一塌糊塗。
謝冰屈指,食指彈了彈黑豬腦門,“算了,你留下來吧。不趕你走了。”
适才凄慘決絕的黑豬“哼唧”一聲,剎那間眯眼用豬頭蹭謝冰的腿,血淚瞬間止住了。
謝冰:“……”
這豬,成精了。
還是戲精豬。
合着剛才都是演戲?
“你騙我?”
黑豬懶懶地趴在謝冰腳下,擡頭眯眼哼唧一聲,似是在說剛才謝冰也騙它。
謝冰給氣笑了:“滾滾滾,離我遠點!”
肥胖過度的黑豬靈活跳起來,尋了一處離謝冰較遠的地方趴着了。
謝冰:“……”
哎,她重新坐下複習功課。
她搜刮了一下上一世可憐的記憶,只隐約記得似乎也有這麽一只黑豬,然而她沒有系統,也沒有領地加成,黑豬自然沒有跟過她。
她後來來後山的次數少了,便再也沒見過了。
也許,這也是這一世的機緣。
夜深人靜,天地陷入到酣息中。
太虛派中,一片祥和寧靜之像。
在謝冰與黑豬重歸于好的同時,太虛峰,涅槃閣。
涅槃閣自很多年前便不許旁人進入,也并不曾有仆人準許接近,整個涅槃閣裏,只有顧莫念一人。
房間裏到處是成了粉末一般的裝飾,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顧莫念眸中黑色火焰閃耀,似是要将周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他似是已經發洩了很久,涅槃閣外的結界顫動,卻始終沒有破碎。
一道複雜的機關被打開,露出幽深綿長的地道,
顧莫念身着一襲白衣,面容冷淡仿佛千年冰雪,幽幽地持燈走下了臺階。
這是一處極為空寂遼闊的地下密室,到處是密布的陣法與各色的靈氣微光,白玉地板晶瑩剔透,走在上面悄然無聲。
他看向中央高臺,拾階而上。
一步一步,走到高臺正中央。
那裏擺放着一個小小的水晶盒。
顧莫念的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沉。
直至走到水晶盒前,他站定,白到透明的手指曲起,打開了通透晶瑩的水晶盒。
水晶盒周邊白色森寒靈氣湧動,盒子裏卻是濃稠可怖的黑色霧氣,霧氣翻湧升騰,在那黑色霧氣的掩映下,更顯得詭異。
那裏,是一枚女子的頭顱。
女子緊緊閉着眼睛,蒼白凜然,眉宇間一抹堅毅之色,仿佛不是只剩下頭顱,而是在沉睡。
驟然,顧莫念呼吸急促起來,他的手指顫抖,幾乎無法拿起水晶盒。
黑色火焰瘋狂燃燒,将他的靈魂便要燃燒殆盡。
“啪。”
他死死地合上水晶盒,急喘着平複心情。
“聽雪……別怕,不到兩年,你便可以回來了……”
低低的自語,呢喃着回響。
晨光熹微,太虛派中到處是飛來飛去的劍光,星耀廣場裏人聲鼎沸,第二天的個人賽正在舉行。
謝冰本來不用來了,她還要複習備考,但是今天有呂初明聞他們的個人賽,謝冰決定看完就走。
剛到了星耀廣場,謝冰便覺着極為異樣,大家看到她之後,便将目光緊緊黏在她身上,窺探好奇鄙夷嫉妒的目光皆有之,謝冰皺着眉頭往比武臺那邊走。
不對,這是怎麽了?
她立刻拿出來明聞辦的八卦報,一打開眼前一黑,頭條竟然是:《論一個書修的自我修養》
開頭就寫了這次門派大比的比賽詳情,接下來是書修這個奇葩物種,最後是修仙界唯一的液體兵器持有者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看的頭頂冒火,眼前一張笑臉湊過來,“謝冰,你看我比賽啊?”
謝冰舉起來,咬牙切齒:“你寫的?”
明聞嘿嘿一笑:“你再看看《修仙界資訊》。”
他說着,給謝冰塞了幾份亂七八糟的紙張,謝冰展開一看,頓時愣了。
明聞的八卦報是流傳于太虛派內部的八卦,但是現在她看的則是整個修仙界流通的資訊,在第一頁便看到了關于對門派大比的說明,重點不是在于書修,而是在于液體法器的現世。
液體法器在整個修仙界極為罕見,大多人窮盡一生可能只能得到七品或者八品靈器,所有的液體法器都是九品靈器,必然會列在兵器榜上。
一個多月前,幾十年沒有變動過的兵器榜前三榜驟然變化,竟然爆出來一個液體法器,名稱還是發帶!
整個修仙界知道的信息無非只有“謝冰”這個名字而已,然而修仙界能人輩出,無人知道這謝冰是誰,那麽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實在是太厲害了隐藏了所有的行跡,另外一個則是持有者實在是籍籍無名,所以怎麽都查不到。
……然而,第二種可能性被否定了,能拿到液體法器的人,怎麽可能籍籍無名呢?
這一個多月裏,困擾修仙界衆人的便是一個問題:
——謝冰是誰?
直至太虛派門派大比的第一場比武,謝冰一鳴驚人,直接橫空出世,震驚衆人。
原來,這個築基期當場頓悟的書修竟然就是拿到了液體法器的謝冰。
當時大家對拿到液體法器的“謝冰”有諸多猜測,比如說家裏有大片的靈石礦,SK靈液泡澡的土豪修士,萬萬沒想到,竟然是……
一個五廢靈根的廢柴,本來該是一個凡人,竟然能修行,修行的方式竟然是修仙界罕見的書修。書修的戰鬥力竟然這麽強,戰勝了出竅期的強者,并且将深海人魚打出來原形,小書修拿到了修仙界震驚的液體法器,竟然還變成了發帶……
……槽點太多,一時間不知道從何下手。
哪一個都跟正統的修仙格格不入。
這也就導致對謝冰,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讨論。
不管從哪裏切入着手讨論,“謝冰”這個名字,占據了各種資訊報紙的各個版面。
有的前沿資訊還貼心地附上了謝冰與魚尺箋比武的場景,魚尺箋的那條人魚尾巴照片轟炸了整個修仙界,那可是深海人魚第一次被打出來原形啊!
當然,沒過多久,妖族那邊就傳來消息,命人撤了消息,可是大家都已經看到了。
自然也看到了謝冰長什麽樣子。
雖然靈氣圖片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真容,但是謝冰有個很顯眼的特征,就是穿着一襲青袍。
所以謝冰剛到星耀廣場的時候,大家看到青袍,藍色發帶,便一眼認出來謝冰了。
便是在明聞與謝冰說話這一會兒,又收割了很多視線。
謝冰側過身:“其他人寫我情有可原……那你寫我幹嘛?”
明聞委屈:“你說整個修仙界都讨論起液體法器和那場比武了,我身為最前沿最八卦的資訊者,自然要寫的。不過對象是你,我就……嘿嘿,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法,說是什麽都寫了,實際上什麽都沒寫。”
也是……明聞的報道裏,看樣子什麽都報道了,事件也說了,經過也描述了,然而整篇文看下來,什麽重要的消息都沒有,所有的內容都是源自大家已知的消息。
這就做到了筆杆子的哦。
謝冰吐槽:“狡猾的文人。”
不管怎麽樣,謝冰重生以來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這麽誤打誤撞的實現了:
——她想走出困着她的深山,不再讓“謝冰”這個名字籍籍無名,哪怕失蹤了也無人問津,現在,雖然與她的設想不符合,也算是實現了。
雖然,有些大大高出她的預料。
在謝冰看明聞比武的時候,她身邊圍了不少人,有人還跟謝冰搭讪,謝冰并沒有說多少,正好蘇肈來了,她便與蘇肈躲在角落裏看比賽。
蘇肈:“你對圍觀,似乎并不怎麽排斥。”
謝冰笑了笑:“大家都來看我,是好事兒。”
雖然,她不想出名,只是想有一個存在感。
“什麽好事兒?”蘇肈有些不明白。
“沒事,其實現在大家看我,就跟動物園裏看大熊貓一個道理,過了這個新鮮勁兒就好了。”謝冰看的很開。
距離上一世顧莫念對她下手的時間,已經不足兩年。
她雖然也在顧莫念的眼皮下竭力争取,可是也怕顧莫念變幻念頭,提前下手,現在的目光是好事兒,會讓顧莫念心存忌憚,而新鮮感過去之後,褪去的目光又不足以讓顧莫念持續産生危機感。
謝冰明白,她最近要低調。
熊貓?蘇肈微垂眼睫,尾尖微微晃了晃,謝冰喜歡熊貓妖?
當天的比賽中,明聞與蘇肈皆晉級,謝冰看完了比賽便回到了後山繼續複習。
臨考前,她嚴陣以待,命令黑豬充當警戒線,務必不放一只蒼蠅進來。
黑豬被謝冰這樣那樣要挾一番之後,懶懶地趴在草叢裏,哼唧一聲:
天際飛來幾只漆黑的渡鴉,竹林裏蹦出來幾只黑色山貓,腳下蹦出來幾只黑鼠,機警地看着四面八方。
謝冰:“……”
不愧是小黑總管!
能別人幹的事情,絕不自己出手,輕輕松松就調配人員,完成了老板的任務。
一遍又一遍,謝冰沉下心來背書,直至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将視線所及之處籠罩,謝冰生起來一團篝火,暈染出一片光亮。
深冬的寒意冷冽,黑豬湊過來,遮擋了半邊寒意,謝冰靠着黑豬堅實的後背,一直學到了深夜。
直至子夜時分,熟悉的系統聲音播報,熟悉的考試又開始了。
謝冰閉上眼睛沉浸在虛拟考場裏,閉着眼睛的黑豬小眼睛只睜開一條縫,掃視了一圈周圍,哼唧一聲睡着了。
題目1:結合作品,論述蘇轼詞的藝術風格。
題目2:簡述李清照詞的藝術特色。
題目2:簡述李煜詞的藝術成就。
謝冰:……
她就知道,明月意象中,忽然爆出來三連擊技能,摳門系統怎麽可能這麽大方?
到考試的時候來了吧,爆了三連擊題目給她。
而且題目相似度很高,花樣問不同詞人詞的問題,她現在已經不認識什麽叫做藝術風格藝術特色藝術成就了!!
謝冰仿佛聽到系統在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她深吸一口氣,沒關系,文科考試便是這樣,萬變不離其宗,扶她起來,她還可以寫!
謝冰将自己腦海裏的思緒撸一撸:
之前考試的,是“詩”,而這次考試的重點便是“詞”,在“詞”問世之初,不是什麽正經詞,被當時的文人視為“豔科”,簡單來說,就是搞黃澀。
比如說“奉旨填詞”的柳永,一時猖狂,半生心酸,在秦樓楚館出的每一首詞都能上熱搜,歌伎唱他的詞立刻吸引來一批青樓流量。蘇轼繼柳永之後,對詞進行改革,提高了詞的地位,成了獨立的抒情詩體。
她沉吟一下,開始寫第一題:
“蘇轼擴大了詞的表現功能,開闊意境……詞中包含對人生的思考……詞不僅向內心世界開拓,也向外在開拓……”
謝冰洋洋灑灑寫了整整兩大頁,一看時間:卧槽,不夠了!
不論題目怎麽變化,考試時間是固定的,只有兩個時辰,這道題用的時間太多,後面的題目很有可能寫不完。
她心頭一提,抓緊時間撸第二題。
李煜的題目,其實跟蘇轼的差不多,第一點都可以答同樣的答案,之前都是以“豔情”為主,都擴大了詞的表現領域,其次有較高的概括性,寫出來了人生悲歡離合……
謝冰埋頭苦寫,寫完之後又寫第三題。
這個時候,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時辰!
寫到手掌都被指甲戳出紅窩的謝冰:哭了。
好在對于李清照,謝冰知道的多一點,她寫的多了,抓到了答題的套路。
這次,她直接從以小見大、以淺寫深、風格清新素雅、語言獨具特色入手,在系統倒計時之際,圓滿畫下了句號!
謝冰剛把黑色中性筆一扔,系統播報聲截止,很快便批閱試卷,得分報出:
【系統:您的得分,90分。通過考核,請繼續努力!】
【通過考核獎勵:1.辟谷期一層進入三層,2.淬體丹一枚。】
時間用在哪裏,就會給多少回報。這段時間各種事情接踵而來,學習時間被壓縮再壓縮,沒有學習那麽多,立刻體現在成績上,這些竟然才九十分!
謝冰頓悟提前得到了考核的獎勵,這次的獎勵是謝冰提前不知道的,總算是吐出來淬煉身體的靈氣丹。
謝冰感動,系統終于關注到她可憐脆弱的小身板了。
通宵沒睡的謝冰立刻回到了石林峰,服下淬體丹。系統給的丹藥不疼,謝冰甚至還補了一個覺。
好不容易通過考試,謝冰大睡一場,睡醒之後已經是夜晚了,謝冰打開八卦玉簡,才知道又錯過了重要劇情:
萱瑤在門派大比個人賽中一戰成名,本命法器竟然也變成了液體法器。
加起來謝冰的,整個修仙界,橫空出世兩件液體法器!
謝冰:……
她怎麽覺着天道和系統在較勁兒呢?
她懶得管萱瑤的事情,這次系統大約是下了血本,謝冰沒有任何不适,覺着身輕如燕,明顯比之前身體強了一個程度。
她剛在院子裏蹦跶了一圈,就聽到外面隐隐約約傳來了說話聲。
——如果她沒有服用淬體丹,憑借凡人的身體本該聽不到的。
一男一女邊走邊談話,是二師兄田喜與萱瑤。
“師妹不要擔心,謝冰雖然孤僻了些,你上門讨教應當是不會拒絕的,莫要太擔憂。”
萱瑤咬了咬唇,欲言又止,“那便好。”
田喜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連遲鈍的他也發覺出異樣,“哎。”
整個修仙界,只有兩件液體法器,萱瑤小師妹要來讨教謝冰,他擔心謝冰不喜歡小師妹,萬一給了冷臉就不好了,便陪着她一起過來。
謝冰之前那麽喜歡師父,如今小師妹就住在太虛峰上,總是與師父相處,謝冰與師父鬧掰之後就搬離了太虛峰,這些年都不怎麽說話,嘴裏不說,心底怕是早就難受到瘋狂了。
等下要是謝冰對萱瑤不滿,自己該怎麽調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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