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戲如人生

“好了，一分不少。”林安打了七天的工，把林墨先前墊上的房租錢賺足了還給他，“坐着真是人世間最偉大的事，我這覺不睡到天荒地老，我就不叫林安了。”

“行。”林墨拿着錢，“只要你不睡昏死過去就行了。”

林安沒理他，徑直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晚上九點，林安已經睡的昏天黑地，天旋地轉。

“喂，請問是林安林小姐嗎？”

她漸漸恢複意識，“嗯，是啊，水費十三號，電費十五號，我都說了會繳的啊，你們催什麽催啊？”

……

En……

“林小姐，我是《劍俠盜名錄》人事組組長，明天上午八點你能來影視城三號廳試鏡一下嗎？”

啊？

她一愣，電話靜靜地靠在耳邊。

電話裏的聲音一直在回響:

“林小姐，你有時間嗎？如果能來的話先在我這記錄一下。”

……

第二天，影視大廳。

“這個角色在戲中的出現的場次雖然并不多，但确實貫穿整部劇的核心人物。從梅莊主的女兒（林安試鏡角色）梅婷婷的離奇死亡開始，到結尾梅婷婷詐屍揭開謎底，陷害完肖峰（主角名）整個過程中，她對肖峰的感情一直是處于一種扭曲的狀态，這種感覺的演繹是非常，非常奇怪的，那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副導演劉明真期待了很久才和張魏廷張導合作上的。其他方面兩人還算比較有默契，但就是這個不知道女幾的人物讓兩人第一次上出現了歧義。說實話的，梅婷婷這個角色只在劇中做好穿針引線，連貫劇情的作用，在戲份上不被其他知名演員接受。

就昨天，他還問了幾位小花願不願意客串一下，可最後的條件不是加片酬就是加戲，關鍵加戲就算了，還要求重修，完全違背了劇本梅婷婷的人設，到最後成了苦戀肖峰無果的可憐女子了。

後來劉明真打算加點片酬敷衍過去算了，但卻遭到了張魏廷的反對，兩人在一頓僵持之下，最終各讓了一步，讓各自推薦的人輪流試一下鏡，這種事情只有比較才會出真知。

“我明白。”林安一早就換上了戲服，正等着導演喊口號，自己一個人閑着沒事，小聲哔哔兩句，“就是複雜的感覺。”

又愛又恨，又喜有悲。梅婷婷喜歡的是背地裏那個人人喊罵的盜賊肖峰，厭惡那個人人敬愛，所謂名門正派的暝幫主。在她得知兩人是同一人時，既矛盾又合理的設下了劇本最開始的圈套。

試鏡內容是梅婷婷的最後一場戲，她死于自己一早為肖峰備好的毒酒中。

“好，準備，action！”

梅婷婷無數次的從這個角度俯瞰整個梅花山莊，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平靜過。或者說，從未像這樣瘋狂過。

又一場聲勢浩大的武林大會，臺下的人日複一日，臺上的人卻早已換了面孔。曾經的大俠死在了她的策劃下，今日前來趕熱鬧的，只剩下肖峰，那個惡賊。

本來滿滿逼格的氣氛，從林安的視角出發是這樣的:

“卧槽，難道要對這個桌子演戲嗎？怎麽表現出對桌子的又愛又恨？”

明白了，是林墨的電腦桌。

我擦，我在想什麽呢？！

不行，對着桌子演也太搞笑了，還是對着空氣吧。

要不對着導演也行……

絕望jpg.

……

“看到是我，你竟然一點都不驚訝？或者，你一點也不憤怒？”

——我是不是應該憤怒？

——是不是又有點憤怒過頭了？

——怎麽這個梅婷婷死都要死了，廢話還這麽多？

——我去，整段垮掉。

……

“好，行了。”劉明真喊了卡，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小周，你叫夏沁過來試鏡。”

林安心底已經斷定到結果了，她開始整理自己超大容量的大媽同款買菜袋，剛剛卸完妝，一系列複雜的瓶瓶罐罐被她一股腦全給塞進去了。

她曾無數次的理性思考過自己對于演員這個職業的匹配度，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這條道路的艱險。相對于林墨的悲觀，她則是個積極到極致的人，只要她想，甚至能夠無限的輪入美好的想象中。

如果有一天夢醒了，一定是出于一次明智的自我意識。

是的，如果除去了所有的意外因素的話。

“副導，我的經紀人打電話說還在路上，她一會兒會處理我的檔期問題，但是真的，你們的通告确确實實寫的今天。”

遠處的一聲傳來，劇組內的所有人忽然十分默契的安靜下來，轉折的氛圍剛剛過去，氣氛又瞬間躁動起來。

夏沁還沒想過自己能這麽快的接觸到顧以澤。她之所以會接這個角色，很大原因在于跟顧以澤有兩場對手戲。但角色的工薪實在太低了，這讓她看起來像個不入流的群演。

“以澤，很抱歉弄錯了時間。但你的造型師下午才能趕過來，實際上，定妝照應該是統一明天弄的。”劉明真還沒從剛才的心情撤回來，無意間也被這陣哄鬧弄打擾，誰能想到顧以澤有朝一日也會獨身一人，他身邊的金牌辯手——曲昭竟然還舍得離開自己的移動打款機呢。

“行吧，一會兒你們跟曲姐好好談談。”

劉明真臉上露出難堪，“以澤，你要不要再等一會，我催催造型師。”

“你們在選角？”顧以澤沒有直接答應，關于下午的行程安排還沒确定，況且他也不太想接受哪些雜七雜八的通告，于是莫名其妙就打起了馬虎眼，“在選什麽角色？”

劉明真不知道顧以澤又在打什麽算盤，“一個小角色，還沒确定演員。”

顧以澤極其随和的坐在靠門的椅子上，他估計曲昭還得有一會兒才到，為了方便她直接找到最上層的通知負責人，他帶上口罩，決定暫時先待在這。

同時，林安整理完，她估計現在正是夏沁試鏡的時間，憑着這趟不能白來的态度，腆着臉也要出來學習一下夏沁的表演技巧。

大廳前的夏沁跟她化了同樣的妝，穿着同樣的戲服，正在一邊對着臺詞。

很快，夏沁開始了她的表演。

自己演過後再看別人演的感覺真的很奇特，林安感嘆道。

她不禁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原來她剛才表演的這麽沙雕？！

哦不，可能比這個更煞筆一點。

劉明真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夏沁把這個角色演成了怨婦一般的人物，随即是一種我才是原配，女主是女表的搶戲感。但他明明說的很清楚了，梅婷婷恨得不是感情，而是身份。她是個扭曲的人物，不是個深情柔弱的女子。

何況演出來的效果還這麽尴尬。

全程觀看完夏沁的表演，林安莫名其妙的就對自己的表演有了些信心，她站在一旁圍觀，“诶，兄die，你覺得誰才是這場戲的尴尬王？”

被她一手拍到後背的圍觀群衆沒有回頭，他的黑色口罩混淆的發音，聽起來頗有些難受，“還有人試過戲了嗎？”這位兄die剛一回頭就發現把頭湊過來的林安，吓得一蒙，“誰叫你湊這麽近的？”

“沒事，這不想聽清楚你說的話嘛。”林安表面笑嘻嘻，內心也是笑嘻嘻。兄弟，還好你沒看過，“咳咳，可能是無實物表演特別容易尴尬吧。”

我—尬—我—有—理。

叉腰jpg.

“夏沁，林安，過來填一下信息，最後的結果将會在八點後短信通知。”

“好，馬上過來 。”林安應了一聲，轉頭小聲嘀咕一句，“原來你們工作人員這麽辛苦，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這樣的尴尬場面。”

工作人員眼神一撇，似乎閃過些什麽東西，卻又轉瞬即逝。

王成平又打電話催了一道曲昭，她今天帶的新人剛剛接到一部面向全年齡段的偶像劇，今天開機，她一大早跟着趕過去參加開機儀式了。

“澤哥，要不要先喝點熱水？”

澤哥？

澤哥，澤……

“你是顧以澤？”往外走了兩步的林安語氣突然激動，甚至想要起來跳個舞。

“你是林安？”顧以澤坐在原地，冷漠jpg.

“林安？”王成平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澤哥，你是不是在哪——”

“劉導，這樣表演出來的結果似乎不太符合你的預期吧。”顧以澤一口氣搶過王成平的話，“免費的道具，不要可白不要。”

劉明真雖然不太想承認他的話，但結果就是如此。

“以澤難不成有什麽建議？”

“反正我正好閑着沒事，不如給她們對對戲？”

劉明真突然擡頭看着他，眼神裏閃着光。

“既然你有時間的話，當然可以。”

……

當林安不得不再次正視梅婷婷這個角色的時候，她的心境比剛才又複雜了幾分。就在剛剛，大概十分鐘前，垮掉的表演讓她終于理智一回，然而十分鐘後，她第一次真正接觸到所謂的‘演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