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無辜 四

鬼差走的時候, 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個小電驢，剛一放到地上，小電驢就陡然變大，鬼差将蘇怡拿鐵鏈捆巴嚴實了綁在後座, 自己逃命般騎上小電驢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陸見深：“看來地府的薪資待遇真的很好。”居然還給鬼差們都配上了坐騎。

沈遇嗤笑道，“不過就是拿紙折了再燒給他們的東西, 閻王那厮最是摳門, 是個一個鋼镚兒都要掰成兩半花的主，想從他手裏摳出錢來, 比要他的命還難。”

“我以為你和閻王的關系不錯？”陸見深試探地問道。

沈遇皺眉，仿佛聽見了什麽不敢相信的謬論, 他鄭重地看着她開口, “是誰給了你這種錯覺？”

陸見深道，“若是不然，地府上下怎麽會對你知之甚詳，就連一個新任的鬼差都對你尊敬有加？”難道不是他和閻王交好的緣故。

沈遇：“啊，我的确去過幾趟地府，和閻王也友好切磋過幾場, 不知算不算得上是舊相識, 。”

陸見深：……

她想起上一次從沈遇口中聽到“切磋”一詞後，可憐的阮狐貍鼻青臉腫, 走起路來手抖腳也抖的小模樣。陸見深謹慎地認為，沈遇和她對“友好”這兩個字的定位，可能存在一些微妙的偏差。

難怪那個鬼差看沈遇的眼神, 說是尊敬，倒不如說是懼怕更為貼切。

校長被張老師拉着跌跌撞撞地趕來，他跑得急了，啤酒肚一颠一颠的，那幾根僅剩的頭發被風吹在了後面，露出光溜的腦門。

他滿頭的大汗，臉色慘不忍睹，“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學生家長正在趕來的路上。”他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我這烏鴉嘴，說不要出事，結果扭頭立馬又出事了，這回我就是身上長滿了嘴都說不清了啊。”

“學生被困死在電梯裏丢了性命，這我要是她家長，也非得活撕了學校的負責人不可。”

沈遇道：“此事與你無關。”

他和陸見深都知道，電梯并沒有出問題，而蘇怡的死，也另有緣故。

校長哀戚地道，“總歸是一條人命擺在這兒，我呀，是免不了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罵喽。”

“對了，這臺電梯，近期還是別讓學生用了。”陸見深道，她背對着衆人站着，右手飛快得使了個結，一張無形的巨網朝電梯飛去，覆蓋住整個電梯，有金芒一閃而過，落在電梯裏。

“不用你們說，學生們也不敢乘吶。”校長拿紙巾擦汗，他的T恤都濕透了，“我會讓人在外面豎一個維修的牌子，确保萬一。”

陸見深道了聲好，轉頭問張老師道，“應該快下課了吧，方便帶我們去三班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張老師遲疑道，“不過這幫孩子，分不清輕重，說起話來沒頭沒腦的……”

“沒關系。”怕的就是他們太知道“輕重”。

張老師在寝室樓耽誤了不少時間，才剛走進教學樓，下課鈴就響了，她眼角哭過的潮紅未退，神色卻已經恢複了正常，見陸見深朝她看過來，她勉強笑道，“我是班主任，總不能在孩子們面前太失态。”

陸見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位老師不像是全然不愛惜學生的人，面對蘇怡的屍體，她的悲傷更不會是做戲，只是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為何她明明知道些什麽，卻始終不肯告訴他們呢。

陸見深跟在張老師後邊近的教室，下課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分鐘，班上大多數學生此刻都坐在教室裏閑聊解壓，張老師走進教室，敲了敲黑板，等學生們安靜下來，她才指了指陸見深，道，“這位是專門來我們學校調……”

“我是來調查學校環境的，沒準以後還會跟大家成為同班同學。”陸見深向前一步，開口道，“在入學之前，我想先親身體會一下學校的生活環境和學習氛圍，就拜托張老師帶我過來啦。”

她是修真之人，較真說起年紀來，也可算作個千歲老人了，但仗着一張年輕的臉，陸見深說起這話來半點不心虛，她眨了眨眼睛，十足真誠的模樣。

底下霍聲一片，有女生盯着沈遇興奮地道，“那這個是誰，也是要轉到我們學校的嗎？”

“哦，他是我的家長。”陸見深從容地開口，“別看他臉嫩，其實年紀得是你翻好幾倍了。”

“這樣啊。”女生一下子沮喪了下來，她小聲嘀咕道，“不會是她爸爸吧，保養的那麽好的嗎，現在的中年大叔也太會了吧。”

她自以為聲音已經很輕了，落在陸見深和沈遇耳中卻依舊清晰。

被家長的沈遇：……

陸見深傳音給他解釋：“臉嫩和年紀可是實話！而且你是我們調查組的組長，說是咱們的‘大家長’，其實也沒錯呀。”她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沈遇：“體驗學校環境？”

“我聽沈思原跟我說過，你似乎一心向學，平時都是在家自己做五三的，正好，調查組一向重視對組員的長期培養，既然你有這份心，我作為你們的‘大家長’，自然會多多支持。”沈遇挑眉道，“你且安心，我自然會為你在帝都挑一所最好的學校讓你入學。”

陸見深：！！！

沈思原你到底跟組長瞎說些什麽鬼話呢！

我看你是缺少社會的毒打。陸見深咬牙。

“……組長，我錯了。”見勢不對就趕緊低頭，這可是師傅當年耳提命面交給她的第一要義，她一直牢記在心。

她微微垂着頭，露出纖細的脖頸和頭頂那個小小的發旋，看得沈遇掌心一癢，十分想伸手去戳一戳。

戲既然已經演了，當然要繼續演下去。沈遇低頭對着她笑道，“陸見深小朋友，你的家長在外面等你，你趁着這點時間和未來同學好好聊一聊吧。”

陸見深：沈遇這樣的人，要是跟她在同一個時期出頭，她不可能連他的名字都沒聽過，肯定是她睡過去的那些年不知幾時冒出來的後輩，指不定比她小了多少歲！可嘆她年紀一大把，居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被一個貨真價實的小鬼頭喊小朋友，要是給她當年那幫師弟師妹們知曉，還不得笑掉大牙啊。

“張老師先跟我出來一下，我要跟你談談我家小朋友的入學問題。”沈遇緩緩道，在“小朋友”這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張老師有些猶豫，但還是沒找到理由拒絕。

他們倆一離開教室，教室裏的氛圍瞬間就活絡了起來。

有個紮馬尾的女生靠近陸見深，問道：“你是真的要轉來我們學校嗎？”

“是呀。”陸見深爽朗地點點頭。

女生露出怏怏的表情，她退回去，道：“我勸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清楚吧。”

前排的男生也轉過頭來，道：“咱們可是好心提醒你，就算真要轉來我們學校，你也盡量跟你家長打個商量，別轉到我們這個班。”

陸見深疑惑道：“為什麽？哪有人這麽埋汰自己班級的。”

“你沒聽說過嗎？三班接連沒了好幾個人，都說這兒鬧鬼呢！”男生神秘兮兮地說，被女生拍了一掌，“青天白日的，別說這種東西。”

陸見深道：“我從來不信這些。”她說着，手指從褲兜裏拂過，裏面裝了各式符紙。

“哈哈。”男生笑道，“其實我也不信，不過班裏的女生總是神神叨叨的。”他說着，從抽屜裏掏出一張平安符，“還有我媽，非逼我無論走到哪兒都得帶着這個。我不聽，她還跟我急。”

男生往後一躺，“什麽鬼啊怪的，都是無稽之談，要是真有這種東西，就讓它來找我就好了！”

女生譏諷道：“你就吹吧，真看見了，第一個被吓得尿褲子的就是你。”

男生哼唧了幾嗓子，轉過去不說話了。

陸見深趁勢滿臉惶恐地問道：“他剛在說的是什麽意思啊，這裏出了人命？”

女生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推動着桌上的水筆，“可不是，都三個人了，奇奇怪怪的，說是自殺，是意外，可哪有那麽巧的事。現在我們一出教室，其他人都避開我們老遠，生怕沾上這股子黴運。”

“我跟我媽商量過了，打算請一段時間的假在家自學，我沒他們心大，是不敢再呆下去了，連覺都睡不好。”女生指着眼下的黑眼圈，無奈地道。

“都說，這是有冤魂來索命呢。”女生道，“可這有冤魂，怎麽從前沒個動靜，突然就這樣了，真是奇怪。”

“以前還覺得，方佳琪好端端地退學蠻虧的，畢竟回她那個老家，哪有在這裏好。現在想想，她簡直太明智了。”女生拖着下巴，抱怨道。

“方佳琪？”陸見深狀似好奇地問。

女生擺擺手：“她那個人，說難聽點就是一棍子下去打不出半個屁來，無趣得要命，沒什麽值得提的，要不是話趕話趕上了，我都快想不起來班上還有過這號人了。”

“不提她了，這人沒什麽值得提的。”女生從桌洞裏掏出一包餅幹遞給陸見深，“我跟你說啊，這學校別的好處沒有，管理又嚴，老師又事兒精，但食堂的飯菜還是不錯的，唔，還有小超市的漢堡炸雞……”

陸見深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着女生的話，她的指尖在課桌上一遍遍地寫着那個退學女孩兒的名字。

方佳琪。

那得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才會讓她朝夕相處的同學，在她退學後沒有半分留念，只有一句“沒什麽值得提”的評語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信鬼怪陸半仙

陸見深：我可是長輩！

沈遇笑眯眯：知道了小朋友

陸見深：啊啊啊小遇你來啦，不行，所謂叔債侄還，快把臉湊過來讓我捏捏

小遇：……好的，姐姐

可憐的作者剛從醫院回來，檢查結果總算不是預想中最壞的那樣，放心了那麽一點點，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