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死前笫34天(2)
鄭澤話音落後現場靜默了好一會兒,沒有人發聲,連先前進門時候幾個吆喝了好幾聲的漢子也閉上了嘴,齊齊看向了鄭澤對面的青年。
青年面色猶豫,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鄭總,咱們還是先坐下來再慢慢談吧。”說完把他伸出手,将幾人朝着屋裏的小廳引了引。
鄭澤先沒動,等身後的保安看過環境确認得點了點頭之後,他才客氣的笑了笑:“也行,看來你們也是有所準備,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別拐彎抹角。”說罷他率先走了過去,并在屋內的小方桌的一頭坐了下來,那姿态閑适,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是來巡視現場的,絲毫沒有怯場之勢。
青年轉頭看了眼身邊兩個先前準備用來僞裝的老人,不再多言,也跟着坐了下去。
房間裏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一時冷了下來,鄭澤坐定後也沒着急,跟個大佛爺一樣坐在上位,好整以暇的看着青年,就想看看那人到底還有什麽把戲。
擒賊還要先擒王,這群烏合之衆不過是莊稼漢子哪兒來本事與政府對峙,料想也是有人慫恿,所以他一進門就先逮住了當中那個。也是青年沒見過什麽場面才那麽容易露了餡,要是換了他裝瘋弄傻也得忽悠過去,哪兒能那麽容易讓人看透。
不說來也是,世人大多淺薄,好臉面,真正能有他這般能耐的其實并不多,要不怎麽大多數還是平平凡凡的過了一生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也得那人有能耐才行啊。
而且鄭澤一點沒猜錯,青年的确是這次事件最中心的人物,也是揭發村委會貪污的關鍵人物。
“瑞立新村”項目所在的村子并不大,一村百來戶,占地也就百來畝。莊稼人雖然有心讓孩子成才,但真正能耐的卻沒有幾個,大多還是繼續幹着體力活,有勇無謀也就是個莽漢。也就青年不同,讀書的時候就刻苦,後來逮着機會考出去了更是一點沒放松,他算是村裏第一個重點大學的學生,幾年下來既混出了名頭也混出了水平,再回來的時候地位自然與衆不同。
特別是前些天他突然帶回消息,說發現村裏有人貪污了賠款款項之後,更是徹底成了一幫村民的主心骨。
村民們跟着他一起去質問村長,開始時那個作威作福半輩子的老頭還嘴硬不肯認,可在青年甩出了五六七|八條實質證據之後,他這才迫不得已的承認了。
而後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憤怒的村民不僅砸了老村長的家,還将路堵了起來。
青年其實一開始沒想鬧那麽大,就想挾人要價。既要從政府口中把貪污的部分摳出來,又想訛鄭氏一筆,卻沒想到事情鬧着鬧着就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特別是昨晚上那場沖突,有幾個村民受了傷之後。
現在那些村民們不止要政府賠錢,還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說是霸王條款都客氣了,整個一夥強盜。
但無奈他跟強盜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現在逃不脫的他只能硬着頭皮上。先前他也是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想着這事要是解決不好自己的前途可就毀了,堵了路攔了人,怎麽說也是違法的事情。也是昨天那人傳來消息說鄭氏的總裁到了之後,他才發現了契機。
“鄭總,我叫葛山,你可以叫我小葛。”葛山皺着眉頭謹慎措辭道,“相信村裏大概的情況您也清楚了,我們本想和平解決,可哪兒想到政府那邊絲毫不肯退讓,連一點談條件的機會也不給,說着就要開打,還派人把村子圍了起來。我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将路給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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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澤聽着但笑不語,葛山話說的可油,把自己堵路截人的事指摘得幹幹淨淨,到頭來還全是政府的錯了。
葛山瞧着鄭澤一直沒打斷他,又才接着道:“今天的事情也是,我們聽到消息說鄭總您來了,所以趕忙聯系了人想要見您一面,畢竟您是鄭氏的總裁,鄭氏又是這次的投資方,您要是一句話,政府哪兒有不聽的道理。所以……其實,今天請您來就是想讓您幫個忙,幫我們向政府轉達一下合理訴求。”
“幫個忙?”鄭澤聽着這套說辭就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了,不過他也沒拆穿,倒是一副認真聽的樣子,片刻後才繼續道,“這個好說,我今天來本來就為了解決問題的。如果幫個忙就能把事情處理好,那這個忙我可一定得注意了。”
他特意在“幫忙”兩字上下了重音,提示的意味太過明顯,聽的葛山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不過葛山也算是有準備,他沉默片刻之後拿出了兩疊資料,一疊遞給鄭澤,一疊自己拿在手裏。
鄭澤翻了兩頁後就沒再看,直接遞給了身後幾個項目組的人。
葛山見狀也沒說什麽,而是拿起資料開始介紹道:“其實這個忙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希望鄭總出面,幫忙重新核算一下我們村的土地面積而已。”
鄭澤聞言笑了笑:“這土地面積不是前年就核算好了的嗎,你們村四十來戶可都簽字畫押的,白紙黑字上寫的明明白白,怎麽現在又要重新核算了?”
“鄭總您有所不知,要是這土地面積沒有問題,今天我們也不用請您來了,錯就錯在最後簽字畫押的內容上。”葛山翻開資料指着其中一頁道:“咱們洛江村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百多戶人家總共占了一千多畝的田地,以及100來畝的土。這些都是幾輩子傳下來的祖産,照理說應該動不得,但鄭總您與政府既然看上了這田地,那我們也只有響應政府號召,把這些田土給讓出來。可是讓歸讓,這些田土規劃賠償還是要明算賬的。”
“嗯。”鄭澤聽着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鄭總您是知道的,當初簽合約之前土地丈量,村委會可是派了人挨家挨戶的一寸一寸的量的,數字當時村民們也都過了目沒什麽問題。可哪想到……”葛山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的有些緊張,他吞了吞口水,像是給自己鼓氣打勁一樣,頓了兩三秒才又繼續道:“可哪想到,村委會的人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當初說好的明明宅基地按住房賠償算,每畝的宅基地不僅要按雙倍賠土地款,還要賠一套移民住房。結果到了簽字的時候,村委會竟然擅自改了宅基地所屬,把雙倍的款項的變成單倍,克扣的部分就直接成了村委會的公有財産。也是大家太信任村委會的人,當時看着各家各戶的丈量土地沒錯之後,大家沒有懷疑的就簽了字。卻沒想到……被村委會的人坑了。鄭總,您也是有父母的人,村裏頭好些青壯年都出去了,就剩些孤兒寡母或是老年人,村委會就是仗着這群人幹不成什麽大事,才這麽明目張膽的欺負人。要不是我回來看到這份合同上的漏洞,恐怕,恐怕……”
說着說着,葛山的聲音裏竟隐隐帶了些哭腔,聽得在場的幾個村民都身有所感。
只是這套把戲騙騙別人還成,糊弄鄭澤就有點太小兒科了。鄭澤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沉聲道:“我說小葛啊,你們這事兒我也算清楚了,雖然也覺得村委會這事兒做的不地道,但是合同都簽了,還能毀約不成?再者,這是你們跟村委會的矛盾,為什麽要扣着我們鄭氏的人?你要知道這幾十號人,一天的工錢可不是個小數目,你這都扣了兩天了,我這怠工的賠償又該找誰要呢?”
“鄭總,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小村民沒什麽本事也說不上話,迫不得已才弄成現在這樣。扣您的人是我們不對,但如果不這樣,我今天也見不着您了。”葛山見鄭澤沒有順着他的話退讓之後又生一計,“而且這畢竟是鄭氏的項目,村委會敢克扣村民們的錢,保不齊就沒有貪鄭氏的錢啊。鄭總就算不為我們,為了鄭氏,您也應該考慮考慮啊……”
“這麽說我該感謝你們這一鬧,給我一個機會重新丈量土地了?”鄭澤可算知道這個葛山打的什麽主意了,反正不管怎樣,就是要重新丈量土地。可一個村的土地,又豈是三兩天能丈量的完的。這個項目剛啓動時候,他帶着俞一心來過一趟,不過是為了重新規劃別墅區的土地,他們就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要真全部重新丈量,沒個把月肯定下不來。而這個把月的時間,如果放到之前鄭氏還可能等得起,可現在……多一天都得要鄭澤的命。
鄭澤終于明白幕後那人的想法了,反正就是要拖着。一天是拖,兩天也是拖,能耗他多少時間都好,只要分散他注意力,浪費掉他的時間。
“鄭總……”葛山聽了鄭澤的話面露難色。
“行,丈量就丈量吧。不過……”鄭澤笑了笑,“不過丈量之前,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問。”
鄭澤擺擺手讓身後的人遞過一份文件,那是他來的路上叫人準備好的,當時只想着以防萬一,卻沒想到這時候正派上了用途。
“洛江村的确是有百多畝的土,也就是你現在所說的宅基地。但是我這裏有份資料上面卻寫的很清楚,五年前,也就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時候,洛江百來戶,落戶的常住人口只有700來人。可就在我們簽合同之前,洛江村的常駐人口突然暴漲,平均一個戶頭上多了3個人。”
鄭澤輕笑一聲,滿是嘲諷之意的道:“是,合同上是寫的,賠償安居房,面積根據戶口上人數确定。但這個戶口人數,得是常駐戶口,至少落戶三年以上。小葛你熟讀條款,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吧?先前我是想着村裏頭是都是老小,不過千多平米的房子我鄭氏還是陪的起,所以沒跟你們計較。但是既然你們都準備重新丈量土地了,我倒是想要問問,你們串通村委會私自改了落戶時間這個事兒,應該怎麽算啊!?”
鄭澤話一說完,現場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沒人想到他會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開始時候态度倒是不錯,大有解決問題的架勢,但是哪想到最後竟然來了個釜底抽薪,直接放棄談判,利誘都不用威逼了起來。
做過的事就這麽被拆穿,現場幾個村民有些狗急跳牆,壓不住火氣。
“葛山你別跟這家夥啰嗦,看他就是跟村委會那群人一夥的。”
“對對對,就是一夥的,就是想坑我們的錢。”
“媽的,還什麽大老板,就是他們的王八蛋,連我們祖産也敢坑!”
“兄弟幾個把門關上,不能讓這家夥跑了。媽的,竟然敢到這兒撒歡來了,也不看看這誰的地盤。”
……
說着那些個狗急跳牆的村民就開始撸袖子,一副要開始幹架的樣子。
“阿伯,阿叔你們等等……”葛山有心阻攔,但奈何細胳膊細腿兒,根本不是那些莊稼漢子的對手。沒兩下就被推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跟鄭澤帶來的人鬧成一團。
鄭澤早有準備,在那幾人開始起哄前就站了起來。他朝後退了兩步,退到了保镖的保護範圍內,招呼一人去堵住門之後,就靠到了牆邊,等着看這這場鬧劇。他倒是不怕這些人動手,他就怕沒借口整治這些人。
可雖然已經帶了好幾個保镖,但鄭澤還是低估了這些人打紅眼之後的可怕。
他原想着就是些莽夫,打起架來也就那麽一兩套,全靠肉搏。卻沒想就在保镖快把屋內人全都制住的時候,不起眼的角落裏突然竄出了一人。那人身材矮小,也就十五六歲小孩子的樣子,見自己的親人被制服之後,也沒多想,順手擡着面前的板凳就朝着砸了過去。
鄭澤正注視着那幾個被制住的村民,一時不察,就要被砸中。卻沒想在板凳落下的一瞬間,他竟被人忽得抱住,護在了懷裏。
“嘭!”
鄭澤胸腔猛的一震,左手指尖許久沒有反應的執念線突然發熱起來,燎的他火燒火燎的疼。
“俞一心……”鄭澤輕輕的喊了一聲,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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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