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死前第25天(6)
鄭澤停在路邊,降下車窗,看着步履有些蹒跚的俞一心,抿直了嘴角。
他知道俞一心追過來幹什麽,也知道俞一心想要跟他解釋什麽,但是這些解釋或者道歉留在上輩子還行,這輩子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他是誤會了俞一心,但那些誤會卻逃不開俞一心的有意放縱。
從洛江村回來後的那段日子他們過的有多甜蜜,之後分手就有多麽的諷刺。
他捧着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感情,唯一一次的真心到那人面前,那人卻就那麽輕易的舍棄了。
或許俞一心當初那麽決然的分手是迫不得已,是情有可原,是有不能告訴他的苦衷,但這都不能成為他放棄兩人感情的原因。
說再多的話,解釋再多的原因也不過是徒增煩惱,而鄭澤現在不想要這些煩惱。
一別兩寬,再不相聯。
指尖的執念線隐隐發燙,鄭澤最後看了眼那漸漸走遠的背影,一踩油門,消失在了漫漫夜色中。
鄭澤回到家的時候已是九點多,十幾個小時沒吃飯的他早就饑腸辘辘,肚子都癟了進去。可下午一堆事兒堵得他實在沒有心情吃飯,最後他就下了碗面,随便應付了事。
鄭澤以前其實是不會做這些的,小時候有媽媽照顧,長大了有保姆下廚,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個蛋炒飯,還是有點糊的那種,也就是認識俞一心之後他才漸漸學着照顧別人。
那時候他學這些,不過是為了情趣,兩人一起下廚,一起準備燭光晚餐,聽起來就很浪漫。
只是他為此做的準備并沒來得及展示一番,計劃就泡了湯。
鄭澤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上一世兩人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也是今天那堆破煩的,庸人總自擾,他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而已。
索性即使過了一輩子了,他基本的實用技能還沒退步,一碗面軟硬适中,配上一個荷包蛋,十分可口。
鄭澤慢條斯理的吃了個幹淨,最後連湯水都沒剩。就在他端着碗準備去洗的時候,手機卻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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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來消息的是林雨,為的是通知他,他要的監控已經發到他郵箱裏了,讓他記得查看。
鄭澤回了句感謝的話,碗都來不及,就趕忙打開了電腦,将視頻下了下來。
療養院的公共區域的監控用的德國進口,畫質清晰,畫面流暢。林雨還貼心的剪輯了一下,融合了幾個攝像頭記錄的內容,并把前後多餘的片段都剪掉,只留了白小羽與那個神秘男人出現的片段。
鄭澤仔細得看了看,發現白小羽似乎也很意外男人的出現,因為當男人走進畫面裏的時候,白小羽就跟之前他去的時候一樣,正一個人站在走廊下面發呆。也就是那男人主動上前搭話,他才跟着走到了花園裏。
而且白小羽似乎還很抗拒那人的接觸,争執之前他就一直以一種戒備的姿态對着男人,眼神也不停的在往四周張望,看着竟有些像是在準備逃跑。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他猜錯了,不是白小羽主動聯系的那人?
但如果不是白小羽聯系的,這人又為什麽會主動找到他。而且最重要,也是矛盾的一點是,那人如果主動聯系,找的也應該是俞一心才對,畢竟俞一心才是蔡清的兒子,授權書上股份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可現在看來,俞一心似乎對授權書的事情并不知情。在療養院的這些日子裏,他一直沒跟外界聯系不說,還一直有試圖與他和好。
這到底是俞一心的演技太高明,連他都騙了過去,還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鄭澤心中疑窦漸增,考慮一番之後他決定先從那個神秘男人下手。
他打電話給了老K,讓他去查查那個男人的來歷,然後找了一個路子比較廣的朋友,讓他介紹了一位唇語老師,讓人把白小羽與男人最後的對話翻譯出來。
做完這些之後,鄭澤躺在了床上,開始重新梳理現有的線索。
其實回來的路上他曾經想過幾個可能,荒謬的、天馬行空的、有理有據的都有。但那些全都是建立在,那男人是白小羽主動約來的基礎之上。一旦推翻這個設定,之後所有的想法的就都變的沒有根據。
鄭澤左思右想也沒想得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幹脆起身翻看起了老K發給他的調查報告。
同俞一心的調查報告差不多,白小羽的報告首頁也是他的個人照,大約是今年高考前拍的,面容實在稚嫩的很,倒是那雙眼睛裏的陰沉讓人難以忽視。
那時候他正準備着到本市來找俞一心吧?
也是,那段時間他占據了俞一心所有的私人時間,小孩兒被搶心愛的玩具自然有些不樂意,更別提這玩具從前可是他的私有物。
不過能把擁有這樣眼神的男孩當做小天使,也就俞一心那個傻大個兒才會那麽天真吧。
後頭是一些家庭詳細報告,相比于白小羽的清秀,白家夫婦顯得要粗犷許多。許是随了他媽媽的長相,白小羽不論五官還是身形看起還算和諧,要真跟他爸一樣,指不定會長成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米九幾虎背熊腰,就跟一頭大棕熊一樣。
想象了下放大版的白小羽模樣,鄭澤忍不住笑了出來。誰知他剛一走神,一旁的電話響了起來。
鄭澤一聽來電鈴聲,都沒有猶豫的就接通了電話,帶着掩飾不住的驚喜:“喂,祁大少,你怎麽有空打電話過來?”
祁少峰輕笑一聲,符合道:“還不是因為鄭總你日理萬機,都好些日子沒理小的了。小人甚是思念,沒辦法只能厚着臉皮主動聯系了。”
“啊……”鄭澤輕嘆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給祁少峰去電話了。
前段時間兩人雖然都忙,抽不出空來閑聊,但隔三差五總會去個短信報個平安之類,這些天他本就因為合同的事情他忙的團團轉,今天又耽擱了一整天,所以一直沒能跟祁少峰聯系上,也難怪對方會主動打來了。
祁少峰哼哼道:“啊什麽啊,我說鄭總,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所以都把我給忘了,嗯?”
“哪有的事,我就是最近太忙,抽不出空來。”鄭澤下意識的反駁,卻在想到下午對着白小羽調笑時候的樣子時,忽的笑了出來。
祁少峰一聽這笑聲就知道有情況,立馬打蛇上棍跟着道:“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外外面有人了。哎,可憐我人老珠黃,留不住祁總的心,這世道一向是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嘤嘤嘤……”
說着祁少峰竟真的嘤嘤抽泣起來,鄭澤隔着話筒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趕緊制止道:“行了啊,祁大少,我求你了,別哭了,你再哭下去外頭的夜貓子都的叫起來了。”
祁少峰回擊道:“那你還笑嗎?”
“不笑了,不笑了,我剛才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到一個好玩的事兒。”鄭澤趕緊調開話題道,“對了,你那邊怎麽樣了,你外婆他……還好嗎?”
鄭澤昨天的時候聽說,祁書記連夜趕回了老家,料想祁家外婆病情已經危在旦夕。他本來想今天打電話問問,卻沒想到一下午都耗在了療養院裏。
祁少峰聞言沉默了兩三秒,再開口時聲音也不複之前的輕松:“還行,不過老人家身子骨你也知道……也就這一兩天了吧。”
“那你……”鄭澤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說什麽都是多餘,最後只能讷讷道:“那你別太傷心。”
“你放心,生老病死這種事情我還是看的開的,人總有離開的一天,時候到了留也留不住。”祁少峰呼出一口氣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最近怎麽樣,公司融資的事如何了?我聽阿旺說你們跟葉氏合作敲定了?”
阿旺是兩人共同的好友,圈子裏的小喇叭,凡是他知道的第二天絕對人盡皆知。
和葉氏合作的事鄭澤本就沒有想過隐瞞,所以大方承認道:“敲定了,最後的條款也已經确定,現在在進行公證審核,等過幾天簽約完成,這項目就算成了。”
“那不錯,葉氏這次竟然沒找茬?”
“不僅沒有,還很客氣。”鄭澤想到葉子琛與Jane的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那還真是難得,他葉大少也知道客氣這兩字怎麽寫了。”
“嗯。”
“不過還是得防着點,畢竟葉子琛可不是什麽好人。”
“這個我知道。”鄭澤一邊側頭翻着白小羽的資料,一遍放緩了聲音道:“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再過一個星期吧,把這邊的事情搞定。”祁少峰敏銳的察覺鄭澤似乎有所疑慮,頓了頓問道:“怎麽,有事要我幫忙?”
“算是吧……”鄭澤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道:“你能不能借我兩個人。”
祁少峰什麽也不問,直接道:“沒問題。”
鄭澤啞然失笑:“你都不問我借人來幹什麽嗎?”
祁少峰也笑了:“要殺|人,還是要防|火?沒問題,哥都給你兜着,你放手幹,弄死算我的。”
鄭澤無奈的笑出聲,卻仍然被祁少峰玩笑般話語中流露出的真摯感情給震懾到。
“其實也沒什麽,我想調查一件事。”
祁少峰試探了問了句:“不能告訴我?”
“不能……”
“那好吧,我不問。明天我會派他們到你公司去,該怎麽用怎麽用,悉聽吩咐。”
“謝謝。”鄭澤只覺此時任何語言都是多餘,謝謝兩個字,完全不能回報那其中的情誼。
“又說謝,兄弟間還需要這些?”祁少峰輕哼了一聲,“不過有句話我說在前頭,要讓我知道你丫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等我回來看我不請你好好的吃一頓哈爾濱紅腸。”
“你……”鄭澤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艹!”
挂號上電話,鄭澤有些疲憊的躺在床上,心裏波濤洶湧。
祁少峰的話雖然總是帶着七分笑意,卻仍有三分認真,那些玩笑的話其實往往隐藏着更深層的含義。
他說他不在乎生離死別,他說:“生老病死這種事情我還是看的開的,人總有離開的一天,時候到了留也留不住。”
可真的是這樣?
鄭澤真希望25天後,當他離開的時候,祁少峰也能那麽灑脫,告訴他我沒事兒,你不過就是早走一步而已。前頭的路太長,你慢慢走,我總會追上你。到時候咱們一起投胎,來世還能做一輩子的兄弟。
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鄭澤捂住了眼睛,忽覺一陣悲涼的浪潮湧上心頭,手指間竟隐約有些潮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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