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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沒有開口,身旁一衆随從不敢有所動作,就連永安侯府的人也不敢。
永安侯千金趙舒窈已下馬車,還要喝斥,跟在淩容與身後的青年,迅速站到他面前,撩袍跪下。
“殿下,這名女郎就是臣方才跟您提起的胞妹,臣的妹妹素來膽小,她絕非故意冒犯您,還望殿下網開一面。”
青年一身月白錦袍,氣宇軒昂,英俊剛毅充滿男子氣概的臉龐,與盛父有幾分相像。
盛歡見到兄長,猛地憶起眼前少年身分有多尊貴,心底瞬間就慌了,立即跪伏于地,羽睫亂飛,心跳如鼓。
“民女非有意冒犯太子,還請太子寬恕民女。”
這一世兩人身份雲泥之別,眼前的少年為大梁太子,一舉一動皆是尊貴,絕非她所能唐突。
盛歡懊惱的閉了閉眼,此時才後怕起來。
盛父見到朝他們走來的永安侯千金,怔了下,臉色微微發白。
再見兒子女兒雙雙跪地,也跟着顫顫巍巍的跪下,“草民的女兒絕非故意,請太子寬恕。”
趙舒窈見人全跪了,下颚微揚,眉唇彎彎,杏眼裏泛着淺淺笑意與滿意。
淩容與不發一語,墨眸晦暗不明。
雪花紛紛揚揚,一旁随侍撐着二十四骨的油紙傘為他遮風擋雪,另一名随侍則手捧暖爐,朝他恭敬高舉。
淩容與伸手接過,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肌膚異于常人的冷白。。
他抱着手爐,靜靜凝視跪在盛煊身旁的少女,寬袖下,指節卻已用力捏到泛白。
少女挽着雙平髻,幾絲墨發垂在耳畔與頸側,此時正恭敬地低垂着頭,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肌膚白.嫩得似能掐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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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他的歡歡,終于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
淩容與極力壓抑着狂躁的心跳,目光隐忍而克制。
對少女近乎病态的執拗與眷戀,正于他血骨中瘋狂亂竄,肆意翻湧,逼得他幾欲發瘋。
時間仿佛靜止。
盛煊見太子遲遲不語,大膽擡眸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心中便已翻滾起驚濤駭浪。
他一直都知道妹妹的容貌過于精致,從前在江南,妹妹便是遠近馳名的大美人。
都說她貴而不矜,豔而不俗,傾城絕色燎難以形容她的美。
盛煊見太子不僅沒有發怒,目光反而還凝在她身上,便知不好。
他身為皇子侍讀,自然知曉太子不好女色,可正因如此才更糟。
太子不知何故從小便極度厭惡女子,長大後亦絲毫不近女色,故東宮內,只有內侍而無婢女嬷嬷。
而當今天下,能接近太子并與他說上話的妙齡女子,就只有清河公主和趙舒窈二人。
衆人皆因此認定趙舒窈在太子心中是特別的,就連帝後也不例外。
太子姿貌絕倫,主動投懷送抱者不計其數,但那些女郎往往未能碰到太子衣袖半分,就被攔下或摔得一身狼狽,從無得逞者。
盛煊心裏清楚,若非太子有意,妹妹絕不可能摔進他懷中。
就在盛煊心中掙紮,想着也有可能是自己會錯了意,就聽見太子開口……跟他的妹妹盛歡說話。
“孤有這麽可怕?”淩容與淡淡看着盛歡,烏黑長睫低垂,挺直鼻梁之下,微白的薄唇輕抿。
“不知情者,”他略微沉吟,“還以為孤是什麽惡霸。”
淩容與聲線低沉,平時聽起來涼薄淡漠,往往令人不自覺繃緊神經,現下卻帶着一點笑意,似與熟人說話那般自然而随便。
天潢貴胄,骨子裏的倨傲和霸道都是天生的,帶着與生俱來的強勢和壓迫感。
那一點笑意,瞬間就将這股壓迫感沖散掉,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旁人只以為,太子平時和盛侍讀說話就是這種語氣,不禁心生羨慕。
只有盛煊有苦難言,甚至難以相信太子竟然也會見色起意。
盛歡全然不知道兄長心中着急,聽見淩容與的語氣,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腦裏一片混沌。
淩容與說完那兩句話後便不再開口,其他人也不敢說話,氣氛緊張。
太子座駕被堵在路中,這事未曾有過,人潮逐漸聚集過來,許多目光落在盛歡頭頂。
他不知在等什麽,靜了許久,才又淡淡道:“把頭擡起來。”
語調雖然溫和,卻有着不容拒絕的威懾。
盛歡深吸了口氣,緩緩擡頭,恰見太子也垂眸望着她。
對視的瞬間,曾經的溫柔缱绻,毫無預警呼嘯而來。
這一次的感受比之前更加地深刻與強烈,她的身子不住微微顫.抖,心跳得厲害。
盛歡雙手緊掐掌心,兩排濃密眼睫低垂,斂下千思百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前世,阿兄未曾上京趕考,更別提與寧家大公子結識,雖曾舉家北遷,卻也不是遷到京城。
而如今,他們不止舉家遷京,阿兄還連中三元,成了從五品的侍讀學士,甚至結識了皇商寧家嫡子。
盛歡看着淩容與,兩世記憶猶于腦海激.烈翻湧。
經過層層剝繭抽絲,她終于知道為何兩世會有如此巨大改變,一切都始于三年前,也就是她十二歲那年。
……
趙舒窈聽見淩容與如此溫柔的聲音,本就震驚,又見女郎遲遲不答話,還紅着眼看着太子,一副欲語還休惹人心憐的模樣,心頭怒火更盛。
果然有備而來。
趙舒窈微微淡笑,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哪來的惡女,太子問話也敢不答。”
淩容與垂眸,食指與拇指輕輕的搓了搓。
細碎的雪花落在盛歡頭頂,聽見趙舒窈的話,她猛地一顫,飛快地低下頭。
“民女不敢,太子清風明月,斷不會是惡霸,民女方才身子不适,才會一時失儀,絕非有意冒犯太子。”
盛歡是江南水土養大的姑娘,說話時帶着江南的軟音,吳侬嬌語,軟糯婉轉,好不溫柔。
一開口,便教人心蕩神馳。
趙舒窈聽見那酥.軟入骨的嗓音,心中一凜。
目光緩緩掃過女郎不盈一握的纖細楚腰,身前曼妙的弧度,最後停在精致漂亮的五官上。
趙舒窈終于微微變了臉。
此女眉目絕色清純,身段妩媚妖嬈,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無一處不勾魂,無一處不奪魄。
簡直是天生的狐媚子。
要不是知道她是盛侍讀的胞妹,都要以為是寧家刻意準備要來勾.引太子的瘦馬了。
趙舒窈斂下眼中輕蔑,笑了笑,不鹹不淡道:“是嗎?那可真有趣,每個對太子哥哥投懷送抱的女郎都這麽說,京城中除了我與清河公主,其他女郎都不得靠近太子,人盡皆知的事,你會不知道?”
“民女今日剛入京,确實不知。”盛歡保持伏跪的姿勢,說話時,嘴裏呼出一團一團的白霧。
雪還在下,淩容與眉心微微蹙起。
趙舒窈像聽了什麽笑話,輕笑了下,轉頭看向淩容與,聲音一如往常,帶着幾分親昵與撒嬌。
“太子哥哥,這人分明就是強詞奪理,如今雪越下越大了,還是快點叫人将她拉下,清河公主召我入宮,我這進宮的時間都被她給耽擱了,到時公主可要生氣。”
以往對于這種投懷送抱者,這位素來不讓女色近身,甚至可說厭惡女色的太子殿下,的确都直接讓人拖走。
淩容與意味不明地看了盛歡一眼,颔首道:“好。”
趙舒窈嘴角微勾,臉上笑意更濃,眼角眉梢透着得意。
盛煊猛地擡頭:“殿下──”
他話還未落,就見盛歡的胳膊被人拽住。
盛煊愕然的瞪大眼。
群衆頓時嘩然,滿臉驚詫,但這驚詫中卻帶了點雀躍。
方才他們還覺得是這女郎刻意接近太子,現下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太子扶起女郎的動作,那叫一個溫柔,這種事以前可從未發生過。
在這京城之中,終于出現第三個能近太子身的女郎了,這可是大事!
趙舒窈略微怔了怔,笑意凝在唇邊,眼底閃過一抹難堪。
就連盛歡本人被淩容與扶起身之後,亦是腦中一片空白,看着他的眼裏先是震驚,而後浮起一絲迷惑。
她也是這時才注意到,淩容與俊美絕倫的一張臉毫無血色。
前世淩容與看起來雖然清瘦颀長,但衣袍底下的肌.肉卻結實且充滿爆發力,實際上身強體壯的很,可說健碩有力,壯如牛犢。
當初她與阿爹救下他時,他不知為何被砸得頭破血流,腦袋和臉半邊全是血,看起來很是瘆人。
可是被她撿回去調養不過數月,他便恢複得極好,甚至連一次病都沒生過。
盛歡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垂眸看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淩容與的手異常冰冷,無半絲溫度。
仿佛他身上那雪白狐裘與保暖衣物皆為虛,似冰雪全落在他身上那般冰冷。
像個死人。
察覺到她的目光,淩容與迅速松手,睨向盛煊,輕聲道:“盛侍讀。”
盛煊意會,飛快地爬起身,嘴裏不忘謝恩:“謝殿下恩,臣感激不盡,臣不敢勞煩殿下,臣這就立刻将她拉下去。”
他邊說邊将盛歡往寧家馬車拉去,趕忙低聲安撫:“囡囡別怕,莫再回頭,誰也不要看,有阿兄在不會有事的。”
盛歡怔怔的看着兄長。
前世被人追殺時,阿兄也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自有記憶以來,阿兄跟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很溫柔,看着她的鳳眸,也總盈盈含笑。
前世他眼裏有着視死如歸的決絕,如今則有着掩不住的溫柔與心疼。
“好,阿兄,我不看。”盛歡眼眶微熱,乖巧地點了點頭,果真未曾再看淩容與半眼。
……
“太子哥哥,你為什麽……”趙舒窈輕咬朱唇,難以置信,“你怎能如此輕易饒恕那人。”
趙舒窈的母親永安侯夫人,在裴皇後還未入宮前,兩人已是情誼深厚的好姊妹。
她與太子自小相識,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有人投懷送抱,還能全身而退,更別提太子主動親近。
趙舒窈以前最得意的,便是這京城貴女中,太子唯對她一人與衆不同,可如今這份與衆不同,竟全給了旁人。
雖然淩容與願意讓她與清河公主和他交談與靠近,但她卻也從未能碰到他半分,一次也不曾,可這身份低微的女郎,居然短短幾瞬便全都做到了。
趙舒窈看着盛歡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但她很快恢複冷靜。
所幸。
所幸那女郎是盛侍讀的妹妹,她記得盛煊出生于商賈之家。
一個小小商女,就算太子真對她有意,頂多也只能當侍妾。
在大梁,商人的地位其實不低.賤,甚至還可考取功名做大官,但自古以來皆重農抑商,商賈始終被世人歸在下九流,絕大多數的權貴仍是打起心底瞧不上商賈之流。
皇商是唯一的例外。
若是皇商之女還有娶為正室可能,但像盛歡這樣的普通商女,世家子弟再如何傾慕于她,也不可能讓她當嫡妻。
趙舒窈垂目,從容不迫地整了整猩猩紅錦緞披風,嘴角輕揚。
原本戰戰兢兢害怕女兒出事的盛父,同樣一臉茫然不解,盛煊将妹妹帶到馬車旁,立刻回來将父親請回馬車上。
“雖說仆随主貴,可仆若狂妄仗勢欺人,主也只會淪為茶餘飯後的笑話。”淩容與淡道,沒看趙舒窈,話卻是對她說。
“你與清河公主交好,若聲名有損,會牽連于她,若之後還是如此,孤不會再做視不管,你好自為之。”
淩容與身姿颀長挺拔,狹長的鳳眸裏,只映着一名少女。
少女在盛煊的攙扶下正要爬上馬車。
她生得極美,面容精致,睫毛長而濃密,眸子澄澈明亮,唇瓣水.嫩飽滿,如同花瓣般豔麗。
盛煊欲離去前少女喊住了他,嘴裏不知說着什麽,眉眼帶着淡淡的擔憂,讓人看了心都揪疼,恨不得上前将她擁入懷中,憐惜低哄。
傾城絕色,美得太過。
烏黑長睫悄然低掩,一抹濃烈的獨占欲自墨眸一閃而逝。
趙舒窈見太子直盯着那名女郎看,臉色又難看幾分。
半晌,她才會意過來淩容與方才的那番話,手中絹帕驟然捏緊。
此時盛煊已安置好父親與妹妹,回到淩容與面前,再次謝恩。
謝完恩,盛煊苦笑,父親與妹妹一進京,就将永安侯這一雙兒女給得罪光。
果然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淩容與對他的謝恩不以為意,只淡道:“回去罷。”
盛煊愣怔幾瞬,一時之間也摸不清太子這話究竟何意,他,他該不會這下就連太子都給得罪了吧?
淩容與轉身之際,寧家馬車正要走。
馬蹄沓沓,車輪辘辘。
墨玉般的眸子再次對上那雙清靈明亮的桃花眼眸。
馬車窗布驟然飛下,盛歡心有餘悸的捂着胸.口,不敢再看。
※
淩容與回到座駕上,眸底有着細微的愉悅,面色卻已蒼白得可怕。
馬車內的熏籠燒的正旺,溫暖如春,他上了馬車卻仍緊裹着厚重的狐裘,懷中手爐也未曾放下。
好似任那熏籠燒得再旺,都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寧家馬車長揚而去,淩容與的心髒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原本稍為舒緩的胸悶驟然加劇,掩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淡淡的血腥味自馬車內彌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盛歡:我紅了眼是心疼我自己,絕對不是因為太子!
淩容與:……
淩容與:孤覺得這劇本不太友善,給孤指揮使的劇本,孤也要一開始就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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