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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二,卯時剛過。
盛歡在膳桌落座,見就只擺了一雙碗筷,微微訝異,“阿爹和阿兄都已用完早膳?”
如意此時正低頭專心的為盛歡布菜,陳嬷嬷答道:“老爺早早就出門。”
原來今日一早,寧大公子就登門拜訪,帶着盛老爺進布莊親自安排一切。
寧家手下幾間布莊,都開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各色緞紗綢绫、各種織物應有盡有,可說全大梁最好的綢緞都在他們手裏,廣受名門貴女們歡迎,若要做衣裳必定都指名他們。
寧紹給盛澤安排的那布莊又是京城裏生意數一數二的,他若不親自帶着盛父走一趟,盛父恐怕沒法兒那麽快上手,到時可能會讓其他人因而心生不滿。
想來是寧大公子要趕在小年前,讓盛父熟悉一切,新的一年便不會再如此手忙腳亂。
盛歡笑了笑,沒說話。
“小姐,這寧大公子不止氣質好,那眉眼彎起來恁是好看,對盛家更是處處熱心,實在是難得的好兒郎。”陳嬷嬷意有所指。
盛煊與盛歡相差五歲,兩人年紀還小時,盛父正忙着做生意,兄妹二人的飲食起居都是陳嬷嬷與丫鬟如意在照顧。
這寧大公子雖鮮少主動與盛歡攀談,可陳嬷嬷心裏如明鏡一般。
打自三年前盛家父子救下寧紹沒多久,陳嬷嬷就看出這寧大公子對自家小姐有意,只是那時小姐還小,才十二歲,寧公子雖然有意,卻也未曾唐突半分。
這也是陳嬷嬷對寧紹另眼相看,贊不絕口的原因之一,風度翩翩人又正直。
她昨日還跟方管事打聽過,如今寧公子都已二十有一,似乎還後院無人也還未婚配,陳嬷嬷都覺得他這是在為她家小姐守身如玉。
陳嬷嬷還想再給寧紹多說幾句好話,盛歡卻已轉頭問起哥哥盛煊。
“大少爺今日休沐,卻不知為何不到卯時就起,用完早膳之後就一直在書房裏。”陳嬷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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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歡唔了一聲,低頭吃起飯來。
用完早膳不到半個時辰,就見方管事進來說盛翊臻來訪。
她微微一愣。
姑母之前離開時怒氣沖沖,一雙眼又紅又腫,盛歡還以為短時間內,這位姑母不會再登門拜訪。
盛歡讓管事将人迎了進來。
盛翊臻依舊貴氣十足,看她的眼神卻與那日截然不同,臉上還笑意盈盈。
不只如此,她身後更跟了一位中年婦女,這中年婦女的打扮與盛翊臻相較之下就顯得樸素許多,只是臉上的妝容有些‘奇特’。
盛歡實在與這位姑母不熟,況且那名中年婦女看着她的那種……似在打量物什的眼神實在太令人不适。
她立刻讓如意進去将盛煊請出來。
盛翊臻笑着擡手阻止她,意味深長道:“不必驚動煊哥兒,姑母就是來問問歡兒喜歡什麽樣的兒郎。”
“……”盛歡怔了怔,瞬間意會過來那名中年婦女的身份為何。
合着姑母是帶媒婆要來給她做媒?
盛歡好氣又好笑,不明白她這位姑母在想什麽。
她們根本不熟,嚴格來說就只有一面之緣,這位‘姑母’居然就這麽厚着臉皮帶媒婆上門。
盛翊臻見她不說話,只當小姑娘是在害羞,腰肢輕扭,婀娜多姿的走到盛歡面前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拍了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這別的姑娘家,一到十二、三歲,當家主母就會帶她們出去讓各家女眷相看,你爹與煊哥兒兩個男人大大咧咧,不将你的親事放在心上,如今你都已及笄居然尚未議親──”
盛歡不着痕跡的打斷她,淡道:“多謝姑母,但盛歡的家父家兄尚在,真不勞煩姑母如此費心。”
盛翊臻怔愣幾瞬,眼底輕蔑一閃而逝。
前幾天她就從盛父口中得知,他有意将女兒嫁給寧紹,如今聽盛歡這麽一說,哪還會不知她這是想嫁入寧家。
就憑她也想嫁入皇商寧家當妾?沒門!
那個女人的孩子不該嫁得這麽好,既然搶了她的夫君,毀了她的一生,那麽那個女人的孩子就該為她償還這一切。
盛翊臻故作憐憫的看了眼盛歡,語氣越發心疼:“可憐的孩子,你從小沒娘教養,不懂定一門好親事對一個姑娘家有多重要,姑母跟你說,這京城可不比江南,你還出落的如此标致,要不早早定下親事,就怕──”
盛歡臉上笑容淡了下來,眸光微冷。
她聽了倒也不氣,只是不懂為何這位姑母會對她懷有敵意。
盛歡還在困惑,一道暴怒聲便驟然響起。
“囡囡的婚事輪不到你來插手!”
盛煊不知何時已然來到前廳,面色陰沉瘆人,“方管事!将她跟她帶來的人都給我拉出去。”
盛歡眸子驀然睜大,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聲吓到,她從未見過阿兄如此盛怒過。
盛翊臻顯然也沒想到盛煊會這麽不客氣,頓時有些難堪,臉上笑容差點要繃不住。
她笑了笑,軟聲道:“煊哥兒,我這不是關心歡兒的親事麽──”
盛煊冷笑:“姑母還是關心自己的親事便好,您如今都三十有五還未定親,這媒婆該留給您自己才是!”
盛翊臻話還沒說完,就被大步走來的盛煊拽了出去,聽清楚他那輕蔑到極點的嘲諷後,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紅。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天會被親侄兒這般鄙夷羞辱。
一旁盛歡眼神微妙起來,她心裏雖然也不喜這位素末謀面的姑母,卻也不懂阿兄為何對姑母的敵意會這麽深。
阿兄才剛過來,應該還沒來得及聽見姑母方才那些‘好言好語’才對。
她直覺父親與兄長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所以她前世才會到死都未曾見過這個神秘的姑母。
媒婆與盛翊臻的人則通通傻愣在原地,對這急轉直下的發展,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管事聽見怒吼聲,急匆匆地跑進來,見着情況後也傻了。
“将她的人都拉出去!”
盛煊拽着盛翊臻與方管事擦身而過時,寒聲道:“以後沒我或老爺的同意,不許随意放她進門。”
方管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喊了幾名家丁進來,合手将媒婆及盛翊臻的下人們全都送出大門。
盛翊臻一行人就這麽被趕出盛宅,她簡直被氣笑了。
“關門。”盛煊面無表情,冷冰冰的嗓音透着厭惡。
盛翊臻見他當真不留任何情面,氣得渾身發抖,“煊哥兒好大的脾氣,你這是仗着皇上有意讓你尚公主,又成了太子身邊的人,現在就連親姑母都不放眼底了,信不信我告訴我家老爺,讓你──”
“你家老爺?”盛煊回頭掃她一眼,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
他的好姑母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得了便宜還賣乖。”
盛家大門徹底關上。
……
盛翊臻離開後,沒有去找她口中的老爺,而是直接去找自己兄長,眼泛淚花,委委屈屈地哭訴一番。
盛父手足無措,好聲好氣的哄了半晌,才終于厘清來龍去脈。
他聽見兒子的所作所為勃然大怒,回府後晚膳也沒用,就直接在大廳将兒子狠狠訓斥一頓。
盛煊難得忤逆,梗着脖子直言姑母太過分,說妹妹才上京沒幾日,就急着想将她嫁出去。
從來沒吵過架的倆父子,難得争執起來,就連盛歡開口勸架都攔不住。
盛父皺眉道:“你姑母帶媒婆的事,那日就先跟我提過,你不知所以就頂撞姑母成何體統。”
盛煊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阿爹,婚姻大事如此重要,您怎麽能答應她!”
盛父疲憊的捏了捏眉心,道:“你姑母也只是一番好意,她就只是帶人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明天就是小年,阿爹卻說她這是一番好意、沒別的意思?她這好意還真讓人不敢領教。”盛煊瞬間被氣笑,卻不知道該氣誰才好。
他态度強硬,“婚姻乃人生大事,囡囡的夫婿,我們挑選便罷,無需她插手。”
“當年她已經插手過一次,如今怎還有臉再來指手畫腳!”
盛煊的胸.膛因憤怒微微起伏,咬牙切齒的低啐了聲,“簡直欺人太甚!”
盛歡就擋在兩人中間,聽完了所有,卻聽得雲裏霧裏。
阿兄與阿爹到底在說什麽,當年又發生何事?
她幾乎沒見過哥哥這樣過,唯一那次,還是在前世黑衣人們闖入盛家時。
盛父聽見這話驀地沉下臉,轉身離開大廳,将盛煊喊過去前,還特意吩咐了句:“別讓小姐跟來。”
嚴厲的語氣和小時候要責罰盛煊時如出一轍。
盛父平時雖然溫和,但盛歡還記得小時候阿兄曾被揍得下不了床,她擔心阿兄這麽大還要挨揍,想也沒想便要跟上。
“阿爹,是阿兄聽見姑母說我從小沒娘教養,才會一時沖.動頂.撞姑母,您莫要罰他。”
盛父頓了下,臉上閃過一抹驚愕與愧疚,卻依舊頭也不回的離去。
盛煊這才意識到妹妹還在,冷靜下來,淡笑安撫:“沒事,我與阿爹談一些事。”
盛歡凝視兄長片刻,乖巧地頭點道好。
可當盛家父子真進了書房,關上門,她又悄悄跟上。
在盛家,沒人敢攔她。
書房門窗緊閉,父子倆人又刻意壓低音量,盛歡其實聽不太到什麽,但她還是極有耐心的蹲在窗邊,側耳傾聽。
這位‘姑母’兩世皆被父兄藏得極深,肯定有其緣由。
兩人不知争執到何處,盛煊失控,聲音突然又大了起來,“囡囡的婚事永遠輪不到她來插手,若是阿爹再讓她帶媒人來,莫要怪兒子不孝,囡囡已經夠可憐了。”
盛歡聽見兄長提到自己,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手指不安的緊攥衣擺。
可憐,阿兄說她可憐?她哪裏可憐了?
盛歡腦中疑問接連不斷,一顆心怦怦直跳,耳朵貼在冷冰冰的牆面上聽着,大氣都不敢出。
“要不是那女人,囡囡她本該是──”
她本該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風光無限。
沒人敢瞧不起她,甚至就連京城的勳貴子弟都能任她挑選,即便被太子這樣尊貴無比的人看上,也不敢像現在這般肆無忌憚地輕薄她。
誰也不敢随意說要娶她為妾!
她本該是掌上明珠真千金,卻成了身份低微的小商女。
盛翊臻已經插手過她的人生一次,如今怎麽還敢妄想再插手第二次!
“盛煊!!”盛父猛地大喝,厲聲打斷他的話。
他朝兒子緩緩搖頭,聲音低了下去:“你發過誓不再提這件事的。”
盛煊僵住,快要說出口的話,一瞬間全堵在喉嚨裏,天生上挑的眼角微微猩紅。
父子二人相視無語。
盛父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不贊同。
半晌,盛煊重重閉上眼,偏過頭去,話聲有些低啞:“阿爹疼愛自己的妹妹,我也同樣疼愛自己的妹妹,她若要幹涉囡囡的婚事,那我也不願再讓囡囡受委屈。”
就算他和盛歡沒有血緣關系,她也永遠是他盛煊的親妹妹,誰都不能欺負她。
盛父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擡手抹了把臉。
他知道自己不該上京,只要他跟盛歡一直待在江南,如今也不會有這般騎虎難下的局面。
他當時以為就算盛煊上京趕考,再不繼也能再護女兒幾年,可偏偏事與願違,竟一年不到就被逼的不得不帶女兒逃離江南。
作者有話要說: 盛煊:誰都不許欺負囡囡!
淩容與:嗯?誰敢?
盛歡:太子敢。
淩容與:……
男主下章就出場,別擔心,對手戲絕對不會少!
24小時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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