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首出宮
謝珠藏的話,不亞于一聲平地驚雷。槐嬷嬷瞪大了眼睛,其圓度,堪比一輪圓月。
玄玉韞卻笑了。
他解下自己的鬥篷,反手披在謝珠藏的身上,替她戴上兜帽攏好衣襟,漫不經心地道:“孤知道了。”
謝珠藏眨了眨眼,對他那麽冷靜有些許的茫然。她鼓足了勇氣踏出的一步,好像早在玄玉韞的預料之中——她就像是,一步踏入了他織好的一張網。
這網裏,就連寒涼如水的月色,也流瀉了溫柔的清輝。
“韞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謝珠藏忽然清醒了過來。
玄玉韞抿着唇,板着臉道:“什麽故意不故意的?你質問孤的話說得倒是順暢。快點進去,夜裏風大,你不冷,孤還冷呢。”
玄玉韞一邊說,一邊把謝珠藏往房中推。
謝珠藏忽地伸手握住了玄玉韞的手臂,玄玉韞挑挑眉,十分警惕。
謝珠藏松開手,卻緊緊地抱了一下玄玉韞。這是用盡全力的一抱,只有謝珠藏剛醒那日可以比拟。可比起那一次,這一抱卻如白駒過隙一般短暫。
玄玉韞還沒回過神來,謝珠藏已經跳入房中,解下披風交到他的手中:“韞哥哥,好夢!”
她的聲音輕快,像廣寒宮裏的玉兔跳起來,飛快地關上門,活潑可愛。
就算玄玉韞是故意的又如何?
他信她。
就如她信他一樣。
這樣就夠了。
玄玉韞握着手中的披風,對着在他面前緊閉的門,笑意從唇邊直達了眼底。
謝珠藏既然确定了要去,為免自己臨陣脫逃,她一醒來就給扈玉嬌寫了回帖。只是,或是錯字、或是墨跡不勻,她回帖寫了三四遍才寫成。待一寫成,謝珠藏立刻就把回帖交給了阿梨送出去,自己則倚靠在椅背上,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槐嬷嬷從外頭領了幾個小宮女,抱了衣裳來,見狀笑道:“不知道的,還當姑娘白日裏也跳了一回五禽戲呢。”
槐嬷嬷拿出汗巾子,溫和地給謝珠藏擦去額上微薄的一層汗:“冬日風寒,姑娘得小心着些。”
謝珠藏朝她笑了笑,看向小宮女手上的衣服。
槐嬷嬷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笑道:“殿下前兒送姑娘的布料還用不着,扈昭儀聽說姑娘想去賞梅宴,命司制司做了三套衣裳來,您瞧瞧,您想要哪一件?”
小宮女捧了三件衣裳,一件月白,一件粉紅,一件銀紅。
銀紅色張揚又耀眼,謝珠藏不由自主地走到銀紅色的衣裳面前,伸手輕輕地拂過衣料上金線勾勒的百鳥朝鳳的圖案,又像被金線燙了手一樣縮回來:“月白色的。”
謝珠藏站在銀紅色的衣裳前,伸手卻指向了另一端月白色的衣裳。
槐嬷嬷愣眼巴睜地呆了一瞬,才回過神來。她笑着展開月白色的棉裙:“這件是極雅致的,同姑娘素日裏穿的衣裳顏色相近,老奴想着姑娘就會喜歡。”
這件月白色的棉裙上繡着神清骨秀的寒梅,的确是極素淨淡雅。謝珠藏卻失了興趣,她随意地點了點頭,坐回到窗下,翻開手中的《笑林廣記》。
上回華太醫給她寫的那幾個笑話,的确幫了她不少。如今,謝珠藏可以平順地四個字、四個字地說話,偶爾也能順溜地說出完整的句子來。玄玉韞便索性從《笑林廣記》裏斟酌篩選,給她編了一本适合她的薄些的冊子,讓她去練。
槐嬷嬷則拿出妝奁來給謝珠藏挑首飾:“姑娘,這支梅花镂空銀簪剛好配這條棉裙,再配這一對白玉耳珰……”
槐嬷嬷一眼瞧見謝珠藏手上的《笑林廣記》,就嘆了口氣:“我的好姑娘喲,這樣粗鄙的書您還是少看些。待去了賞梅宴,可千萬別說您平日裏看的是這本書,外人面前,千萬提都莫提。”
謝珠藏抿唇不語。
阿梨在這時走了進來,她一瞧見謝珠藏手上的《笑林廣記》卻是眼前一亮:“姑娘,您現在要講笑話嗎?”
槐嬷嬷愣眼巴睜地看着阿梨。
阿梨沒聽見槐嬷嬷先前的話,她只看到謝珠藏朝她笑着招了招手。阿梨興高采烈地走到謝珠藏身邊去:“姑娘,您今兒想講哪個笑話?”
阿梨撩了撩衣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槐嬷嬷深感任重而道遠地嘆了口氣。
鑒于謝珠藏日以繼夜地在槐嬷嬷耳邊講笑話,槐嬷嬷起初緊繃的心情從擔憂到了麻木,到賞梅宴那日,竟也能看着笑得合不攏嘴的謝珠藏和阿梨,露出舒心的笑容來。
“嬷嬷也覺得這笑話可樂!”阿梨大聲指出槐嬷嬷的“失誤”。
槐嬷嬷登時就拉下臉來:“殿下一會兒就要來接姑娘了,還不快些伺候姑娘換好衣裳!?你還纏着姑娘講笑話,成何體統!”
阿梨麻利地拿起梳子,小心地給謝珠藏梳頭:“姑娘得高高興興地去賞梅宴。”
謝珠藏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她的唇角勾起,的确是笑着的。
可謝珠藏的笑容,卻随着車馬駛離皇宮,一點點凝固了。
玄玉韞與她同去,本半阖着眼睛,聽着謝珠藏磕磕絆絆地背祭文。可誰知聽着聽着,謝珠藏的聲音忽地越來越磕巴,然後,戛然而止。
玄玉韞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着謝珠藏。
謝珠藏的腰背挺得很直,正呆呆地看着馬車簾。玄玉韞狐疑地順着謝珠藏的視線看去:“你光盯着個馬車簾有什麽好看的?”玄玉韞說罷,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眼。
馬車從東華門駛出皇宮,正沿着白虎街往白虎門走。白虎街北面是三公九卿的官署,南面則是橫貫應天城的栖淵河。栖淵河的南岸,是應天城的商戶聚居之處。馬車行在白虎街上,可以聽見茶樓酒肆裏熱熱鬧鬧的吆喝聲。
謝珠藏是被這些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吸引的。
應天城裏客商雲集,皆來自天南地北。他們蹩腳的官話說得磕磕絆絆的,惹人發笑,可他們的聲音依然朗闊,毫無顧忌地混雜在字正腔圓的官話裏。
玄玉韞掀開馬車簾的那一瞬,日光透過車簾照進來,謝珠藏擡手遮住陽光,卻聽玄玉韞道:“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看看?”
謝珠藏愣了一下。她小心地挪到窗口,往外看一眼,頓時大失所望:“沒有人呀。”
“你我出行,應天府尹自是要肅清白虎街。”玄玉韞慵懶地靠在引枕上:“熱鬧的都在栖淵河南岸,得過了喜宴橋。”
謝珠藏讷讷地放下了車簾,低低地應了聲:“這樣啊。”她對應天城是什麽樣全無概念,玄玉韞提到喜宴橋,她也不知道在哪裏。
“喜宴橋緊挨着白虎街,往南拐個彎就瞧見了。您走過喜宴橋,就到了集慶街。上元燈會的時候沒有宵禁,大家都在集慶街西面的桃葉渡看燈會,可熱鬧了。”阿梨跪坐在謝珠藏腳邊,聞言給謝珠藏比劃。
謝珠藏認真地看着,眼睛發亮,好奇地問:“阿梨,你以前……住、住在哪兒呀?”
阿梨愣了一下,笑道:“婢子是謝府的家生子,承蒙二老爺和二夫人垂憐,家裏在金裕裏有一間小房子。婢子跟着姑娘入宮時,家裏在集慶街上開一間小茶點鋪子。”
阿梨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她複又歡快起來:“沒準現在開成大茶點鋪子了呢!”
謝珠藏掰着指頭算了算,阿梨随她五歲入宮,如今已是八年過去了。
“你沒、沒回去過嗎?”謝珠藏并不很清楚宮裏這些事,她此時才意識到,她不過是識字讀書,擅長刺繡,但于庶務之上,不懂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阿梨笑容微斂:“沒呢。宮裏頭有規矩,奴婢得入宮十年後,才有見家裏人的資格。而且……”阿梨頓了頓:“也只能是家中父母過逝才行。”
“所以呀,不見最好了。”阿梨朝謝珠藏笑道,很平靜:“宮中每月會把婢子的一半月例寄回家裏,這樣他們知道婢子也好。
謝珠藏微微張口:“那……宮、宮裏的老、老人呢?”她想到了槐嬷嬷。
“生病的、年過四十的就會被放出去,像槐嬷嬷這樣受主子青睐的,或是勞苦功高的,才可以留在宮裏頭養老。”阿梨解釋道。
“要年過四、四十啊。”謝珠藏低喃道。
玄玉韞手中握着書卷,對謝珠藏道:“母後生前原想着改一改這宮規,許他們定期可與家人團聚。後來……”
玄玉韞說到這兒,翻頁的手微頓,然後才面無表情地翻過一頁。
不用他把“後來”說下去,她們都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懷慜太子病逝,昭敬皇後大受打擊,于一年後懷慜太子的忌日溘然長逝。
謝珠藏忙岔開話題,對玄玉韞道:“韞哥哥,我們上、上元節,可以出來,看、看燈會嘛?這樣,阿梨就可以,回、回家……看一眼了。”
阿梨眼前一亮。
玄玉韞放下書,似笑非笑地看着謝珠藏:“這會兒願意出門了?怎麽去個賞梅宴偏要人千請萬請?”
“只想跟,韞哥哥……出門。”謝珠藏撇撇嘴。
玄玉韞一噎,擡高書卷,遮了自己的臉,漫不經心地道:“看你今兒過得如何。”
随着玄玉韞話音落,馬車也停了下來。
謝珠藏坐直了腰背,深吸了一口氣。她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就聽外頭有人嬌聲喚道——
“太子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這篇評論冷得瑟瑟發抖……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在作話碎碎念!_(:з」∠)_
承接我寫文的傳統!偶爾上【今日推薦】!
PS:《笑林廣記》那個笑話我其實覺得還挺好笑的,你們有人笑了嗎…?
【今日推薦】
哇我好喜歡《如果國寶會說話》啊!第三季已經出啦!
等以後哪一次開文,一定要用我最喜歡的這句話當主題——“只是那時自信,那時自在,那時是以想胖就胖的自由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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