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幕後使

然而, 這一次,更多的人站在了謝珠藏的身後。

那些被阿梨叫住的小娘子們,心有餘悸地看看地上躺着的周四姑娘。盡管她們更冷靜, 在這時候, 卻也半點不肯開口幫扈玉嬌說話,而是緘默地,走到了謝珠藏的身後。

而謝珠藏, 只靜靜地看着扈玉嬌。

她的目光平靜而又篤定, 稱得扈玉嬌像個卑劣的,失道寡助的小醜。

扈玉嬌差點氣到仰倒:“嚴嬷嬷只是看我身子不适, 叫我進廂房去休息!表姐只是陪我去,我們哪裏知道會撞船!”

“你自然是最清白無辜,什麽都不知道。”謝大夫人冷笑一聲, 看向站在陰影裏的嚴嬷嬷。

嚴嬷嬷眉頭緊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畫舫停靠在桃葉渡, 己未和己酉也趕了回來,對玄玉韞搖了搖頭:“屬下查了一遍, 沒看見周圍有可疑的畫舫。問過周圍的人, 只說有來去隐秘的小舟, 但是不知道是否為撞船的小舟。”

己未頓了頓, 又道:“不止一艘。”

玄玉韞的眸色一沉。這明顯就是難以追蹤了。

謝大夫人哈哈笑道:“這就是扈家的心意?”她的笑聲倏地冷下來, 聲音冷硬:“我謝家, 心領了。”

“謝大夫人!”扈夫人急道:“我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啊!”

“你當然不知道。”謝大夫人居高臨下地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謝大夫人說罷,懶得再搭理扈夫人等人, 而是對玄玉韞和謝珠藏道:“今夜事多,好在殿下和阿藏都沒事。早些回宮吧,免得小人作祟, 惹陛下憂心。”

謝大夫人說罷,走到程雲溶躺着的擔架前:“溶郎,你是如何落了水……罷了,你沒事就好,不然叫姑姑怎麽跟你爹娘交代!”

“姑母,我只是想出來看燈,不小心跌落進河裏,沒事。”程雲溶勉強地安慰謝大夫人。

謝大夫人的眸中卻含了淚。

謝大夫人素來是個極剛強之人,她陡然露出脆弱傷心的表情,讓場上的衆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扈夫人急得說不出話來,撲簌簌地掉了眼淚。

嚴嬷嬷向前一步,道:“老奴會如實禀明陛下和昭儀,查清此次意外。謝大夫人盡可放心……”

嚴嬷嬷話沒有說完,謝大夫人卻扶着程雲溶的擔架,一言不發地從她的身側走過。謝爾雅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玄玉韞和謝珠藏對視一眼,也攜手跟着謝大夫人往船下走。

至始至終,無人搭理過嚴嬷嬷的話。

煙花散盡的夜,從沸騰的喧嚣聲中墜落。無邊的寂靜,一點點重新蔓延上來。

衆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謝珠藏和玄玉韞滿身疲憊地回到毓慶宮,倒頭就睡。

翌日,他們才用完早膳沒多久,就被玄漢帝召去了養心殿。

養心殿裏,扈昭儀正跪在地上嘤嘤地哭:“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呀!”

玄漢帝一臉無奈地道:“朕又沒怪你,你好端端的,自己跪着作甚?”

扈昭儀一臉倔強,梨花帶雨地哭道:“臣妾答應了陛下的,要好好護着殿下和謝姑娘。明明是再堅固不過的畫舫,怎麽偏偏出了這樣的事。”

“外頭風言風語,都說是我們扈家做的,就連臣妾聽着就要信以為真了。可臣妾圖什麽呀?”扈昭儀哭得更大聲了。

“便是臣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這事兒到底是發生在我們扈家的畫舫上的呀!臣妾對不起陛下,臣妾無顏站起來。”

謝珠藏和玄玉韞停在養心殿門口,一時不知該不該走進去。

玄漢帝看到了他們二人,招了招手,又伸手去扶扈昭儀:“好了好了,哭得跟個小貓兒似的。韞兒和阿藏都到了,你還跪着,成什麽樣子。”

扈昭儀嘤嘤哭着,就着玄漢帝的手站起來,看着阿藏哭道:“多虧了阿藏,那樣緊急的時候,還這般有先見之明、胸有成竹!要……要不是阿藏機敏,周四姑娘就保不下來了!”

一句“先見之明”,讓謝珠藏和玄玉韞一起擡起頭來。

玄玉韞立刻道:“父皇明鑒,兒臣和阿藏去集慶街上,正巧遇到有人惡意在阿梨家的鋪子裏生事。當時兒臣就叮囑過阿藏,切莫往人多的地方去,免得摔倒被踩踏。”

扈昭儀一聽玄玉韞這麽說,馬上就收斂了暗藏的鋒芒,違心地誇道:“原來坊間誇的那智斷案的小公子是殿下,難怪阿藏如此機敏,是有殿下的指點呀。”

“好了好了。”玄漢帝無奈地給扈昭儀遞帕子:“別哭了,嗯?孩子們不都好好地站在我們面前麽。只是程小郎君那兒……”

“臣妾已經命人送禮過去了,程小郎君也是個福大命大的。”扈昭儀嬌柔地抹了抹淚。

“朕也命人去查過了,看來就是個意外。”玄漢帝對玄玉韞和謝珠藏嘆了口氣:“朕讓你們來,也是知會你們一聲。”

玄漢帝說着,示意高望把奏章交給玄玉韞。

玄玉韞翻開奏章,粗略地掃了一眼,就沉聲道:“兒臣明白。”

他焉能不明白。

玄漢帝點了點頭:“明白就好。好了,朕給你放兩天假,這兩日就不必去文華殿了,好好在毓慶宮休息吧。”

“臣妾那兒有一株百年的老人參,是陛下賞臣妾的,殿下和阿藏且帶回去泡水泡湯喝吧。”扈昭儀緊接着道。

玄漢帝無奈地瞥了她一眼:“你呀你呀。罷了,你們就領了扈昭儀的好意,回去吧。”

玄玉韞和謝珠藏都沒有多說,簡單地應了下來,就退出了養心殿。

他們才從養心殿走出去,就看到三皇子手中提着食盒,迎面而來。

玄玉韞腳步一滞。

三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是趁着昭敬皇後懷孕,爬床的宮女,這導致三皇子在宮中一向跟個隐形人似的。這還是第一次,玄玉韞在養心殿外遇到三皇子。

“二哥。”三皇子木愣愣地向玄玉韞行禮。

玄玉韞眉頭微蹙:“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父皇心情不好……”三皇子低着頭,聲音細如蚊吶。

玄玉韞唇邊浮現出一抹冷笑,但這抹笑容轉瞬即逝。玄玉韞忍了下來,面無表情地颔首道:“有心了。”

玄玉韞說罷,只覺得跟吞了蒼蠅似的,帶着謝珠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養心殿。

玄玉韞和謝珠藏一回毓慶宮,玄玉韞的臉色就徹底地沉了下來。

謝珠藏抿了抿唇,親自給玄玉韞斟茶,然後在他的茶盞裏,舀了兩勺五倍子花蜜。

玄玉韞皺着眉頭推開杯子:“你這蜜也加的太多了,也只有你才喜歡這樣的蜜茶。孤不要。”

謝珠藏拿小勺攪了攪,舀了一勺,堅持要遞到玄玉韞的唇邊。

玄玉韞瞥她一眼,嘗了一口,嫌棄地道:“太甜了。”

“甜……才不苦。”謝珠藏輕聲道。

玄玉韞嗤笑一聲,自己拿了小勺,舀了一勺遞給謝珠藏:“張嘴。”

謝珠藏多乖呢,當即就張了嘴,飲了這一勺蜜茶。然後她也皺了皺眉頭:“好像是……太、太甜了點……”

玄玉韞樂了,他把勺子丢進杯盞裏,伸展了身體,整個人緊繃的不悅,好像也随之流瀉而出。

謝珠藏這才笑了,她重新換過一杯茶,對玄玉韞道:“我要……開始練、練、練繞口令了。”她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一急,就、就說不出話。”

這幾次,她已經深刻地意識到,僅僅在西殿練笑話,是遠遠不夠的。如果她足夠伶牙俐齒,方才在養心殿,就不會讓扈昭儀還敢這麽明着給玄漢帝上眼藥。更不用說賞梅宴、上元節發生的事了。

玄玉韞抿了抿唇,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應下來。

然而,謝珠藏目光堅定地道:“我要……在……萱、萱椿亭練。”

玄玉韞一愣。萱椿亭是繼德堂後小花園裏的一座亭子,毓慶宮的宮女和宮侍來來往往,經常會路過那兒。

“你要在萱椿亭練繞口令?”玄玉韞又問了一遍,他有些難以置信。

謝珠藏點了點頭,看着玄玉韞,擲地有聲地道:“對。”

玄玉韞擰起眉,還沒來得及說話,槐嬷嬷領着兩隊人走了進來:“姑娘,翊坤宮和延祺宮派人來了。”

槐嬷嬷那表情還挺稀奇,像是憋着得意卻又要故作端莊嚴肅的模樣。

翊坤宮的大宮女瑪瑙搶先行禮笑道:“謝姑娘畫舫上受了驚,昭儀娘娘特命婢子來給您送安神禮呢!”

“這是一柄翡翠靈芝式如意,婢子也不懂,只知道是整塊兒翡翠雕成的。”瑪瑙命小宮女恭敬地将托盤捧到謝珠藏的面前。

瑪瑙說是不懂,但是只一句“整塊翡翠雕成”就足以說明這柄如意的珍貴。更不用提它翠色鮮豔,碾琢精美。

瑪瑙又讓人将另一個托盤呈上來。

看到那柄翡翠靈芝式如意還沒什麽,等槐嬷嬷看到這托盤裏的手镯時,忍不住道:“好香!”

這是木鑲金手镯,內圈是金制,木面上則由小金珠鑲嵌成“福”字紋。宮女将它呈上來時,香氣四溢。

瑪瑙得意地暗瞥了蒲柳一眼,朝槐嬷嬷颔首道:“嬷嬷慧眼,不愧是姑娘的身邊人。這是一對伽南香木鑲金手镯,都說能驅邪避祟。”

瑪瑙說罷,又收斂了唇邊的笑意,很是哀傷地道:“昭儀娘娘也說,這點兒微薄之禮,是萬萬不能補償謝姑娘受驚的份的。”

“本是皆大歡喜的畫舫賞燈,卻被不知道哪兒竄來的小船攪了局。昭儀娘娘連着幾日沒有睡好,愁得青絲都斷了幾根。”瑪瑙說着說着,已是泫然欲泣,叫人見者傷心聽者落淚,就連槐嬷嬷都忍不住跟着嘆了口氣。

玄玉韞聽罷,冷淡地道:“扈昭儀居于翊坤宮,深居簡出,此事與她不相幹。”

瑪瑙一喜。

作者有話要說:  扈玉嬌再蹦跶也沒用,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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