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黎國大将（二）

沒幾日，一道賜婚的旨意下來，我看着嚴野恭敬跪地接了旨，看着嚴府上下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只是他那張臉，總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與我初下凡那一日見到的他相比，他似乎變得更為沉默。

我有時很想問問他，你想要報仇，如今仇已得報；玉成公主那麽喜歡你，你心中又沒有他人，為什麽還是不開心？

可我不能，我甚至連出現在他眼前都不能。只能日複一日隐了身形，站在一旁靜靜看着他。

蒼慕雲來找我很多次。他什麽也不說，只陪我靜靜呆着。有時候會帶些冰落做的吃食，尋一處安靜之所笑着看我吃完，再說些無關緊要的事。若有急事便回去碧波雲海，處理完了再下來找我。

他說了等我，雖沒得到我一個承諾，他卻依舊固執地開始了等待。

我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只是心裏隐隐有一個聲音說，小白這一次歷劫，若我不守着，這輩子心也難安。

我站在屋頂，看到鋪天蓋地的紅色中，嚴野拉着蓋了喜帕的玉成公主拜了天地，牽着她的手入了洞房。

蒼慕雲握着我的手，微涼的夜風中，只有他的手那般溫暖，仿佛能驅散我心中一切寒意。

“其實他們兩個能有個美好的結局也不一定。我堂姐很喜歡郁兄，我能看得出來。郁兄也許只是在感情上笨拙一點，但他終究能看到她的真心的。”

我仍靜靜地看着那個燃着紅燭的房間，有喜婆說話的聲音傳來，我想象着他們此刻的情景，嚴野該是挑了她的紅蓋頭，親自斟上兩杯酒，與她交纏着手臂一同飲下。

喜婆與丫鬟們退了出來，天上星光暗淡，一輪圓月将地上的景致照得通透。

是，這是個美好的結局，或許更是個好的開始。也許回了天界，小白能與墨櫻有新的發展也不一定。

我轉過頭回望着蒼慕雲，他一直靜靜站在那裏，堅定地握着我的手。

或許是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感染，心裏有什麽東西暖暖綻開，我忽而朝他一笑，“我答應你。”

他愣了一瞬，“什麽？”

我只是笑看着他，不說話。

他眼裏驀地升騰起驚喜，扶着我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答應嫁給我了？沐沐，你真的答應了？”

我笑着點了點頭。

這個夜晚，我們倆在嚴府的屋頂，看了一晚的星星。

我曾在碧波雲海看過星星，那樣明亮而接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我也曾在昆侖山看過星星，滿目的蒼翠中，頭頂的星光顯得格外閃爍。更多的時候，我會與小白窩在通天峰頂的山石上看星星。他總是将手枕在腦後，嘴裏喜歡叼根狗尾巴草，聽我絮絮叨叨說些近日的見聞，随意指點着頭頂的星宿，再毫不留情地指正我。

以後，也許會有另一個人陪你看星星了。

因着這一樁圓滿的婚事，我放心地回了青雲山兩日。

再下凡時，黎國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天淵國再次大舉進犯，黎國卻有人拿出了嚴野與天淵國私通的信件。

那信上赫然有天淵國主的印鑒和嚴野的親筆字跡。

于是，兩年前的那一場戰功被全然推翻，不斷有出面彈劾他的人出現，往日蓋天的功績，到如今全成了欲出賣國家的陰謀。

嚴野一家被關入天牢，玉成公主軟禁宮中。

派出去迎戰的将領屢屢戰敗，黎國皇帝震怒，不斷增派士兵，卻只是平添犧牲。

嚴野在獄中多次請求面見皇帝，最終卻只是等來了一紙诏書。

誅九族。

只因此次與天淵國對戰的将領俘獲了敵方一個不小的官，在嚴刑下交代出嚴野與天淵國私下來往的經過，坐實了這項罪名。

玉成公主在宮中求了皇帝多日，直到皇帝再不肯見她。

這個昔日被寵上天的女子，在夫家不可推翻的罪名前，最終落入塵埃，飽受輕視。

行刑的那一日，皇帝親自前往監督。

當問及他最後還有什麽話時，他冷聲一笑，朗聲道：“奸臣當道，陛下珍重。”

玉成公主以死相逼，披頭散發沖到了刑場。他看着這個面上全是淚痕，憔悴得不成樣的女子，軟了聲音道：“玉成，這一世我辜負了你，若我有什麽可愧疚的，便唯有這一項了，若有下一世……你不要再遇見我了。”

刀落，玉成公主呆呆地看着他分離的屍身，顧不上臉上濺起的血跡，哀哀一笑，“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是我總以為，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你定會看到我的努力……”她默然地從懷裏拿出一把匕首，在身邊突然響起的尖叫聲中，緩緩地，決絕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天空依舊晴朗，日光暖暖地照耀着這方土地，地上卻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早有鬼差候在一旁。我随着小白的魂魄而去，空氣中隐隐有什麽在醞釀，我驚惶擡頭，和暖的日光被遮蔽，幾道藍色的電芒自天空劃過，越積越重，直到一道驚雷猛地落下，帶着雷霆萬鈞的氣勢，直直劈向小白。他懵懵懂懂，不知閃避，仿佛還未清醒過來一般。鬼差抱着頭匆忙躲閃，驚雷直直打在小白身上，他渾身顫栗了一番，身形仍穩穩站着，只是面上表情更茫然。

來不及思考，他此時還未恢複仙身，受不起多道天雷。我現了身形向他撲過去，一道灼熱的電流打在身上，皮開肉綻之感頓現。

挨了兩道天雷。

小白似被這驚天動地的聲響驚醒過來，眼中仍是懵懂，卻下意識地一個轉身将我護在身下，以他尚不穩定的身軀生生受了接下來的兩道。

我這才看見四處，草木皆枯，小白只來得及露出一個模糊的笑，便被鬼差架着往地府行去。

我獨自回了青雲山。

小白好端端地躺在麒麟洞中，銀發白袍，面色慵懶。

他似乎十分疲憊，連我進來也沒有知覺。

洞外陽光照在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上，有五彩的光影流轉。

這仿佛只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一切都不會有改變。

他睡了整整兩日。

方一睜眼，疑惑地望着我道：“你的傷好了？”

我一愣，點點頭，“你覺得怎麽樣？”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無比惬意地長嘆一聲，“這一覺睡得真舒爽。”

我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小白，我去過凡間了。”

他動作頓了一頓，随即轉頭來看我，“你看到我奮勇殺敵的英姿了？那凡人的身軀太過脆弱，我可不是那麽容易受傷的。”

我淡淡笑着看他，“看到了，可英勇了。”

魂魄脫離身體後的那一段，他大約是忘了。

我便也不再與他提起，挨那兩道驚雷的瞬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天火滾落的夢境。

只是這一次，在那漫天滾落的天火中，我隐約看到了蒼慕雲的臉。

“沐沐。”

我回頭，蒼慕雲站在洞口，逆着光的身影有些模糊，他向小白點了點頭，問道：“郁兄看來是恢複了。”

小白敷衍着笑了一笑，不看他。

他微有些尴尬，回過頭來看着我的眼神暖暖的，“這幾日便準備準備成親的事吧，”轉過身又看着小白，“到時還要勞煩郁兄作為沐沐的娘家人送她出嫁。”

小白眼中的黑色翻滾了幾番，最終沉澱為全然的冷漠，看看他又看看我，“你想好了？”

我點了點頭。

他唇角一勾，露出一個哀傷的笑來。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說個秘密……其實我是小白的腦殘粉，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