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席慕容穿上霍克給他做的草鞋,挑簾出了門。

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他也該想着搬出霍克家了。在知道亞諾把屋子讓給他,自己卻睡在部落旁的樹林裏時,席慕容更感覺過意不去了。

之前他是受了傷,霍克顧及他的傷口才讓他住了這麽久,現在他已經好了,他怎麽能繼續占着主人的屋子,讓主人睡在外邊?

至于搬出去住哪,席慕容決定暫時不去想它。前世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什麽都不會,但人若被逼到一定的境界,那潛力還是無窮的。

“你說什麽?你要搬出去?”霍克正在院子裏翻弄一些曬着的藥草,聽了席慕容的話,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失落,仿佛還有些驚慌。席慕容不禁反省起是不是自己的哪句話哪裏說得不合适,才讓這個和善的大叔露出如此表情。

其實他只是表達了霍克對自己的照顧的謝意和對自己想要搬出去自食其力的決心,并沒有說別的什麽呀,這應該沒什麽毛病吧?

可是,霍克這表情又實在是吓人,席慕容不禁有些發愣。前世他從不用擔心說錯話後會面對什麽樣的後果,因為他知道會有人幫他解決。從而也導致他現在獨自面對這樣的情況時,禁不住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霍克先反應了過來,他揉了揉自己已經失去控制的臉,勉強笑着對席慕容道:“怎麽突然想到要搬出去住呢?在這裏住得不習慣嗎?”

霍克的聲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失落,席慕容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他這個要搬出去的想法其實是有些傷害到眼前這個和善的大叔了。

還沒等他出聲安慰,霍克卻突然眼神淩厲地道:“慕容,是不是那些多嘴的和你說什麽了?那些人就是嫉妒!嫉妒你長得好看,你別搭理他們!更不要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席慕容被霍克的那句“長得好看”雷得不輕,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我的傷已經好了,你每天那麽忙,我哪能再像之前那樣白吃白喝還讓你伺候着呢?況且,之前因為我占了亞諾的房間,讓他不得不每天都睡在樹林裏,現在我好了,搬出去,他也能回來住了啊!”

聽了他的話,霍克的眼神亮了亮:“只是因為這個?不是因為別的?”

別的?別的什麽?別的原因嗎?席慕容暗自納悶,哪兒還會有別的原因啊?便搖了搖頭:“沒有啊……”

霍克笑了,有那麽點松了口氣的意思:“傻孩子,那就在我家住着呗!亞諾只是在樹林裏睡了一晚,之前他還時不時地到樹林裏頭去睡呢!你別把那些愛碎嘴的人的話放在心上。現在亞諾已經和羅出去打獵去了,睡樹林那不是正常嗎?況且現在家裏有你陪着我,我也不孤單不是?”

見席慕容有些呆呆的樣子,霍克很想摸摸他的頭發。頓了頓,他突然壓地聲音道:“慕容啊,你願不願意跟着我學認藥草啊?我有時候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可不可以給我搭把手?”

霍克是這個部落的藥師,類似于古代的巫醫,只不過他并不精通占蔔或用巫術治療,只是單純的用野間的藥草對部落中生病的人進行醫治,在部落中可是有着不低于族長的地位。如果席慕容能和霍克學習醫人之法,對他在部落中立足是非常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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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也知道自己的體格,在這個以力量為生存依仗的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麽優勢。如果他無法打獵,那便是個無用之人,即便部落的人出于善意和憐憫接濟他,他也沒有臉在這裏白吃白喝。他若是能和霍克學得醫人的本事,在部落中也算是有用之人不是?

然而席慕容根本不認識什麽藥草草藥,在之前的那個世界,唯一和醫術有過接觸的便只是幫蕭肅摳過幾顆退燒藥,根本沒有見過生長着的藥草,又如何能幫得霍克?他這樣的零基礎,如果學不會,會不會讓霍克感到失望?

沒有人知道,一向沉默冷清的席家二少,最害怕的,就是最親之人對他感到失望。

患得患失間,席慕容竟不知該不該答應霍克的提議。

霍克似是看出了他的動搖,繼續用 “誘哄”的口吻道:“你不認識這也藥草沒關系,我可以教你啊!你這樣聰明,哪裏還有學不會的道理?”

本就有些動心的席慕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呀,他可以跟着霍克學呀。他又不傻,有人教,他應該是能學會的吧?

霍克見他點頭,似是松了口氣,笑着對他道:“慕容啊,現在雨季剛剛過去,部落裏的雄性們全部外出打獵,到時候,他們滿載而歸的同時,有的難免受傷。而現在,也是藥草生長的旺季,我們不僅要采集一些止血的藥草,還要趁着這個時候抓緊時間存貯草藥,為不久後的寒季做準備。”

席慕容點了點頭:“那,霍克,你現在就教我認識藥草吧?等到雄性們打獵回來,我便也能幫得上忙了……”

等等,雄性們,打獵?

席慕容有些懵,原來雄性也是可以外出打獵的?竟然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女主外男主內?驚訝的同時席慕容也狠狠松了口氣——不管怎麽樣,他以後只要不用單純的靠女人養在家天天聊八卦就行!

見他話說了半截忽然就跑神了,霍克有些無奈地笑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聽到霍克的笑聲,席慕容有些發窘地沖着霍克笑了笑。霍克摸着他的頭道:“離他們回來還有些時日呢!你也不用着急,現在你還是要多多休息才行,等你完全好了,我再帶着你出去辨認草藥。”

霍克笑着拍了拍席慕容的肩膀,拉起他向屋裏走去:“好啦,別一副準備和猛獸幹架的表情,現在啊,你先進屋躺着,站這麽長時間你的身體會吃不消。我去給你拿一些藥草的圖樣過來,這樣你躺着就能看,先熟悉一下。”

席慕容本想說他的身體已經沒事了,但看着霍克慈愛的雙眼,席慕容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聽話地躺到了本屬于亞諾的石床之上。

霍克見狀笑了笑,轉身出門去拿藥草的圖樣去了。

這段時間席慕容一直在屋子裏面養傷,并沒有機會到外面去。但他還是大致了解到了這是一個較現代社會而言有些落後的世界。

這裏沒有電,沒有網,沒有自來水,甚至連穿的衣物也很是簡陋粗糙,除了獸皮便是一種粗粗的麻布。對他這個過慣了貴公子生活的人來說,實是有些難以适應。

然而他的心較之從前,卻是從未有過的平和和舒暢。就像現在,即使是躺在只鋪了一層獸皮、堅硬到有些硌人的石床之上,兩眼看着空無一物的土屋屋頂,他也不覺得煩躁和空虛,整顆心就像是被浸在了溫水中,透着他前世從不曾有過的寧靜。

正出神間,霍克已經拿着圖樣挑簾走了進來。席慕容坐起身,看向了霍克手中的圖樣。

不出所料的,那些圖樣是被畫在了一張張的獸皮之上。不過那獸皮被處理得很好,薄薄的、軟軟的,韌性倒是比紙強了好多倍。霍克将它們齊齊整整地放在一起,卷成筒狀放在了一個竹筒裏。

霍克小心翼翼地展開獸皮,拿出其中的幾張,擡頭對席慕容道:“這幾張是止血的藥草,止血類的我們用得最多,你先記着,其他的,等以後慢慢再熟悉。”

席慕容見那些獸皮的頂部各被裁剪出了一塊連着的、小小的,像是一個小标簽一般的方塊兒,霍克就是順着這種小标簽,直接将畫有止血藥草的圖樣拿了出來。

席慕容伸手接過了圖樣,看了一眼,傻了。

原來那上邊不僅有圖樣,還配有文字,而那文字,他當然是一個也不認識!

說是文字,倒不如說是類似于簡筆畫一樣的東西。見席慕容直直地盯着圖樣上的字,霍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是我為了更好地将藥草區分開,自己做的标記。”

随即他卻又一臉自豪地指着圖樣對席慕容道:“這獸皮圖樣啊,還是亞諾替我做出來的呢!這上邊的圖樣也是他想辦法弄上去的。好像是先用燒焦的樹枝畫出來,再用骨針順着畫出來的樣子密密地紮一遍,最後又塗了一遍草汁才做成的。這可是整個獸人部落的頭一份呢!上回羽族的藥師要拿一大罐的鹽和我交換,我都沒舍得呢!”

圖樣畫得很是細致,雖然在席慕容的眼裏還是略顯粗糙了些,但這裏可是落後的原始部落啊,還是在沒有前人經驗可借鑒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想法,已然是相當的不容易了。

想到這裏,席慕容對霍克口中的這個亞諾是更加的好奇了。

“霍克,這些圖樣做得真棒,您兒子真的很厲害!”席慕容看着霍克滿眼的自豪,忍不住将心中誇贊的話說出了口。

果然霍克眼中的笑意更勝,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席慕容仿佛還從那雙眼中,看出了一絲絲的狡黠。

那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他怎麽總覺得霍克在無時不刻找機會推銷他那個在他口中無所不能的兒子?只是,霍克把他的兒子推銷給自己能有什麽用?難不成想讓自己教教亞諾怎樣去把妹

想到這種可能,席慕容默默捂臉,這個,臣妾也是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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