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鹽巴都是塊狀的,霍克和席慕容仔細地搗了好一會兒,才将一塊塊的鹽大體搗成了粉末狀。霍克放下石錘,從一旁的石墩上拿出了兩雙獸皮縫成的手套,遞給了席慕容。

“來,帶上,搓鹽巴若是不帶手套,手掌會受不了。”霍克一邊說着一邊利落地戴上手套,同時向席慕容做着示範。

席慕容看了眼手中的手套,學着霍克的樣子将手塞進了手套中。這手套是反着縫的,柔軟的絨毛貼着手掌,暖融融的。雖然這手套仍然是像這裏的所有的獸皮一樣,因為手藝的不成熟而顯得有些幹硬,但席慕容還是忍不住想:有了這手套,在寒季大概就不用受凍了吧?

霍克的動作很快,他拿下石板上的肉條放在鹽盆裏,熟練地開始往上揉鹽巴。

席慕容也學着霍克的樣子,拿了條肉小心翼翼地往上搓着鹽。由于手生,動作慢不說,沒一會兒還不小心把鹽給撒到手套裏去了。

尤其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帶着這種皮毛手套幹活,當手心裏的汗把手套中的絨毛浸濕後,那感覺是相當不好受。

再把鹽撒進去,那滋味,簡直了。

席慕容立刻把手套摘下來,仔細地将皮毛裏的鹽粒兒抖幹淨,又去洗了把手才好受了許多。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等到把石板上的肉全部揉上鹽,霍克和席慕容立刻迫不及待地摘下皮手套,讓悶得快要發白的手掌透透氣。席慕容顧不上歇息,站起身到屋裏去倒水。

頂着這麽大的太陽幹活,席慕容覺得全身的水分都要被太陽給曬幹了,他是如此,霍克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手腳麻利地倒了兩竹筒水,端起來便往外走,差點撞上正低着頭走進來的亞諾。

席慕容見他的額頭密密地沁着一層細汗,便将手中的一個竹筒遞了過去:“給,喝吧。”

“謝謝。”亞諾接過竹筒,簡單地道了聲謝。

“不客氣。”席慕容擺了擺手,見霍克和羅正并肩坐在一起,便又回身找了一個竹筒,倒滿水一起端了出去。

亞諾的視線追随着席慕容走到屋外,看着他平穩地端着兩杯水走到霍克和羅的跟前,微笑着和那夫夫兩說着什麽,又在席慕容轉身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地将目光收了回來。

這些席慕容自然全然沒有察覺。

他現在只想盡快地喝口水,他覺得他的嗓子已經快要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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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陶罐剛要倒水,卻發現桌上的竹筒已經被倒滿了。他連忙放下陶罐,仰頭将竹筒裏的水喝了個精光。

幹癢的喉嚨得到了滋潤,席慕容才有空向亞諾道了聲謝。然而過了好半天,他都沒有聽見亞諾的回應,不由好奇的轉頭看了一眼。

倚着桌子的亞諾正端着竹筒做成的水杯發呆,此時的他正兩眼放空,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是并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席慕容看着他,猛然發現,這樣的神情,他是見過的。

那時他已經和家裏人的關系僵到了極點。就連一直企圖修複他們之間關系的席磊,也不再經常回家,不再對着他欲言又止。只是有一次他晚上回家拿東西,路過席磊的書房時,見房門竟然沒有關,便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他記得那時的席磊正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夜幕下的玻璃窗就像一面鏡子,清晰地映射出了席磊的臉。

他仍記得席磊的臉上和眼中,那濃重的落寞、憂傷,和一種他不理解的,深深的思念。

那樣的神情,和現在亞諾臉上的,如此的相似。

心髒驟然間抽痛起來,席慕容的手一抖,連忙攥緊手中的竹筒,咬着牙,不露痕跡地別開了眼。

那種疼還是異常強烈,席慕容抖着手,盡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個令他感到熟悉的背影。同時也讓他無暇細想,為什麽他會在另一個世界裏,在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身上,看到席磊的影子。

待那抽痛緩緩褪去以後,席慕容才松了松發僵的手指,将竹筒放在了石桌上。而本來發呆亞諾此時已經轉過了頭,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席慕容看着亞諾眼中那種莫名讓他感到熟悉的神情,心裏突然就升起了陣陣的委屈。他咬緊自己的嘴唇,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席磊,即使眼神再像,也不是。

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的面容,定然是難看極了。

事已至此,他已經無法再像之前那樣遮掩過去,只得努力壓下心底的酸澀,不自然地沖着亞諾笑了笑。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怎麽說,只能靜等着亞諾對此事做出反應。

在這樣一個科技和生産水平落後的世界,勞動力是絕對重要的存在。一個家庭中若是有人生病,影響的,便是整個家庭的安穩。

他說不清他這種心痛的毛病是原主本身就有的,還是因為他穿越了卻擁有前世那樣的記憶所導致的。但無論是什麽,別人看到的,便是他發病一般的樣子。

他不想因為這樣一個毛病而被霍克一家送走,但若他們真的因此而要他走,他想,他也不會為此而怨恨他們。

亞諾看着他,久久沒有說話。席慕容一直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個等待法官宣判的罪人。

“你身體不舒服?”亞諾終于開口了,卻是這樣的一個問題,席慕容苦笑了一聲:“我不知道。”

亞諾看了他一眼,回身拿起了桌上的兩只水罐向門外走:“那就多休息,霍克和羅不會希望你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的。”

席慕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忐忑随着他淡然的态度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柔軟的暖意。

他只希望他的這個毛病有能夠改善的一天,他們對他這樣好,他一定不能讓他們失望才對。

心中的疼痛已經消失不見,席慕容拍了拍臉,挑簾走了出去。

一見他出來,霍克便上前拉着他坐在石凳上,略帶埋怨地道:“你這個孩子,身子不舒服怎麽不跟我說?你的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這大熱天的跑來跑去,受不了也是正常。你倒好,一聲不吭的,萬一出了事兒怎麽辦?要不是亞諾見你臉色不對告訴了我,我還不知道你身體不舒服呢!”

他嘴裏數落着,手下卻忙活着去探席慕容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才放心地道:“可能就是被太陽曬狠了,不發燒就好。”說着瞪了席慕容一眼,手卻将裝着水的竹筒塞到了席慕容的手裏。

聽他這樣說,席慕容便知道亞諾并沒有如實說出自己剛才的樣子,才讓霍克以為自己是累着了。不過這樣也好,說了霍克反而會擔心,到時候非但改變不了什麽了,倒是平添一個人擔憂。

歇了一會兒,霍克率先站起身進了院子裏的小廚房。時候不早了,他們從一大早起來忙活到現在,肚子早就抗議了。席慕容像往常一樣跟在他的後面準備幫忙,卻被霍克揮手趕到屋裏去休息,席慕容無法,只得拐去另一邊,處理那些已經晾幹的藥草去了。

那些抹了鹽的肉被亞諾和羅一起擡了出去,然後再挂到羅之前搭好的棚子裏風幹。席慕容還挺好奇,很想跟去看看,但現在霍克對他很是不放心,若是他去了,霍克雖然不說什麽,但擔心是肯定的。況且那些藥草也确實需要盡快處理,席慕容抿了抿嘴,打算以後有空了再去瞅一眼。

收拾了碗筷,霍克便沖着其他三人揮了揮手:“睡覺去睡覺去,等太陽落山了再起來,晚上得熬一晚上呢!”

睡到太陽落山再起來?這是為什麽?席慕容暗自驚呀,聽霍克說還得熬一個晚上,難不成是還有別的什麽事要做?

不過他這一次沒敢冒冒失失地問出聲,他總感覺亞諾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怪異,決定還是不要多說為好。反正天黑以後,他就知道了。

現在就算霍克不說,席慕容也感覺自己有些昏昏欲睡了。這裏的天氣很是悶熱,又沒有風扇空調降溫,讓過慣了少爺生活的席慕容很是難以忍受。自從來到這裏,席慕容便養成了每天睡午覺的習慣,今天起了個大早,又忙活了這半大個上午,他早就困了。

就連亞諾和羅這樣身體強壯的雄性,也有些受不了了,況且他們本來就在外奔波了将近四個月的時間,身體的乏累可想而知,短短一夜又怎麽能夠休息得過來?

更何況昨夜裏大部分的雄性們根本就沒有在休息。

想到這裏席慕容臉一熱,一轉眼,正好看見了正要往門外走的亞諾。

席慕容知道他這是要去部落邊上的樹林裏去休息了。經過這一上午的相處,席慕容覺得,亞諾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些,但他這個人的心是很柔軟的。席慕容能夠從他每一次對他的凝視中,感受到他對他心中那人的款款柔情。

部落中有的人說他孤傲,有的人說他冷漠,霍克更是不止一次地跟他說過亞諾太過于木讷,但在席慕容看來,他只是比較沉默、或是不喜多言而已。他的面是冷的,心卻是熱的,總體來說,亞諾并不像他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難以才相處。

席慕容想象不到一個人在樹林裏要怎麽睡,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疲累,沒有一張舒服的床,又怎麽能夠休息的過來

思及此,席慕容不禁心下愧疚,一個沖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話已經沖出了口:“等等,亞諾!”

作者有話要說:

同床共枕的節奏,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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