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

岑棽穿了一件敞懷的風衣，衣擺又長又寬，他又高，雙手還揣在兜裏，合手往前一揚，李他幾乎整個身體被罩在風衣下，只剩下一雙細瘦的小腿在風中。

岑棽問：“幹嘛去？”

李他的眼睛滴溜溜轉，不敢去看旁邊，只仰頭看着岑棽，聲音很小，只有岑棽才聽得見，“喂貓。”

剛下課，教學樓下到處都是人，岑棽就這麽摟着李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卻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陳雨點愣在原地，因為他的視角看過去，看得出來岑棽摟了個人，看不見上半身和臉，只看得見毛茸茸的腦袋。

能長到170的女生不多，何況又是短發，陳雨點的表情難以置信。

“我陪你去喂。”岑棽低頭，貼着李他的耳朵。

然後他就這麽摟着李他，路過陳雨點身邊時，對着面露驚恐的陳雨點，表情十分嘚瑟，他用最小的聲音說：“我是gay。”

陳雨點石化。

這句話其實李他也聽到了，但他只聽明白了“我是”兩個字，“給”是什麽？也是他聽不懂的英語嗎？

他剛到便利店時，大家都叫仙女姐姐fairy，什麽發瑞？李他連舌頭都捋不直，兼職的女同學都笑他，就是仙女的意思啦！反正你跟着我們喊就好了！

李他想，自己也要去學一學英語，弄明白“給”是怎麽個意思。

李他只想到這裏，想不動了，因為岑棽答應和他一起去喂貓，卻遲遲沒有放開他，他們的身體貼在一起，很熱。

岑棽懷裏很香，熟悉的香味……噢想起來了，和那張手帕是一個香味。

臉頰貼着岑棽的襯衫，裏面應該還有一件毛衣，很溫暖，軟的。

岑棽這個王八蛋，不僅沒有放開李他，還摟緊了些，把李他裹得嚴嚴實實，除了頭發和小腿什麽都看不到，他說：“沒事，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岑棽不敢把李他露出來，因為李他還穿着工服，他又是便利店唯一的男生……

大庭廣衆之下公然出櫃，岑棽當然不怕，但李他是無辜的。

矛頭立馬就會指到穿着便利店工服的李他身上去，這樣的話，李他這份工作可能就要丢了——大家會指指點點，那個便利店的男生，是個小基佬。

不知情的路人會問：哪個男生？

有心人就說：還能是哪個男生？便利店還有第二個男生嗎？

“我不能害他。”岑棽想，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兩人這樣依偎着，李他只能退着走，幸好岑棽摟着他，不害怕後面撞上人。

走得好慢，人流又密集，好不容易走到僻靜處，岑棽趕緊把李他放了出來，自己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李他臉都憋紅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岑棽，圓圓的招風耳紅得像剛從爐子裏撈出來的鐵，紅得還挺通透。

岑棽看着他覺得可愛又好笑，“你的貓糧呢！不是說去喂貓嗎？”

李他一臉剛睡醒的樣子，瞪了岑棽好久，說：“我改天再喂！”

說完就跑，落荒而逃。

岑棽忍不住笑出來，趕着食堂午餐末班車去吃飯。

說不動心是假的。

李他的腰比他想象的還要窄，還穿着厚厚的工服，要是全脫了，岑棽估計，他一只手就能掐住。

人又那麽小一個，兩人平地站着，某些器官蹭不到一處，岑棽大腿發燒，因為他感覺到了形狀，嗯，尺寸顯然趕不上自己的。

岑棽想：“李他肯定沒穿秋褲。”

想完，他又慶幸，自己好像有那麽一點點反應，應該只是純粹的蹭出來的正常反應，因為他控制住了。

“唉……”岑棽想：“真神奇，我這盤蚊香都還坐懷不亂的，他還害羞上了。”

之後幾天，岑棽的Q.Q消息沒再提示過了，他還挺不習慣的，明明前兩周還那麽熱鬧——

自從李他知道了“校花”的存在後，每天都給他發貓片，貓糧換了一種，李他的Q.Q消息發過來說[校花喜歡吃這種貓糧！！！]

三個感嘆號，岑棽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李他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

校花十分高冷，有時候不理李他，李他就發一張冷漠的貓片過來，[校花不理我了]

岑棽回[我理你，校花不理你，我打它。]

[算了算了，你一拳下去，校花可能會死]

岑棽晚上跑步或者白天上課再也沒有帶過水了，他變成了一個不環保的人。

跑完步去便利店買瓶水，上課之前去買瓶水，下課之後再去買一瓶。

他不知道李他的排班表，所以運氣好的時候才能碰得到李他在店裏。

李他現在什麽都會了，收銀的時候，李他會對岑棽露出那顆虎牙。

有時候李他在補貨，岑棽什麽也不買，就在店裏逛，逛到李他身邊，李他說：“這個口味的酸奶很好喝！”

岑棽嗯一聲，買了一排酸奶請客，店裏的全職兼職一人一盒。

便利店還賣烤紅薯和煮玉米，岑棽買過，每次李他搶着幹活，給岑棽挑最大個的。

有一次岑棽正在上課，收到岑棽發來的消息，一張圖片，是某種薯片[這個口味的薯片好特別啊！以前從來沒見過]

岑棽不喜歡吃零食，李他喜歡，像長這麽大從沒吃過零食似的。

不過想想，可能真的沒吃過。

岑棽回[哥下課請你吃！！！]

消息剛發過去，李他那邊又過來一張圖片，是開袋的薯片[仙女姐姐說這是新貨，先請大家替同學們嘗嘗口味]

靠！浪費我感情！

岑棽可以看着Q.Q消息笑好久。

他漸漸意識到，他很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和交流方式。

他去便利店買東西，順便看看李他。

他Q.Q上就李他一個好友，所以只要Q.Q響，就一定是李他的消息，這感覺就像是……他為了李他，專門下了一個軟件。

事實也的确如此。

這個軟件具有一種靜谧、隐蔽性，這裏只有李他一個人，只屬于李他一個人……

這樣的熱鬧沒了，自己竟然會不習慣，岑棽想：“我是時候思考一下自己的原則了。”

十一月中旬了，今年天暖，A大還沒供暖，便利店也不是密閉的，西北風呼啦啦地吹。

岑棽沖了一杯熱豆漿，揣懷裏，在便利店旁邊的文具店等着李他下班。

李他不瞎，他當然也看到岑棽了，眼睛不斷地往文具店瞟，和岑棽的視線對上，又馬上做賊心虛地望向別處。

熬了将近一個小時，李他不情不願地下班，果然，岑棽在門口攔他。

岑棽把豆漿塞李他懷裏，哈一口氣，“帶貓糧了嗎？”

李他點頭。

“走，去喂貓。”

岑棽好像對校花的行動軌跡十分了解，朝着平時李他喂貓的方向走，李他沒有辦法，只能跟上去。

岑棽覺得貓是種特別可愛的動物，但這和他不喜歡貓不沖突。

所以說着是要一起去喂貓，但也只是李他在那蹲着喂，岑棽站在旁邊看，不時喚兩聲，“喵？咪？”

李他聽不下去：“別喚了，像鬼哭。”

岑棽：“……”

李他喂完貓站起來，頭有點暈，站了一會兒，才擡腳走路。

岑棽指了指李他裝兜裏的熱豆漿：“喝了，快冷了都。”

李他搖頭，“我現在不餓。”

“你當我豆漿給你當飯吃的啊？”岑棽罵起人來，A大估計也只有汪泊言能匹敵，“明明低血糖還不多吃點，找死？”

李他的命太苦了，委委屈屈地開始喝豆漿。

兩人走了一段，漫無目的繞到操場去了，岑棽開門見山，說：“我跟你解釋一下啊，那天的事兒，是有一個女生老纏着我，從課上纏到課下，煩人。正好那天碰到你，我就想把她給甩開。”

李他聽得十分認真：“你現在甩開她了嗎？”

“沒再來騷擾過我了。”

李他點頭，很平靜，埋怨：“怪你那張臉。”

岑棽笑了，李他誇起人來還是挺讓人舒坦的。

“我這可說清楚了，不是欺負你、要給你難堪，我不是全程把你裹着的嗎，沒人認出你來，你可別一聲不吭不理人了。”

李他狡辯：“我沒有……”

“你再說一遍？”岑棽兇他。

“我就是覺得……”李他撓撓頭，“你那麽高，兩個人還貼那麽近地走，怪怪的。”

岑棽一頓，他停下腳，站到李他面前，也迫使李他停下來。岑棽稍稍低頭，問得很認真：“哪裏怪？”

李他的鼻尖紅紅的，眼睛眨啊眨，眼睫毛撲閃撲閃，也看着岑棽，眼中的星星快要蹦出來了。

岑棽等着李他的回答，“只要你的回答裏透露出一丁點直男不該有的想法”，岑棽想，“那我的‘不和比自己年紀小的人處對象’的原則就可以動搖一下。”

等了好一會兒，李他說，“跟爹領着兒子似的。”

靠！

岑棽的原則屹立不倒。

岑棽長腿跨開幾步，大聲說：“你好歹說哥哥領着弟弟也好聽些啊！我就這麽老？”

李他追上去，喝了幾口冷空氣，對着岑棽肆無忌憚地笑：“不是啊，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啊……那你要說是兄弟，那也挺像的。”

“李他！”岑棽突然大聲喊他，“你他媽就是個木頭啊！靠！”岑棽罵李他，呼出一口氣，馬上成了白霧，風一吹，吹散在兩人身後。

西安的冬天來了。

岑棽最喜歡冬天的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