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方齊赤着腳站在窗戶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不是什麽微博客，自然還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很多人的談資，厭惡者，憎惡者，甚至還有不少支持他的人，他只是習慣了忙碌，習慣了做完手術又累又餓的回到家裏吃一碗周銘做的面條然後滿意的休息，所以現在一下子閑下來，反而有些無所适從，閉上眼睛也睡不着。

他對于自己性向被曝光這件事談不上有多狂躁，但是有些煩也是真的。

明明是自己的感情，卻好像一下子被所有人知道了。

現在一個人面對着窗外璀璨的燈火，卻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

那時的他跟周銘住在逼仄的出租屋裏，每天渾渾噩噩的被數理化折磨，晚上騎着沖鋒車緊趕慢趕的回去，圍着矮桌，吸溜周銘煮的面，清湯寡水的，但就是讓他百吃不厭。

他當時從未刻意隐藏過自己喜歡周銘的事實，他不想像自己的舅舅一樣苦苦掙紮多年，與愛人生別離，死難求。

所以他從喜歡上周銘的那一刻開始，就從不掩飾，憑着年少的一腔熱血，天不怕地不怕的希望得到周銘同樣的回應。

他覺得周銘是喜歡自己的，他們兩個人在虛拟的網絡中認識，一見如故，他們喜歡同樣的動漫，喜歡同一款游戲，每天有說不完的話，他陪着周銘去寫生，卻無意間看見自己成為他的畫中唯一的風景，周銘陪着他自習，做着枯燥的數學題做到睡着，周銘可以每天給他做着唯一會做的挂面，他也會騎着自己的沖鋒車去七中接周銘然後把他送到畫室......

為什麽不是喜歡？

“我不是同性戀！”

周銘的話在他的腦子裏重複了十年，每每一想起來都讓他心痛如絞。

的确，他們之間從未真正的有過坦誠的告白，他就天真的以為一切順理成章。

陪伴不是最長情的告白嗎？

方齊眨眨眼，好像又聽到了周銘的聲音，決絕的，不帶任何猶疑，将他的感情徹底擊垮。

所以即便現在他跟周銘又好像回到了高中時期，同住一個屋檐下，默契的了解彼此的一切，他還是不敢深想，不願意深究。

他們的關系像一塊脆弱的玻璃，輕輕一碰，自己就會被打回原形。

手機不甘心的響起來，讓方齊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之後才過去接通手機。

“你每天幹的都是些什麽事！還嫌不夠丢人是不是！給我滾回來！”

方齊被電話那頭的喝罵震了一下，随即道：“你知道了？”

“你有什麽破事兒是我不知道的！你幹脆氣死我吧！”對面怒火中燒的又罵道：“一天到晚的出亂子，還想指望誰？”

方齊一哽，沒說話。

“你明天給我過來一趟聽到了沒！混賬東西！”

方齊摸摸嘴唇，嘆了口氣，低聲道：“知道了，爸。”

周銘一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輾轉反側的想事情，方齊的話題置頂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慢慢的撤下來了，周銘稍稍放下點心，但是心情依舊沉重，滿頭思緒的後半夜才睡着，等第二天起來，他一個激靈翻身跑出卧室。

方齊正坐在餐廳吃包子，看着周銘不修邊幅的跑出來，不自覺的笑道：“你這幹嘛呢，跟熊貓似的，晚上加班兒啦？”

周銘楞了一下，搖了搖頭。

方齊又道：“我一會兒出去，中午可能不回來了。”

聽到這話，周銘眨眨眼，走過來坐到方齊對面。

“沒事兒，我去看看我爸，中午就在他那吃了，你自己打點自己吧。”

周銘點點頭，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方齊吃完早飯就離開了，周銘慢吞吞的收拾完，拿着手機又搜索了一下，發現方齊的話題更少了，還删除了不少，想到可能是醫院怕影響不好，所以才聯系撤了話題。

周銘又想到了前些天的一些事情，那段時間他确實能感覺到有人刻意的跟着他，只是他找不到是誰，現在聯系來看，很有可能就是偷拍到自己和方齊照片的那個人。

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銘想不通。

但他擔心方齊。

流言蜚語害死人，他親身體會過，自然明白的清楚透徹。

就算方齊再怎麽行得正坐得端，也難免會被一些人惡意中傷，總有一些人，明明連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一塌糊塗，卻偏偏喜歡對別人的生活評頭論足。

周銘頹喪的坐在椅子上，他的手指有些發抖，整個人都有些蔫兒，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讓他喉嚨隐隐發疼，心跳得厲害。

他的确害怕了。

方齊的父親早年與母親離婚，帶着哥哥留在B市做生意，因為趕上了好時候，生意做大，前幾年上市，還被評為優秀企業家。

雖然多年沒見過小兒子，但是方父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行動表達着對小兒子的關心，每年都會按季度給他寄去吃穿物什，生日禮物也從未間斷，知道方齊考到B市醫科大之後，更是大筆一揮，直接把一套房産過繼到他名下，哥哥方秦也不含糊，當即買了輛車子給弟弟，十分寵愛。

雖然爺兒仨都很忙，見面的時間不多，但是方齊內心對自己的父親很尊重。

方齊到了方宅的時候，方父正一個人在書房生悶氣，哥哥去公司了，嫂子在家裏帶孩子。

兩個侄兒一個3歲，一個1歲半，正是好動的時候，看到方齊之後歡呼一聲二叔就邁着小短腿撲到方齊身上。

方齊一手一個抱起來，笑着逗弄他們。

嫂子笑了笑。低聲道：“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麽人？爸爸的意思是要幫你揪出來是誰想跟你過不去。”

方齊收起笑容，道：“不是什麽大事。”

嫂子無奈：“還不是大事，昨晚上爸爸氣壞了，還要把網上罵你的那些人一個一個的都查出來呢，好在你哥哥聯系了一下，撤掉了熱搜。”

“網上？”方齊一臉疑惑：“熱搜？”

“你不知道啊？”嫂子有些懵：“昨天你的事被人曝到網上了，上了微博熱搜榜。”

方齊皺眉道：“難怪......”

嫂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合着大家都忙壞了，你啥也不知道。”

正說着，就聽見樓上一陣響動，老爺子居高臨下的看過來，礙于孫子的面沒有喝罵，但是臉色很明顯。

方齊趕緊把兩個小侄子放下，上去跟着父親進了書房。

剛把門關上，方父的聲音立馬高了：“你知道個什麽！啊？整天到晚沒個正形兒，連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還被人抓住了把柄！丢人敗興！”

方齊低着頭沒說話，認錯态度恭敬。

方父又高聲罵了幾句，看着小兒子一臉蔫兒象，轉身坐下，道：“給我倒杯水。”

方齊如蒙大赦，趕緊去接水，雙手捧到父親面前。

“先交代一下你的事，老實點，別想着蒙我！”

方齊舔舔嘴唇，道：“我确實不知道這件事被放到網上了，讓您擔心了。”

方父一瞪眼：“問你這個了麽？”

“......”方齊一窒，又道：“的确是有人故意放到醫院樓梯間的，我同事告訴我監控上是一個帶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

方父一皺眉：“你最近有得罪什麽人麽？”

“我也不知道。”方齊苦笑：“也有可能是什麽病人家屬看不慣我吧，這種事我說不準。”

“醫院怎麽說？”

“等處置。”

方父恨聲道：“等處置？我看這醫院你也別呆了，趁早讓你哥給你謀個事兒，安生度日有什麽不好，非要每天忙得不見人影兒，還出了這檔子事！”

方齊抿抿嘴，坐到父親對面。

方父頓了頓，擡眼看了一下兒子的表情，詢問道：“照片上那人是......？”

方齊對上父親的眼神，想了想，還是道：“不是。”

原本期待的神情瞬間沉下來，方父恨鐵不成鋼道：“你說說你，長這麽大了，什麽不是依着你，我像你姥爺那麽不通情理麽？我沒拘着你吧，啊？快三十了，工作工作，快丢了，愛人愛人，還沒有，你有啥？要啥沒啥！氣死我吧你。”

方齊悶笑一聲，道：“我還有你啊，爸。”

方父瞪了這個小兒子一眼，倒沒再說什麽了。

中午，方秦專門趕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午飯，嫂子專門下廚做了幾道菜，老爺子難得的高興。

催促着方父午睡之後，哥兒倆坐在客廳說話，方齊把自己的事情又交代了一番，方秦點點頭，道：“小人不可避，自己以後長點心，不為你，也為別人。”

弦外之意方齊自然明白，笑了笑沒解釋。

“怎麽？你當我不知道？”方秦笑睨着弟弟。

方齊裝傻：“知道什麽？”

“知道你的破事兒，知道什麽...”方秦抿了口水，道：“最近公司跟飛揚有合作，陸琛倒是比你沉穩得多，他提了幾句，我還猜不出來？”

方齊無奈：“你們老打聽這幹嘛。”

“怎麽？你倒是找一個靠譜的，省的爸每天為你操心，他年紀大了，昨天我跟媽打電話，她說看到網上的事了，氣得倒仰，你也不跟她說一聲。”

聞言，方齊皺眉：“媽怎麽知道的？肯定是玥玥那丫頭，嘴上沒個把門兒的。”

方秦哼了一聲，道：“你要是早點安安分分的定下來，會讓爸媽這麽擔心麽，得了，趕緊給媽去個電話說一聲，還有，用不用我幫你查查是誰？”

方齊搖搖頭：“不是多大的事兒哥，我先走了啊，改天過來。”

出了方宅，方齊趕緊給自家媽媽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又得了好一頓數落，好在有方秦安慰在前，母親的情緒還是很穩定的，稍稍囑咐了幾句，挂了電話。

方齊呼出一口氣，啓動車子回家。

周銘正在陽臺畫畫，聽到開門的聲音才探出頭，看到是方齊之後松了口氣，轉身把白布搭在畫板上。

“過兩天就是小雪了，估計要下雪，我剛才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就不用出門了。”方齊說着話把塑料袋拎到餐桌上放下。

周銘也走過來，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方齊，好像在等着方齊說什麽一樣。

方齊短暫的楞了一下，然後才道：“你知道那件事了吧，別擔心，沒什麽事。”說到這，方齊頓了一下，又道：“要是，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個地方先住下......”

周銘的眼睛黯淡下來，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方齊摸着嘴唇，覺得自己像一個等待判決的囚徒，卻還帶着一些期待。

周銘低頭打字，方齊不小心摳破了自己的嘴唇，龇牙咧嘴的疼了一瞬，拿出手機看剛剛收到的消息：“我想在這裏再住一陣子，過幾天你不想讓我住了，我再走。”

方齊一頓，心想，我巴不得你住在這，怕只怕是你自己想走。擡眼看過去，周銘垂着頭，神情似是悲切。

氣氛有些沉悶。

方齊走過去開了地燈，随口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別嫌我就好。”

周銘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連幾天，方齊一直沒接到醫院的處理，只好一直待在家裏，周銘也好像沒工作一樣，整天在陽臺畫畫，但是好像又不想讓方齊看見，如此幾天，倒是等來了邵宇。

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整個人被裹着，一邊抱怨一邊換鞋。

方齊瞥了他一眼，道：“你怎麽來了？”

“你沒良心，我可不像你。”邵宇熟門熟路的進來，外套随手放在沙發上，把提着的東西也放下，道：“陸琛抽時間做的臘腸，超級好吃，別說我不夠意思。”

方齊來了興致，打開聞了聞，香味瞬間飄了出來，邵宇忍不住吸吸口水：“總共弄了沒幾根，你就占了三分之一！”

方齊哈哈一笑，道：“回頭幫我謝謝阿琛，真不錯。”

邵宇點點頭，笑說：“我們倆過幾天回家裏，用不用幫你們帶點東西回去？”

聽到這話，方齊點頭：“是得帶點，我今年留在B市過年，不回去了。”說完，又看向周銘，邵宇也道：“周銘呢？也不回去了麽？”

周銘臉色有些青白，聞言稍稍點了點頭。

“好吧，你們倆互相照應着過吧。”

又說了會兒話，邵宇告辭離開。

方齊把邵宇送出去，回來就發現周銘正站在原地發呆，他開口道：“想什麽呢？不回家過年麽？”

周銘回過神，定定的看着方齊，拿出手機回道：“可能要處理一些事情，還不确定。”

看到周銘如此說，方齊點點頭，提着臘腸去廚房收拾，周銘側身看着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轉身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