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等方齊回到家裏，周銘已經準備睡了，他端着一杯水眉眼彎彎的看着門口的方齊。

方齊楞了一下，心跳有些快，強裝淡定道：“怎麽還沒睡啊？”

周銘撇撇嘴，擡手示意了一下水杯，然後笑笑。

“天涼了，少喝冷水。”方齊把外套挂好，走過去從他手裏抽出水杯，接了熱水又遞過來：“喝完趕緊睡，我去洗個澡。”

周銘目送着他進入浴室，嘴上一直挂着笑。

兩個人的生活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舒服且惬意，快三十的男人，也确實談不了什麽轟轟烈烈的感情，好在生活就是這樣，恬淡自然，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便能明白他的意思，無需言語，盡在不言中。

周銘非常喜歡刷微博，這是方齊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得出的深刻結論。

他的生活作息其實很規律，工作室安排活兒的時候，他就像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樣，上班下班，買菜做飯，晚上窩在沙發上刷微博，或者去陽臺畫畫，他的假期很長，經常是忙一陣子，歇一陣子，然後就每天睡到自然醒，刷微博，畫畫，研究食譜，典型的宅男。

研究食譜就是周銘的另一個愛好了，但是奇怪的是無論食譜上寫的有多好，周銘做出來的飯食卻全是他獨特的周氏味道，不過這也阻擋不了周銘對食譜的興趣。

方齊回到家，餐桌上扣着幾個盤子，他拿到微波爐裏加熱，回頭一看，周銘已經窩在沙發上眯着眼睛打盹了，像一只慵懶的貓。

走過去把毯子搭在他身上，方齊轉身回餐廳吃飯。

過了一會兒，周銘捶着腰走過來，攤子大剌剌的挂在身上，坐到了方齊對面，皺着眉頭，又像不高興的貓。

方齊抿着嘴帶着笑意道：“怎麽了？困了就去睡。”

周銘皺皺眉頭，低頭打字，方齊這邊立馬收到了一條新信息：“你最近上班的時候小心點，我右眼皮跳得厲害。”

方齊心裏一暖，道：“放心吧，你右眼皮跳可能是因為眼睑肌肉震動，沒休息好。”

周銘一噎，鼓着臉打字：“我昨天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老感覺有人跟着我，但是我有沒發現什麽古怪的人，所以才怕。”

看見方齊陷入沉思，周銘再接再厲：“再說了，你們醫院上次傷害事件才過去一個月，我怕有人惡意報複，你小心點。”

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方齊笑笑：“知道了。”

周銘老臉一紅，起身往卧室走去，嘴上卻挂了笑。

既然周銘這麽囑咐了，方齊也上心了幾天，但是确實沒什麽特殊的事情，也就慢慢的放下戒備了。

殊不知明處沒有兇徒，暗處卻有小鬼。

醫院的電梯間和樓梯間都被人貼上了布告，巨大的黑體字挂在上面：神經外科門診醫生方齊原是同性戀！！！下面還有三張照片，俱是方齊和周銘一起的時候被偷拍的，方齊的臉尤其清楚，一眼就可以認出。

一日之間傳遍了醫院，病人們議論紛紛。

方齊臉色鐵青的被叫到主任辦公室，主任擡手把布告紙砸到方齊面前，道：“怎麽回事！”

方齊無話可說。

主任一臉痛心疾首，沉聲道：“方齊！你別想着消極抵抗，你自己趕緊交代，不然對醫院形象造成影響你能負責嗎！”

方齊喉嚨動了動，道：“主任想聽什麽？”

“說這是怎麽回事！坦白交代！不要讓醫院蒙羞！”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

聽到這話，主任稍稍松了口氣：“那這就是有人故意栽贓吧，抹黑咱們醫院的醫生！”

方齊抿抿嘴，呼出一口氣，說：“可我确實是同。”

主任剛剛好一點的臉色又被方齊的一句話氣的青白交錯，恨聲道：“你是自暴自棄破罐破摔還要拉醫院的後腿麽！”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交代實情。”

“你還說沒有！”主任氣的大吼：“你知道這件事的嚴重後果是什麽麽！這對醫院的信譽是嚴重的傷害！”

方齊聞言皺眉道：“這只是我的私事，我......”

“私事？你想的倒是簡單！如果是你的私事人家幹嘛鬧到醫院！這對醫院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污點！你們這種人私生活不檢點，病人怎麽會願意把自己交到你手上！別治好了這個病又染了那個！”

方齊萬萬沒想到這種話會是從主任口中說出來，如果是其他的病人或者家屬不理解，那邊罷了，可是身為醫師的主任這麽說，讓方齊沉默。

他低着頭不言語，主任猶在喋喋不休。

那頭白曉峰早就跑到胡醫生的科室說起這件事，氣道：“為什麽不調監控看看是誰幹的？把方齊叫走是怎麽個事！醫院這簡直是不分輕重！”

胡醫生此刻也是焦頭爛額，聽到白曉峰的話，只得給主任打電話，誰知電話一接通，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番斥責，氣的胡醫生把電話扔在桌上。

白曉峰眉一皺，道：“我去找主任！”

“站住！”

“老師！”

“你去找主任有什麽用？他能聽你的！”胡醫生擡高聲調：“你先回去吧，一大堆病人都交給盧玦，他能忙得過來麽！”

白曉峰還想說什麽，可是胡醫生臉色一黑，把他罵走了。

主任猶在指責方齊：“......你對醫院隐瞞這麽重要的事，造成這樣惡劣的後果，你必須自己承擔！”

方齊此時冷笑着擡眼看着主任，道：“自己承擔？”

主任眼睛一吊：“不然呢！你即刻回去反省，等着醫院的處理結果。”

聽到這，方齊沒再說話，起身出了主任辦公室。

一路上收到各種各樣小護士的怪異眼光，方齊只當沒看見，徑自往科室走，誰知半路被胡醫生拉進辦公室。

看到恩師着急火燎的樣子，方齊有些愧疚：“老師，這事您別管了，我回去等醫院處理。”

“我倒是想管！”胡醫生垂下抓着方齊胳膊的手，無奈道：“我倒是想管......”

“老師，您別這樣。”

“唉，你們一出事，我這心裏就不順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方齊上前扶着他坐下，道：“老師，其實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畢竟這種事情總不能瞞一輩子，醫院知道了也好。最壞的打算就是開除我，我有準備，你別擔心我。”

胡醫生黯然道：“你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麽，剛烈其外，不肯妥協，我原也知道，這種事情，又怎麽能讓你妥協呢......”

方齊跟胡醫生七年的師徒情誼，此刻看着恩師頹然的樣子，方齊眼睛一紅，道：“您好好保重自己，無論醫院的決定是什麽，我遵守就是了，最怕的就是您難過了。”

胡醫生拍拍方齊的肩膀，嘆息一聲，又搖了搖頭。

方齊這才起身出去。

回到科室把工作交代好，方齊拿着車鑰匙往外走，白曉峰擡頭咧着嘴道：“你快回去休幾天吧，等回來有你忙的！”

聞言，方齊邪笑一下：“那這幾天就辛苦我的小白了。”

“趕緊滾！”

方齊到了停車場，啓動車子，臉色沉了下來。

白曉峰嘴上雖然那麽說，但是誰都知道按醫院今天的處理方法，方齊十有八九是顆棄子了，就是不知道背後陰他的人到底是誰！

周銘正在家裏收拾，兩個男人，一個星期大掃除一次已是極限，好在周銘是個愛幹淨的，住進來之後整個家裏也算煥然一新。

聽到客廳響動，周銘從陽臺探出頭，略帶疑惑地看着往裏走的方齊。

方齊笑了笑：“休個小假，你幹嘛呢？”

周銘沒多想，揚了揚手裏的衣架，方齊過來，看見陽臺上滿滿當當的挂了一水兒的男士襯衣，全是一個牌子一個樣式，就是顏色有些不同，起碼有十幾件，頓時尴尬了，不好意思的說： “你從哪翻出來的......”

周銘無語的攤手，方齊舔舔嘴唇，道：“我忘了......”

攤手。

“......你該放着讓我洗。”

攤手。

“......”

幫着挂完衣服，周銘惬意的伸個懶腰，去廚房研究他的新菜式，泡好的蓮藕切成微厚的片裝，中間切開塞進提前絞好的肉餡，裹了蛋液，放進油鍋裏炸至金黃，不一會兒，香味已經飄到客廳了，方齊靠在門框上笑着看周銘一個一個的把藕合夾到盤子裏擺好。

“聞着很不錯。”

周銘揚揚眉毛，得意起來。

解決了午飯，周銘回房間抱着畫圖板把頭兒交代好的設計稿完成，塗塗改改就是一下午的時間，出去一看，方齊正躺在陽臺上舒服的眯着眼。

倒是難得的好興致。

只是...他現在想來卻不怎麽相信方齊的說辭了。

醫生本來就很忙，假期更是虛的，怎麽可能讓一個挂牌大夫在家裏無緣無故的休息呢？

想到這，周銘拿出手機打字。

方齊正眯着眼曬着太陽胡思亂想，一旁的手機震動，他睜開眼睛拿起來，一條新的信息：方大醫生今天休息，出去逛逛？

看到短信，方齊本能的笑了笑，但是一想到今天醫院裏的照片和布告，他就皺起了眉，好在那些照片正臉都是自己，沒有周銘的。

他坐起身扭頭看到卧室門口的周銘，笑道：“今天就算了，有些乏。”

周銘理解的點點頭：“那你晚上想吃什麽？早點吃完早點休息。”

“面條吧。”

晚上兩個人早早地收拾完，周銘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方齊已經回了卧室，只有客廳亮着一盞落地燈。

周銘搭着毛巾窩進沙發，随手打開微博，先是簡單的看了看私信和回複，笑着拒絕了幾個小粉絲的約稿，然後打開熱搜。

暗黃色的燈光下，周銘的臉卻慢慢蒼白起來。

[首都醫院驚現帥哥同性戀醫生]

熱搜榜第一。

照片上的兩個男人他再熟悉不過，一個是自己，一個是方齊。

他手指微顫，有些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雖然題目一看就是好事的腐女妹子挂的話題，可是為什麽好端端的他們兩個的事情就上了微博？是誰幹的？目的又是什麽？周銘好像被人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小腿上一層的雞皮疙瘩。

這種是表面看上去就好像是微博下面一些妹子所謂的什麽：好萌啊！好帥！好有愛啊......

可是真的放在現實中，無論是醫院還是病人都不會輕易的當做萌點或者沒有發生過，他太知道社會對于同性戀的看法。

如今的社會，無論什麽事情只要到了網上，便是衆說紛纭。網友們隔着電腦，說什麽的都有，喜歡，謾罵，诋毀，幸災樂禍，安慰......各種觀點不一而足，更有好事者借着這件事大談華國人權體制，好像他跟方齊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難以在華國立足一般。

周銘喉嚨發幹，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找方齊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明白了方齊今天為什麽會早早的回來，為什麽情緒低落一句話也不肯多說，為什麽不願意跟自己出去散步......

他想把這件事隐瞞下來，不讓自己知道。

周銘喉嚨一動，關上了微博，起身走到方齊的卧室門口，手擡到半中間，卻怎麽也敲不下去。

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周銘的頭腦慢慢清晰起來，他轉身回到自己卧室，給林醫生發短信。

既然網上曝光的微博自稱為醫院的醫護人員，那麽這件事一定是從醫院裏傳出的，照片上自己的臉部做了模糊處理，只有方齊的正臉很明顯，那麽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的，故意陷害方齊，或者還有別的不好的目的也未可知。

林醫生的短信很快回過來，大致說明了白日間發生的事情，還細細的問了方齊的情況，又旁敲側擊的問了周銘自己的想法，得到周銘簡單的回複，林醫生也只得稍稍安慰幾句便罷了。

周銘拿着手機重新又打開微博，置頂的還是那個話題，他盯着手機裏的照片，久久的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