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紋飾風潮 (4)

豔麗,“自然是因為臣女實乃楚家之後啊。皇上可還記得臣女的母親,她可是為了救玉家人而亡,為何?無非就是因為她身為楚家人,必須要遵循約定保護玉家人,保護玉家的江山啊。”

這些,沒有月初晴說出,只怕那些百官們根本不會明白,他們早就開始诟病了,只是救了王爺之命,就要他迎娶人家女兒,還得是嫡女,還一生不能休棄,真真是苛刻啊。

不過現在想來,事情就太明顯了。看來先帝是知道了月初晴實乃楚家後人,才會如此高看她啊。

或者,先帝是因為月初晴要嫁給的人是靖王爺玉珏,所以才會高看了玉珏一眼也說不定啊。

想到了這裏,衆人的思路已經十分自然地想到了先帝遺诏上。原本以為是個空談,如今楚家人出現,又是在老皇帝快要不行的時候,答案,太清楚了。

老皇帝張口要說話時,後堂傳來一聲老太監的傳唱,卻是皇後到了。

月初晴眉毛一挑,就知道玉延汐成親,這個女人不會不出現的。

皇後一身大紅宮裝,比正經的新娘子還要光彩照人,她眼睛掃過面帶怒色的新娘和鵝黃衣衫的月初晴,最終将目光鎖定在了角落裏正憤憤盯着跟玉延汐站在一起的月堇言的四公主詩雅。

“詩雅。”

皇後聲音清冷,卻有着說不出的威嚴,月初晴眉毛一挑,本以為皇後出現第一個要治的人是自己的,怎麽轉而到了最小的四公主身上?而且,好像還有些怒氣。

“兒臣詩雅參見母後,母後金安。”

詩雅提着裙角,從高大的椅子上下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臉上的怒色早已在聽到皇後的喚聲時煙消雲散。再擡頭,又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了。

皇後卻絲毫沒有被她看似無害的笑容打動,若不是顧着滿朝文武百官和他國公主在場,只怕她眼中那團怒火早已掩飾不住了。

“本宮出宮時剛剛知道,你母妃她舊疾犯了,本宮知道,你向來是個懂事孝順的好孩子,這就送你回去伴在你母妃身邊,好好侍奉吧。”

老皇帝眼皮擡了擡,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改了口,看向詩雅道:“既如此,雅兒你便早些回宮去吧。”

詩雅哪裏肯走,面露哀色,似是在為母妃憂心,剛一擡頭,這才猛然發現,從小服侍自己長大的嬷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跟在了皇後身後的衆仆之中。

嬷嬷也感覺到了四公主的目光,頭垂的更低了,她哪裏會想到,自己本來是想要偷偷回宮請公主的母妃幫忙的,不想竟然撞到了皇後娘娘。雖然她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了,但一直初心不改,一副心思全在臉上擺着,早就被目光灼灼的皇後看出了端倪。稍稍一恐吓,這嘴,還真就不知道怎麽地給全都說了出來。

詩雅自然是不知道這些內情的,她想到的,只是一直服侍自己的嬷嬷在重要關頭投誠了皇後,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抖落了出來。

一雙小手緊緊攥着,脖子卻異常地硬:“父皇,母後,兒臣出宮前,母妃還一直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犯了舊疾?而且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犯病了,兒臣……”

“詩雅,你這是在質疑本宮嗎?”

皇後終于開始發怒了,詩雅再怎麽不肖,可也是皇室公主,她本想給她個顏面,悄悄送回宮裏暗中教導一番,若能夠改過自然是最好,偏偏這小丫頭看似良善,骨子裏竟然如此叛逆。

很難想象,福貴人那樣一個懦弱性子的女子竟然能生出這樣叛逆的女兒,還,還膽敢肖想自己的親哥哥!

毀了自己兒子的前程,最是可惡!

“來人,還不送四公主回宮!”

皇後發話,立即便有宮人上前,企圖拉她回去。詩雅哪裏肯,站起身來,橫了那些人一眼,卻是小臉兒悲戚起來:“父皇,父皇,今日是大哥哥成親的日子,兒臣,兒臣不想回宮,兒臣想要在這裏觀禮,兒臣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麽熱鬧的場面了。父皇。”

月初晴看好戲地站在一旁,皇後一來就命人帶四公主回宮,而這四公主今天好像也有些反常,不是一直傳聞說四公主最為孝順嗎,只要關于她母妃的事,哪怕是咳嗽了一聲都緊張地不得了,怎麽今日,她就偏偏不想走了呢?難道,真的如她所說,那麽想要看大皇子的成親之禮?或者,她還想要看點別的什麽?

詩雅畢竟是老皇帝的親生女兒,又是他老年得來,被女兒如此悲戚而委屈得求,自然有些心軟。

“皇後,就讓雅兒……”

“皇上。”皇後皺皺眉,終于還是敗下陣來,揮揮手,“帶上來吧。”

聞言,立即便有兩個禦前侍衛擒了一個男子上前,那男子一身家丁打扮,早已在被拖上殿時吓白了臉,這會腿都軟了,跪都跪不住,只能半趴在地上,身子哆嗦地像篩子一般。

人群裏,好像是洛氏的聲音突然驚訝一呼:“王六兒!”

月初晴這才想起來,這個男子,正是将軍府裏的小厮,若非他吓得臉色發白,一直垂着頭,她還真沒看出來,不過那幾分俊俏的模樣卻是變不了的。

在王六兒出現的瞬間,詩雅公主已然同時白了臉色,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再也不掩飾,直接瞪向了皇後身邊,理應跟在自己身後的嬷嬷。

“這是何人?”老皇帝緊蹙濃眉,沒想到今日大皇子成親之日,竟會出現這麽多不順之事,一時連語氣都有些不好了。

皇後掃了一眼洛氏:“這話,應該問問新娘子。”

月堇言身子一僵,眉心猛跳:“兒臣,兒臣不知,兒臣不知啊,母後。”

“母後?”皇後厭惡地轉開視線,“本宮可沒有你這樣的好兒媳!”

月堇言身子一軟,跪倒在地,膝行幾步,想要抓皇後的衣角,但皇後乃一國之母,又豈是她可以随意觸碰的?立即便有宮婢上前揮開她的手。

“母,皇後娘娘,您聽我解釋,您聽我解釋啊。”

不等月堇言說完,立即便有機靈的宮婢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只留陣陣嗚咽。

皇後目光掠過震驚的洛氏,看向似乎已經有些明白的月利功:“月将軍,此人,你可識得?”

“回皇後娘娘,下官,識的。”

“好,既如此,他偷偷潛入皇子府,意圖行竊,還打傷了皇子府的下人。不知月将軍,有何打算?”

“此人,此人傷害了皇子,淩遲亦不足為怪。”

皇後滿意點了點頭。

原來是行竊傷人。

月初晴嘴唇抿了抿,這事應該沒有這麽簡單,這王六兒她是知道的,雖然是個小厮,但行為端正,從不做這些偷摸之事,更何況,真要偷東西,為何要偷皇家?

她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被捂住了嘴巴的月堇言,突然明白,就在剛剛,就在皇後和月利功的幾句話中,他們已經達成了一個交易,而這個交易顯然是針對月堇言的。

如此,便清明了。王六兒模樣俊秀,嘴皮子又溜兒,能說會道的。只怕,這月堇言早已跟他勾搭到一起了吧。

月初晴暗自搖頭,她以前只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是個沒頭腦的,沒想到還是個貪圖美色的,竟然連個下人都不放過。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不知道,不代表別人不知道。玉延汐早在那男子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想當初他裝作結巴夥計,第一次見到月堇言的時候,不是還被這月二小姐當衆調戲了一番麽?

想到這裏,玉延汐更加厭惡她,本就是樁政治婚姻,又沒有任何情感,正好可以就此除掉。

“詩雅,該看的戲你也看過了,是不是該回宮照顧你母妃了?”皇後轉過頭,瞪着這個庶出的公主,陣陣厭惡。小妾生的就是小妾生的,沒一點上得了臺面的。

老皇帝滿臉痛色,一心認為,這件事是自己的這個小女兒抖出來的,甚至連這個男人都是她準備好的,目的就是要讓皇家顏面受損。真是不懂事啊。

詩雅垂着頭,目光緊緊盯着玉延汐,一張小嘴翕和。

皇後生怕她當衆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立即向宮人使了個眼色,眼看着她被拽了走才稍稍放心:“送四公主回宮,好生看顧。”

“只怕,今日,誰都回不了宮了。”

一道慵懶而略帶笑意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打斷了皇後尚未說完的半句話。

這可是大不敬。

皇後怒。

立即便有最會察言觀色的宮人上前喝止:“放肆!大膽……”

砰!

那個“膽”字,宮人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應該是他以後也再也沒有機會張開口說話了。

那宮人胸口中箭,已經口吐血水,倒在了血泊之中。

所有人一驚,又一駭。

禦前殺人,這是行刺!

“來人,護駕!護駕!”

德公公揮着拂塵,扯着公雞叫似的破鑼嗓子擋在了老皇帝面前。但無論他如何叫喚,卻沒有見到一個禦前侍衛進來。

進來的,卻是不該進來的。

玉澤銘一身明黃色長袍,衣襟上繡着龍紋,他腳步沉穩,臉色紅潤,根本沒有一點酒色之氣。

月初晴不意外,她早就看出來這玉澤銘不簡單。

只是,玉澤銘身邊的那個人,卻是着實讓她大吃了一驚。月初晴腳步動了動,靠近了依舊在持杯自斟自飲的玉珏身邊:“你的老熟人來了。”

玉珏擡擡眼,瞧了她一眼,沒出聲。

的确是老熟人,跟玉澤銘一同進來的,是一身墨黑色衣袍,帶玉色面具的玉面羅。

玉面羅雙手負立,眸光冷冽,淡淡掃過在場衆人,掃過飲酒的玉珏,掃過正在低語的月初晴,眸中一暗。最後,他将目光鎖定在了坐在主位上的老皇帝,眼帶嘲諷。

“玉澤銘,你這是要造反嗎?”老皇帝不怒而威,揮開擋在身前的老太監,站起身來,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激動,身子一晃,重新栽回椅子裏。

皇後一個箭步沖個過去,老太監扯着公雞嗓又是擦汗又是送水。

玉澤銘卻突然笑道:“若是我的話,定然不會再喝那水了。”

老太監手一哆嗦,茶杯掉在地上,驚恐地擡起頭來,嘴唇都白了。

玉澤銘饒有興趣地在百官前慢慢走過,笑的得意洋洋:“皇伯伯,您坐這把龍椅也太久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怎麽着,也該讓侄兒坐坐,過過瘾了吧。”

老皇帝氣虛,擡起手來指着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玉澤銘你這個小畜生!跟你老子一個德行!這皇位也是你們敢肖想的?真是,真是……”一旁梁王啪一聲摔碎了酒杯,怒氣沖沖地想要站起身來,卻也跟老皇帝一模一樣,只覺得身子一軟,歪歪斜斜重新栽了回去,氣喘籲籲,“你,你下毒了?”

“哈哈。”玉澤銘仰頭大笑,“還是梁王叔最機警。不過你們放心吧,這酒裏只是一些軟骨散而已,并不致命。不過嘛。”

玉澤銘笑聲陰沉下來,眸中現出狠厲之色:“若是你們冥頑不靈,可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話落,玉澤銘已經抽出侍衛的腰刀,一刀劈向離他最近的一個文官的桌子。

只聽咔嚓一聲,桌子從中間斷裂,轟然倒塌,桌上各種菜肴美酒嘩啦啦落地,發出陣陣脆響,撞擊着所有人的耳膜。

膽子大些的文官,已經開始哆嗦,膽子小的,早已暈過去了幾個。

“你,你這個,逆子!”老皇帝本就身子病弱,此時中了軟骨散,更是孱弱,一句狠話,說的像是小貓叫。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玉珏終于放下酒杯,清泠的目光淡淡迎上玉面羅冷厲的眸子:“原來,你是燕王的人。”

有面具遮住,看不到玉面羅神色,但是從他那口氣中,卻聽得出來,他在笑,而且十分開心。

“靖王,好久不見了。”

玉澤銘似乎十分怕他,在聽到他含笑的聲音時,明顯可以看到他挺拔的背脊突然僵了一下。

月初晴挑挑眉。

玉珏慢慢點頭,這才看向玉澤銘:“銘世子,回頭是岸,莫要,給旁人做了嫁衣。”

玉澤銘身子更僵了,餘光掃過身邊的玉面羅,勉強撐起了自己的笑容:“本世子今日連龍袍都穿上了,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既如此,為何銘世子不直接沖進皇宮,而是來到這小小的皇子府呢?”

玉澤銘仰天大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玉珏:“皇宮?整個大雍的文武百官都在這裏,連這個老皇帝也在,本世子自然是要在這裏解決了你們!至于那個龍椅,還擔心它會飛了不成?”

十足的狂妄,十足的不羁,卻也十足的大意。

月初晴暗暗搖頭,若說在看到玉澤銘和玉面羅同時出現時,她還有一絲震驚,那麽現在她已經不擔心了,玉珏從來都是在最危難時拯救萬民于水火,他如此鎮靜,定然早有對策。

更何況,她也不是空着手來的。

“若本王猜的沒錯,燕王,此時應該已經沖進了皇宮吧。”闖宮這件事,玉珏卻說得跟土豆白菜一樣尋常平淡,“若本王再猜的沒錯,煙世子應該在朝中有內應吧,而且,還官位不低。”

角落裏,某人身子顫了顫。

玉澤銘哈哈大笑:“靖王不愧有戰神稱號,果然料事如神。父王的确已經占領皇宮,那把龍椅自然不在話下。至于這內應嘛,無所謂了,反正大局已定,你就來做第一個投誠之人吧。”

他說的你,自然便是那位居高官的內應了。

月初晴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嘲諷的笑,還用站出來嗎,她早就已經猜到了是誰,只是,此人一旦站出來,只怕那些貪生怕死之人也該露面了。

百官左顧右盼,暗暗猜測着此人是誰。

猛然間,只聽得一聲長嘆,一直事事争為人先今日卻躲在角落裏的右相洛嚴,緩緩站直了身子,跪倒在地,高聲道:“臣,洛嚴,願為煙世子效忠。”

果然是他!

月初晴冷哼,視線落到了女賓席中的洛芷凝的身上,果然,她沒有負了她的期望,慢慢站起了身子,同樣跪地,同樣效忠。

玉澤銘的手得意地撫了撫繡了真龍圖騰的袖口:“洛嚴,官拜丞相。”

這是給他升了官了,官拜丞相,這是廢除了大雍百年來的左右丞相的設立,從此這洛嚴就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洛嚴激動萬分,直接改口山呼萬歲了。

玉澤銘心花怒放,看向另一邊楚楚動人明豔靓麗的洛芷凝,有些情動:“丞相之女,洛芷凝,入太子府,封太子妃。待本太子即位,着封皇後,坐鎮中宮。”

燕王尚在,玉澤銘自然不能為帝,不過燕王只他這一個嫡子,太子之位自然是他的。

洛芷凝,居然能做皇後。

莫如玥瞪着一身淡紫衣裙的洛芷凝,罵道:“賤人!”

四公主詩雅此時終于明白了過來,鉗制她的宮婢們此時早已吓傻忘記了攔她,小公主三兩步蹬蹬跑到洛芷凝面前,雙手抓撓,她年紀尚小未飲酒,是以并未中毒,因為氣憤力氣也出奇的大,她尖銳的指甲抓爛了她的發髻,抓花了她漂亮的臉蛋兒。

“你這個賤人,都是你挑唆我!那個王什麽六兒的是不是你故意安排好的?你敢搶了大哥哥的皇位,我打死你,打死你!”

洛芷凝本就跪在地上,一門心思還在想着玉澤銘的承諾,根本沒有想到這小小公主竟然能爆發出這麽大的火氣,一時呆怔,被她抓破了好幾道子血痕。

春兒和重新回歸大丫鬟之位的喜兒連忙拉開了詩雅,洛芷凝捂着臉上的血痕,氣急,一巴掌扇在小公主臉上,詩雅卻愣是咬緊牙關沒有哭出來。

妹妹無辜被打,玉延汐此時也心疼,勉強支撐着身子将她拉到了自己懷裏:“洛嚴,洛芷凝,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是你們!只要你們回頭,本宮,本宮不會怪罪你們。”

“哈哈。這有什麽沒想到的?”玉澤銘大笑,對此時還心存幻想的大皇子甚是不屑,“你不怪罪他嗎?哈哈,大皇子啊,皇伯伯搶了他的女人呢,你覺得他還能再繼續為你們效忠嗎?哈哈哈哈。”

什麽?

老皇帝一口濃血噴出,原來,原來洛嚴跟德妃……

他真是瞎了眼,竟然沒看出這兩人的茍且!

“太子殿下。”洛芷凝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絲,重新跪倒在地,“臣女愚鈍,不敢奢望太子妃之位,更不敢高攀皇後寶座。臣女,臣女只懇請太子殿下,為臣女和靖王爺賜婚,臣女,感激不盡。”

這下,幾個女人們更是不樂意了!

莫如玥艱難地舉起酒杯扔了過去:不要臉的小賤人!

藍沁公主一記眼刀飛了過去:等本公主回南夏,帶兵來滅了你!

艾齊郡主動動嘴唇,只怪自己太貪杯,身子軟的不行,連手都擡不起來了:賤人!等我找赫連峥來,讓他廢了你!不對啊,怎麽這會想起他了,哎呀呀,不管了,一定要讓他替我報仇才行!

月初晴卻是一呆,随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來的較晚,來了以後就一直在堂中接受百官的目光敬禮,根本沒有飲酒,更沒有中毒了。不過為了不引起注意,此時卻是身子歪歪地靠在玉珏腳邊的。

但是,她這一聲笑,卻是底氣十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月初晴,你笑什麽?”玉澤銘倒是沒有想到她會沒有中毒,反而還走近了幾步,垂下頭來,笑意濃濃,也興趣濃濃,“該不是,你也想要請求本太子為你和靖王爺賜婚吧?好啊,只要你們明月宮歸順于我,我自然會答應你的。”

月初晴擡起笑臉,迎上他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我在笑,一個叛徒還有臉嫁給戰神。”

“你!”洛芷凝惱羞成怒。

“我在笑,一個注定失敗的人,卻大言不慚自稱太子。”

玉澤銘皺眉,張口想要斥責她,驚覺自己長了半天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我在笑,一群跳梁小醜演的一出好戲。”

說不出話來,玉澤銘已經發覺不對勁,想要回身向玉面羅求救,卻發現自己的身子也動不了了。

而他的面前,月初晴卻拍拍衣裙,慢慢站起身來,悠閑而堅定地看着他,道:“我在笑,白日夢做的太久了,以至于分不清是不是現實了。”

繼而,她轉身。

同時,玉珏站起。

二人肩并肩,在衆人錯愕驚詫的目光中,緩緩向前兩步,同時看向了一身墨黑色長袍,面帶玉色面具,眸光冷冽的玉面羅,異口同聲。

“你說對嗎?”

“煙,世,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聲音也變得真空了,那些悄悄跪在地上投誠的百官們豁然擡頭,那些不明所以的親近者們心跳猛然一頓。

“不,不是!”梁王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反駁玉珏,“不是煙兒,煙兒去了西陸,去了西陸!”

話雖如此,但梁王不确信的目光依舊轉向了沉默的玉面羅,他滄桑的眼睛裏是滿含的熱淚,是無限的期許,他不希望那個大逆不道意圖謀朝篡位的人,是自己從小呵護到大的煙兒,即便,即便他不是自己的……

“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個不錯的對手。”

玉面羅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梁王一眼,甚至連玉珏都沒有看,他只是看着跟玉珏并肩站在一起的女子,她聰慧,秀美,勇敢,果決,這樣的女子,本應跟自己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才對啊。

忽然,玉面羅身上墨黑色衣袍無風而起,他雙手負立,一動未動,臉上的玉色面具,卻突然裂開一道又一道細小的紋路。下一秒,那面具,已經碎成齑粉,卻露出了他的真實面貌。

果然是玉淩煙!

梁王萎靡倒下,兩行熱淚終于洶湧而出。

“你,怎麽知道是我?”卻是對着月初晴說的。

月初晴深吸一口氣,她倒是很希望自己不知道,只是……

“發現德妃與洛嚴茍且的應該是你吧,慫恿他們叛逆的應該也是你,甚至于明佩勾結二皇子企圖颠覆西陸國政的,還是你。”

玉淩煙點頭:“不錯,都是我。”

“至于你為什麽這麽做,”月初晴有些不忍地看向梁王,恐怕他應該是早就知道的,說道,“因為,你并不是真正的梁王世子玉淩煙,你是,百年前亂黨之後,黑衣玉面刺客是你們世代的根基。你為了竊取這大雍王朝,竟是從二十年前便開始謀劃了。偷龍轉鳳,換了梁王世子的身份。又暗中刺殺先帝最得意的兒子玉珏。”

玉珏睫毛動了動。

“十年前,宮宴上的刺殺,也是你們策劃的。”月初晴喉頭哽咽了一下,也就是那時候,她的娘親,雲親冉去世了。

“不錯,這些都是我的謀劃。”

玉淩煙轉而看向玉珏,有些譏諷一笑:“可那又怎樣呢,玉珏,你可知道,你心中怨恨的父皇母後其實才是最愛你的人,他們為了安排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還留給你這世上最高貴的地位。你可知道,這皇位,先帝是中意于你的。”

“皇位,我從來沒有在意過。”玉珏不屑地橫了他一眼,卻在轉向月初晴時變得溫柔,“若說對他們最滿意的一件事,莫過于這近乎于荒唐的賜婚。”

即便荒唐,他卻欣然接受,甘之如饴。

月初晴身子抖了抖,對他在這個時候突然的一句看似表白的表白,有些不知所措。不過,說實話,卻是高興的。

但不高興的大有人在。

莫如玥心終于死了。

藍沁眸光黯淡,他何曾如此溫柔地看過任何一個女子?

艾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但怎麽也哭不出來,好像,心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受。

洛芷凝淩亂的發配上帶有血痕的臉,猙獰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她手一動,悄悄從玉澤銘身上去了一件東西藏到了袖子裏。

玉淩煙笑,笑得眸中帶了濃濃的酸澀,再開口時,聲音中帶了濃濃的不甘和幾乎瘋狂的惱怒:“不許你這樣看着她!憑什麽,憑什麽你什麽都不做就可以得到她,為什麽我做了那麽多,她卻連一個溫柔的眼神都不曾給我?為什麽?”

“因為你,心術不正。”

月初晴腳步微動,身邊玉珏卻先了一步攔在她面前,将她擋在了安全地帶之內。月初晴心中溫暖,忍不住又是一個溫柔的笑。

這個笑,卻更加激怒了玉淩煙:“我心術不正?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

“是嗎?”月初晴反問,“也許吧。十年前宮宴上行刺,你殺了我的母親。十年後皇宮禦花園,我沒有死在德妃準備的毒蛇之下,卻差點死在你提供給她的毒粉之中。”

莫如玥玉延汐互望一眼,當日的謎團終于解開了,那些毒蛇果然是另有人所為。

“不是的,不是的,那年是我救了你。”

“是,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出手相救我,但是之後你确實換到了我對你的信賴。”所以,當年他的相救,應該也是有目的的。

“你是不是很納悶,為什麽我會知道你跟德妃是一夥的嗎?”月初晴看了看自己手腕,“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從毒蛇口中死裏逃生,是你,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我把過脈的人。你當時說,幸好。”

月初晴自嘲一笑,似在笑自己當時果然是癡傻了,竟沒有發現那時便已經中了毒:“你說的幸好,應該是德妃幸好已經施毒吧。”

玉珏暗自攥緊了拳頭,那天他也趕到了,卻只是大意地檢查了她沒有受傷,若是自己也能探探她的脈搏,應該就會戳穿了吧。

“後來,我到雲楚寺,那間廂房裏的熏香,應該是洛芷凝燃的吧。裏邊的地道,自然是你提前準備的了。”月初晴看向玉淩煙身後一個手持長鞭的黑衣玉面人,“念雪引開了我的暗衛,念冰遇到的持着嵌滿毒針的長鞭的人,應該就是你了,銀羽。”

那人持鞭的手一動,慢慢摘了面具,的确是銀羽。

“只是,我很納悶,你為什麽要劫持我走呢?”

玉淩煙搖搖頭,抿唇一笑:“本意是想要以你威脅玉珏,後來……”

後來如何,他沒有說,月初晴也沒有心思再去探究,兩人走到如今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促成的。

“小心!”

突然,一聲驚呼猛然響起,月初晴下意識後退,卻覺腰間一個溫熱的掌将她身子向旁側推去。

緊接着,便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

猝然回頭,只能看到玉珏收腿,旁邊洛芷凝下巴歪斜,口吐血水,眼神渙散,奄奄一息。

“這……”月初晴怔住,玉珏是從來不打女人的,沒想到今日竟是為了救她,殺了一個女人。

怔愣間,月初晴耳邊一動,好似周邊有數十個人影竄來,随之而來的,則是踢踢踏踏有些淩亂匆忙的腳步聲。

“月初晴,不管你如何想,今日,我一定要得到你!”玉淩煙面色一厲,手一揚,做了個進攻的手勢,“玉珏,一千死士,兩萬禦林軍,就算不能讓你戰死,也要讓你體力不支力衰而亡!”月初晴大驚,她是親眼看着玉珏喝了不少酒的,不過轉念一想,剛剛那一腳踢死洛芷凝的不正是那個自斟自飲的玉珏嗎?

話雖如此,但心裏依舊擔憂。眼睛一直瞄着屋外,這個不靠譜的赫連峥,她都已經為他争取了這麽久的時間了,怎麽這會還沒到?

思量間,玉珏已縱身一躍,到了外邊院子。那一千死士自然是緊随其後。

依舊不能動彈不能說話的玉澤銘嗚嗚咽咽,企圖引起玉淩煙的注意。說實話,他也是今天才知曉了玉面羅竟然就是梁王世子玉淩煙。

只可惜,他的命運早已被玉珏說中,傾所有之力,最終也只是為旁人做了嫁衣,還是個叛軍餘孽。

“初晴,過來。”

玉淩煙不看任何人,緩緩向月初晴伸出手去,聲音溫柔,略帶蠱惑魔力。

月初晴冷冷一笑,看似随意地抿了抿自己的頭發,腳下一橫,踢起一個被玉澤銘砍翻的銀壺向他面門飛去。

玉淩煙側身躲過,依舊面帶微笑,手比平伸,溫柔軟語:“初晴,過來。”

月初晴被他逼的步步後退,一邊退一邊從腳邊随意踢起什麽東西飛過去,卻都被他靈巧躲開。

無奈,月初晴要顧及在場所有人的安危,不能施展鳳舞九天,而自己的武功招數又根本不敵。

正愁苦間,手中突然一涼,卻是她正巧退到了莫如玥身邊,那把小巧的匕首正是她偷偷遞過來的。

月初晴眉頭一挑,拼一把吧。

當即衣袂似風,手中精光一閃,匕首直直向玉淩煙面門而去。

恍惚間,玉淩煙眸光閃過一絲哀戚,身子一扭,再次讓開了她襲來的匕首。

月初晴早已猜出他會如此,手腕一翻,匕首出手,斜斜刺向他脖頸。

玉淩煙蹙眉,退開身形不變,卻在那匕首到達之前,手一擡,兩指夾緊。

只聽“铮”一聲輕響,匕首斷為兩半,咣當落到地上發出兩聲脆響。

好強的指力!

來不及贊嘆,月初晴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殺氣湧來,面前,玉淩煙變掌為抓,直直向自己咽喉而來。

月初晴大驚,足尖輕點,身形後傾,只能步步倒退,再退!

面前玉淩煙狠厲的眼眸卻越來越近,月初晴知道,她是徹底激怒了他。她手掌微動,企圖冒險在這人滿為患的大堂之中施展鳳舞九天。可是,一旦出手,錯殺無辜便是必然。

月初晴緊緊咬住嘴唇,心中一個名字閃過,卻快速消失,他現在自身難保,如何來救自己?

正糾結間,月初晴忽覺玉淩煙目光轉移,緊接着眼前亮光一閃。

“赫連峥!”是艾齊郡主激動又興奮的喊聲。

赫連峥仗劍長立,劍尖在千鈞一發之際挑開玉淩煙淩厲的招式。

玉淩煙冷冷看了一眼自己被他劍尖挑破的手套,勾起一邊唇角:“你們都要跟我作對。”

赫連峥一手持劍,一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卻是跟玉淩煙身上一模一樣的煙雲玉:“你搶了我的身份,我自然要跟你作對!”

梁王大驚,激動萬分。

玉淩煙卻在看到那塊玉佩時,呵呵笑了出來:“難怪老家夥會知道我是假的,原來,這兩塊玉佩也分真假。”

“不錯。”想到自己這十多年的背井離鄉,赫連峥咬牙切齒,“不僅如此,還有左肩處的一塊如煙胎記。想來,你也是沒有的。”

玉淩煙自然沒有,當年負責偷換嬰兒的沈林只取下了那塊玉佩,根本沒來及檢查這孩子身上的特征或者胎記,孩子就已經被偶遇的楚瑾救走。就連那倒手的玉佩也被楚瑾搶去。

為了給老尊主一個交代,沈林只能一邊派人追殺楚瑾二人,一邊暗中打造了一塊差不多的玉佩意圖蒙騙過關。更為了讓梁王夫婦看不出破綻,他們還故意在一年之後才假裝露出行蹤,将孩子送了回去。

而思子成癡的梁王夫婦,只是第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親子。但畢竟是家奴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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