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校藝術團的面試果然和江鹿白想得差不多,一上來就是基本功測試。
好在江鹿白從小學習舞蹈,即使高三忙于高考,舞蹈荒廢的一年,但基本功還擺在那裏,身體素質柔韌度都還在,指導老師看她的眼神多了分滿意。
江鹿白看到老師的眼神,舒了一口氣。
這下應該是沒問題了。
她換好舞蹈鞋,出門拿自己的背包。
江鹿白的面試序號靠後,出來時已經過了五點了。
她打開手機,才注意到唐予瀚給她發了信息,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江鹿白向他道歉,說自己剛剛結束面試。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幾乎是秒回,大抵就是沒事,并說下次再一起。
對方輕快的語氣倒是讓江鹿白松了一口氣。
上午學習部的面試信息也下來了。
她通過了,學習部的人通知她去參加明天的複試。
江鹿白連忙将這個消息告訴紀雲,得知她也過了後,這才放心了。
周日晚上是學習部複試,說是複試,實際上都已經都定下來了,複試只不過是為了互相熟悉,方便以後相處,因此也不像初試那麽正兒八經。
學習部的幾位還買了瓜子和飲料,變相相當于茶話會。
江鹿白也認全了學習部的人,學習部部長闫妍,江鹿白開學第一天在帳篷那裏見過的學姐,程瀝和俞渝就不用說了,除此之外,學習部還有兩位副部:劉易和楊陶安。
而她們這群準幹事一共七人,四女三男。
也是聊天時,江鹿白才知道闫妍和她都是A市人,兩人念得高中也都是同一所。
闫妍笑着說:“我當時還在高中的時候,我們班主任天天給我們念叨,說低我們一級的那個小學霸有多麽讓人省心之類的,把我們好奇的,沒想到今天見到了,回去可要好好跟我們班主任說說。”
兩個人算是熟悉起來。
這個晚上很熱鬧,一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從家鄉特産聊到學校哪個餐廳的飯好吃,從新生軍訓聊到系裏哪個老師扣分嚴。
學習部的副部也沒什麽架子,和新生們很快熟絡起來。
一時間,室內響起了歡快的笑聲,所有人臉上都帶着笑,只有一個人與這個歡樂的環境格格不入。
程瀝坐在最靠近角落的地方,低着頭,長睫斂着,手臂撐着椅子扶手,修長的手指拎着一罐啤酒,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鹿白手裏捧着闫妍遞過來的橙汁,一邊不動聲色地朝程瀝那邊看。
今天的程瀝安靜過頭了,明明他之前是最喜歡熱鬧的。
程瀝的安靜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劉易他們拍了拍程瀝的肩膀,想湊過去說幾句話,都被俞渝三兩句攔了下來,只說是程瀝今天有事,讓他自己一個人靜靜。
其他人也就沒多說什麽了。
江鹿白想要問他怎麽了,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樣問出來太怪異,除了俞渝學長,其他人幾乎都不知道程瀝和她認識,她這樣貿然開口,是不是也有些不太好。
所以她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
九點八,闫妍看時間差不多了,笑着說會議結束,并讓新生們早些回去休息。
江鹿白站在樓梯口,目光穿過人群,落在站在最後面的程瀝身上。
他靠着牆,身形藏在陰影裏,手裏還提着那罐啤酒,微微搖晃着,眼神沒聚焦,只是看着地面,臉上沒有她習慣的,那種肆意張揚的笑意,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
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江鹿白像是明白了這件事,又看了程瀝一眼。
程瀝對上了她的視線,沒有像平常那般挑逗,只是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睫了。
江鹿白剛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紀雲走到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茶茶,你在想什麽?我們回去了。”
江鹿白回過神,點點頭。
心裏想着事,江鹿白下樓時險些與一個男生撞着,她道歉後讓路,示意男生先走。
男生看了眼她,似乎有點愣住。
若是江鹿白再多看兩眼,必定會認出眼前這人正是和程瀝經常在一起的蔡銘钊,可惜她心裏有事,早早就離開了。
蔡銘钊倒是認出了她。
“這不是和程瀝一個專業的小學妹嗎?”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他興奮地跑去見程瀝,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樓上,正好迎面碰上程瀝斜挎着背包走過來。
蔡銘钊剛想嚷嚷“程瀝,你還說和小學妹沒關系……”
話到嘴邊,瞥見程瀝一臉沉默,到嘴裏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走過去拍了拍程瀝的肩膀,問道:“咋了?心情怎麽不好了?”
程瀝沒應聲,徑直向前走。
蔡銘钊和俞渝交換個眼神,心裏頓時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他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不過想了想,蔡銘钊加快腳步追上程瀝,一下勾住程瀝的肩膀,沒心沒肺地問:“唉程瀝,咱們哥三個好久都沒打球了,反正你今天晚上也沒事,不如去球場玩會?”
跟在後面的俞渝聽到這話,倒吸一口冷氣,差點産生把蔡銘钊砍了的沖動。
他媽的在這個時候去籃球場,找虐嗎?
但是現在已經晚了,程瀝那邊都答應了,俞渝也只好跟着一塊去。
——
二十分鐘後,被血虐的兩人癱在籃球場邊上。
俞渝躺在長椅上,忍不住踢了一腳旁邊坐着裝死的人。
“你自個尋死,也別拉上我啊!”
蔡銘钊正擰開水瓶灌水,突然受了這一腳,差點沒嗆住。
他咳嗽着說:“這不是想帶他過來發洩一下嘛。”
蔡銘钊說完,擡頭看着程瀝投籃的背影,壓低聲音道:“咱們昨天出去吃飯的時候程瀝不是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變成這樣了?”
俞渝和程瀝一個寝室,知道的也多了點。
他淡淡地說:“還能是什麽?那邊又打電話來了。”
“什麽時候?”
“今天上午。”
“煩人!”蔡銘钊聽到這話,一把将水瓶扔進垃圾桶,忿忿道:“依我看還不如早點分開,省的到處禍害。”
“你小聲點。”俞渝恨不得直接封住蔡銘钊那張嘴,“你下次說話能不能看看周圍,程瀝還在那呢。”
“我說的是實話。”
蔡銘钊嘟囔着,聲音卻低了下來。
—————
江鹿白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看了會書,直到口渴才發現飲水機沒水了,于是拿着錢包準備去樓下超市買瓶水。
S大寝室樓下都會有個小超市,平時賣些零食和日用品。
江鹿白走進去,就看到超市老板坐在櫃臺前,平板支在面前,電視劇的人聲從裏面響出,老板見江鹿白進來,頭也沒擡地說:“同學,要買什麽自己拿。”
江鹿白應了聲,走到最外的貨架前,有些猶豫是選牛奶還是礦泉水。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伸手搭在她旁邊的貨架上。
他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剛運動完,不過汗味并不是很明顯。
高大的陰影自上而下投了過來,遮住了頭頂燈管的亮光,将她籠罩其中。
不好的回憶再度出現在腦海中,江鹿白猛地回過頭。
看到是誰後,她的身體突然放松下來。
程瀝額前碎發汗濕,下颌線條順暢分明,外套随意搭在手上。
他對上了江鹿白的視線,默不作聲,從貨架上拿了瓶礦泉水,向後退一步。
“抱歉。”
聲音淡淡的,帶着一點沙啞感。
江鹿白搭在貨架的手頓住了,心尖像是被貓兒撓了幾下,輕輕發顫。
待到反應過來,程瀝已經拿着水走到收銀臺。
江鹿白随便拿了一瓶水,連忙跟過去結賬。
剛走兩步,她又頓住了,猶豫一會,轉身去後面的冰櫃拿了罐冰可樂。
紅色的易拉罐透着冷氣,罐子上很快凝結了一層小水珠,在這還有些燥熱的夜裏摸起來分外涼爽。
超市外面,程瀝坐在長椅上,擰開瓶蓋喝了幾口補充水分,燈光下,他額前的頭發垂下微微遮住眼睛,看不出是在想什麽,只是覺得身影格外落寞。
坐了很久,程瀝擰緊瓶蓋,将水瓶扔到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水瓶半滿,砸進空蕩的垃圾桶裏一聲巨響,這聲音把周圍的路人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皆是一臉不善地瞪了程瀝一眼,有幾個脾氣不好直接罵了句神經病。
程瀝垂着眼,沒說什麽,拎着外套準備回寝室。
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路燈下,黑暗與光亮的交接處,江鹿白拿着一瓶水和一罐可樂,抿着唇走到他面前。
內心掙紮了一陣,江鹿白還是側過頭,把手中的可樂遞了過去。
“請你喝的。”
程瀝不明所以,“為什麽?”
江鹿白沉默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氣開口。
“你好像有些不高興。”
程瀝還是那副表情,不冷不淡的,她先前鼓足的勇氣一下洩了大半,剩下半句話頓時沒了底氣。
“我希望你能開心起來。”
又過了很久,她才聽到程瀝開口,帶着疑問。
“你為什麽想要我開心?”
江鹿白下意識地說:“因為你之前幫過我很多次,所以,所以……”
所以什麽呢?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只是想到了,就去做了。
其實有的時候,江鹿白很希望自己能像江臨那樣會說話,這樣想要安慰人的時候也不至于那麽擰巴,如果她是江臨那樣的人,現在一定有一百種方法能讓程瀝笑出來,可她不是,她只能像個笨蛋一樣,舉着一罐可樂,希望程瀝能開心起來。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幾分鐘,江鹿白舉着可樂,感覺這個樣子實在有些尴尬,她想了很多,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閑事了點,也許程瀝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着,并不想別人打擾。
江鹿白猶豫着是否要收回手。
“對不起,我……”
話還沒說完,她手裏的可樂被人抽走。
程瀝低頭看向手裏的可樂,紅色的易拉罐,和他去看江鹿白軍訓時拿的那罐可樂一樣,罐子是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的,幾滴水珠順着罐身往下蜿蜒。
易拉罐透着輕微冷意,貼着皮膚透過神經傳到大腦。
程瀝緊鎖的眉心慢慢舒展開來。
他拿着可樂貼到江鹿白臉上。
江鹿白猛地被冰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捂住臉。
程瀝看着她這個樣子,突然笑了起來,一如往常。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飄到江鹿白耳朵裏。
“謝謝你。”
他頓了頓,“我現在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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