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茶茶望着眼前這束小小的煙火,用力點點頭。
她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在喧鬧的環境下要很大聲的說話,才能被人聽得見。
她問:“你什麽時候買的煙花?我都沒有看見。”
于故個子比她高,彎腰同她說話,“剛才買的。”
他動作自然,替她整理好脖子上的圍巾,把她的下半張臉捂的嚴嚴實實,确認風灌不進去,又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嗓音如晚風般溫柔,他說:“走吧,音樂噴泉的表演快開始了。”
見于故如此坦然淡定,茶茶不好意思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跟随他輕緩的腳步,走到噴泉觀景臺。
這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都有。
廣場的彩燈和路燈,都在表演開始的時候,盡數熄滅。
茶茶個子不高,身板又小,被人擠着往前走,她的胳膊被撞的很疼,有些不适,皺着眉忍受後面的人的推搡。
于故忽然間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用力,将她往自己懷中攬,不讓她被擁擠的人潮所傷害。
茶茶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在他的胸口,她從來沒和于故靠的這麽近,都能聞到少年衣服上的皂角香氣,她本來想張嘴說不用這樣。
但越來越多往前擠的人讓她閉上了嘴。
茶茶看噴泉表演時,神情專注而又認真,玻璃般清透的黑眸定定望向前方,連口袋裏的電話響了都沒發現。
于故悄然把她的手機握在手裏,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通知,眉毛輕挑,面不改色,近乎冷酷的挂斷了電話。
于故很聰明,這年頭沒點心機和手段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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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茶茶手機上的來電顯示陌生號碼,于故也能猜到對方是誰。
挂了電話後,他心安理得。
并且于故還非常謹慎的删掉了通話記錄。
茶茶還什麽都不知道,看完表演還意猶未盡。
散場往外走的時候,茶茶忽然間問于故:“現在幾點啦?”
男孩看了眼手表,“快九點了。”
茶茶的鼻尖被風吹得通紅,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軟軟糯糯,“我得回家了。”
雖然父母開明,但即便是在節假日,她也得在晚上十一點之前回去。
于故當然知道她不可能和自己在外夜不歸宿,昏暗的視線裏,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男孩的聲音溫潤柔和,聽起來誠懇善良,而沒有任何的虛假,他誘哄道:“茶茶,等到了十二點,全城都會放煙花。”
茶茶知道。
于故的語氣好似非常遺憾,“我們現在坐纜車去鹿鳴山頂,就能看到全城的煙花,本來我還想和你一起過去。”
茶茶被說的有點心動,擰着手指頭還在糾結。
于故笑了笑,“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茶茶停下腳步,擡眼看着他,忍不住問:“不用爬山嗎?”
“不用。”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我給我爸媽說一聲,晚一個小時回去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于故的表情真誠的不能再真誠,嗓音清潤儒雅,“你已經是成年人,我想叔叔阿姨一定會理解。”
他連哄帶騙,茶茶根本沒多想。
茶茶掏出手機,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更好說話的媽媽打了電話,她說:“媽媽,我和于故一起看煙花,可能要十二點多才能回去了。”
那邊說完,茶茶又接着說:“嗯嗯嗯,我一定會注意安全。”
挂了電話,茶茶忍不住高興,“好了。”
于故沒有告訴她,現在這個時間點,只剩上山的最後一條纜車,他說:“我去買票。”
于故去窗口買了纜車票,順便買了兩件長款羽絨服。
茶茶坐上轎廂之後,還有些納悶,“怎麽就我們兩個人?”
于故沉默幾秒,認真地回答:“也許是他們都喜歡在家裏過除夕吧。”
茶茶覺得于故說的有道理,她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纜車外的風景好像怎麽都看不夠,目光無意瞥見他手上多出來的黑色羽絨服,有些好奇的問:“這衣服又是哪裏來的啊?”
于故說:“山上比山下要冷,一會兒到頂,我們就穿上外套。”
茶茶心想還是他想的周到,事無巨細,方方面面都考慮的很細致。
她說:“好。”
十五分鐘後,纜車停在山頂。
新買的黑色羽絨服穿在茶茶身上有些大了,都快到她的腳踝,她整個人被包裹在溫暖的絨毛裏,戴上帽子後,就只有眼睛鼻子還露在外面。
茶茶一出去就蹦蹦跳跳的,像只小企鵝。
故也套上了羽絨服,安靜走在她身後,烏黑幽深的眸光全神貫注注視着少女的身影。
茶茶開口說話嘴裏冒着霧氣,山上果然很冷。
于故也沒有騙她,站在這裏,真的能把滿城風景收入眼底,她回過頭,眼睛彎彎笑起來,心情迫切,她大聲問:“故故!離十二點還有多久啊?!”
于故看了眼手機,“快了。”
茶茶說:“一會兒我要用手機錄下來。”
“我幫你錄。”
山頂有個供人休息的古屋和涼亭。
茶茶在古屋門前的臺階上坐着等到十二點,哪怕她昏昏欲睡,也還強迫自己睜着眼皮,不能閉眼。
等到城裏第一聲鞭炮響起來的時候,茶茶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她跳起來,迫不及待跑出去。
從城南到城北,一束束齊齊竄天的煙花,爆發出最絢爛的華彩,點亮了這座城市的天空。
茶茶一時間看呆了,只會感嘆:“好漂亮啊。”
争先恐後的煙火,足足燃放了十幾分鐘,聲音才漸漸停下來。
茶茶回過神,還在感嘆:“真的好漂亮啊。”
于故點頭,“我幫你錄下來了。”
“你不提醒,我都快忘記這件事。”
茶茶的手指被冷風凍得發紅,她縮起手指,意猶未盡般說:“我們該下山了。”
于故順着她的話,應和道:“是啊,得快點回家才行。”
茶茶走到山上纜車售票處,看着烏漆嘛黑沒有人的屋子,才開始傻眼。
她愣了好一會兒,“人呢?”
于故試着敲門,無人回應。
茶茶往前走了幾步,看見門外貼着的纜車運營時間表。
上午九點——晚上九點。
“你別敲了,他們已經下班了。”
于故似乎也很吃驚,“啊?下班了嗎?”
茶茶急得跺腳,“現在怎麽辦?”
于故想了想,他的眉毛打成了結,他說:“那我們只能走下山。”
茶茶主動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後,她哭喪着臉說:“我害怕。”
夜色漆黑,山路雖然好走,但萬一遇見什麽野生動物,他們怎麽辦?
于故非常自責,“都怪我不好。”
茶茶緊張害怕之餘還要安慰他,“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想來。”
她又想到于故很怕黑,如果兩人要摸黑下山,只能讓她打頭陣走在前面。
茶茶是萬萬不敢的。
最終,兩人選擇在山上過夜。
幸好山頂有間屋子,又幸虧于故買了羽絨服。
茶茶坐在椅子上,靠着牆沒多久,腦袋一歪,靠在于故的肩上睡着了。
等她沉睡後,于故伸出手指在她的臉上細細描繪,指腹停留在少女柔軟的唇瓣上——于故做過幾次春夢。
夢裏的人都是她。
有時候。
于故也會找些片子。
看了幾次。
學到了不少知識。
他是個男人。
有正常的情感,也有正常的性欲。
偶爾,也會龌龊到對着她的照片自讀。
他虛僞。
他心機。
他對茶茶,有雙重渴望。
分不清是身體上的渴求更多,還是滿足病态心理的欲望更勝一籌。
天亮不久後,鹿鳴山的工作人員也開始上班了。
茶茶還是困,下山後頭腦昏沉坐上出租車,到家之後直接往床上撲倒,裹緊被子睡得很死。
楚清映不忍心叫醒她,關好房門,下樓跟江承舟說:“讓茶茶好好睡一覺吧,晚點再回老宅。”
江承舟打好領帶,“那就回去吃個晚飯。”
楚清映輕輕柔柔說了句嗯字。
當初搬家之後,江承舟并沒有急着讓女兒回到老宅那邊。
女孩兒膽子小,又認生,當時又快高三,只能把回老宅的時間往後拖。
如今女兒已經上了大學,也是時候帶她去見見江家那邊的人。
茶茶睡到下午兩點才醒,餓着肚子下樓找吃的,楚清映給她熱了蝦仁粥,味道鮮香。
茶茶一連喝了兩碗粥,坐在椅子上打了個飽嗝。
江承舟等女兒喝完粥,才告訴她說:“今晚我們要去你奶奶家裏拜年。”
茶茶愣了愣,“奶奶?”
江承舟伸出手掌摸摸她的頭,讓她不要擔心:“你奶奶性格随和,你也不用怕她,那邊還有幾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堂哥,你若是覺得無聊,應該能和他們玩到一塊去。”
茶茶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接受要去奶奶家裏這件事,臨出門前,她換了套幹淨衣服,淺色連帽羽絨服,格子短裙配上一雙小巧的馬丁靴,松軟的長發紮成了個可可愛愛的丸子頭,臉上化了淡妝,清爽漂亮。
江家老宅在首都主城區長街邊,高門大院,門口還有警衛把守。
茶茶下車後,就聽見了客廳裏傳出來的歡聲笑語。
江州摸了摸妹妹的頭頂,溫聲寬慰:“不用怕。”
茶茶不是害怕,她是緊張。
她跟在爸爸媽媽身邊,走進客廳。
說話的聲音陡然停住,衆人的視線紛紛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茶茶佯裝鎮定,面不改色。
江承舟對坐在主位上的人說道:“媽,這是我的女兒,您的孫女,茶茶。”
他的嗓音雖然清冷,卻依然散發着不容抗拒說一不二的強勢。
老太太帶着老花眼鏡,目光變了變,打量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心道這孩子長得倒是讨喜。
其實老太太早就知道茶茶今晚要過來。
她雖然對親孫女沒什麽感情,但也不會打她兒子的臉。
老太太笑眯眯地給茶茶了個很大的紅包。
茶茶一時改不了口,也叫不出“奶奶”這兩個字,她只會說:“謝謝。”
老太太也不在乎稱呼,轉而擡頭望着她的兒子,像是抱怨:“你都多久沒回來過了,軟軟想你這個父親想的不行了。”
江承舟目光陡變,一副冷漠疏離的樣子,開口便是冰冰冷冷的語氣:“我只有兩個孩子。”
當初是老太太非要收養江軟。
這些年江軟幾乎也都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
江承舟見他母親高興,也就沒管過這件事,他們家也不缺這點錢。
但是讓他把江軟當成他的孩子,是絕不可能的。
老太太嘴角的笑容緩緩凝住,她深吸一口氣,“行了,先吃飯吧。”
茶茶才知道江軟的身份,也才想起來,初中的時候,陳心意就跟她說過,江軟是被江家收養的孩子。
茶茶在飯桌上看見了江軟,她出落成面容姣好水嫩嫩的嬌小姐,脾性依然沒什麽變化,喜歡用鼻孔看人,倨傲得意。
好不容易熬過晚飯,大人和大人打牌。
小輩們就湊在一起玩游戲。
江軟顯然是這個家裏的小公主,幾位英俊潇灑玩世不恭的堂哥招呼着她:“軟軟過來,哥哥們帶你玩游戲。”
江軟的情緒好像很低落,無精打采,“我不想玩。”
“怎麽還不開心了?”
她咬唇不語,目光無意瞥了眼坐在沙發角落玩手機的茶茶。
堂哥失笑,“明白了,你放心,我們只認你這一個妹妹,誰也搶不走你的。”
江軟破涕為笑,“真的嗎?”
堂哥當着她的面說:“放心吧,不會變的。”
江軟差不多可以算是老太太養大的孩子,從小在大院裏長大,跟着大院裏這幾位哥哥們一起玩,雖然被慣的驕縱跋扈,但在他們眼中這點驕縱反倒成了她的可愛之處。
而叔叔新帶回來的妹妹,過分安靜,佯裝清高。
這幫纨绔二世祖什麽手段沒見識過,瞧着這個新妹妹模樣雖然不錯,眼睛水靈澄澈,但畢竟是在小地方長大,心眼肯定不少,清純估摸着也是裝出來的。
茶茶後知後覺的發現。
她好像被這幾個人孤立了。
茶茶安慰自己。
沒有關系。
反正她和他們也不熟。
她也不愛玩游戲。
茶茶繼續低頭刷手機,看完微博看微信。
手指停留在姜妙顏新發的朋友圈上:【2013級初二一班同學聚會,超級開心~】
也算不上正兒八經的同學聚會。
照片上就只有當年坐在後排玩得好的那些人。
茶茶在照片的右下角看見了沈執,他沒有露臉,只被人拍到一雙手。
茶茶憑着他手腕上的紅繩認出了他,紅繩是她剛上初中那年,親手編好送給他的禮物。
學委評論道:【你們在哪家店吃的啊?】
姜妙顏回複了這條評論:【文遠路的明和烤肉,超級好吃,班長大人找的寶藏店鋪哦~強烈安利!】
茶茶像個卑劣的窺探者,把仔仔細細姜妙顏發的動态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捏緊了手機,忽然想起來,在她知道真相和沈執分手之前的那段日子。
那段時間,沈執非常忙。
剛開學就有繁重的課業要處理,還要和老師一起外出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
她纏了他快一個月的時間,才約上一場電影。
去看電影之前,沈執很反常問過她有什麽好吃的美食店。
茶茶傻笑着把店名告訴他。
她也沒想到。
沈執問她要的安利。
原來是要帶了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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