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蟄伏

正愉快地吃着，張佳一的筷子掉了。這時，大家才發現她面色蒼白，嘴唇微微發抖，額頭上似乎也在冒汗。張佳一擠出一句：“該吃藥了。”連忙跑回自己屋裏去了。

等了約莫有七八分鐘，張佳一還不回來。沈冰也聽不見對門有什麽動靜，有些着急，“她這個抑郁症，不按時吃藥就會發病的麽？”按照嘗試，她記得抑郁症不是這樣的。

姜麗花說：“可能是剛才的話題還是刺激到了吧。”她壓下聲音對她們說：“張佳一壓力很大，之前夏總來找過她，勸她自動解約。說是因為，她如果演戲沒有起色，病症也繼續發展，對她自己和對公司都不好。”

沈冰一愣，她覺得夏唯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夏總不是不帶藝人的麽？張佳一怎麽樣和她也沒有關系，她為什麽要來勸呢？”

姜麗花和蘇純也都想不出個所以然，馬仁和那個吃貨自然連想都沒想。但是張佳一對于夏唯的恐懼倒是得到了來源，沈冰想，她那天居然跟着蘇純姜麗花一起趴牆根，原來是找戰友來了。估計張佳一期待着她悲傷一通，但是沈冰的淡定讓她失望了。

幾個人正若有所思，一陣急促的高跟鞋嗒嗒聲由遠及近，停在沈冰她們的宿舍門外，那人并沒有進來，而是進了張佳一的宿舍。姜麗花低聲告訴他們：“是經紀人！”

不一會兒，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響起。張佳一的經紀人從她的宿舍裏走出來，卻沒有直接離開，猶豫了一下，敲響了沈冰她們宿舍的門。

沈冰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同桌幾人都站了起來迎客，她落在後面最後一個站起來。那是崔芒。

“你們好，我都不知道，這個宿舍裏來了新人啊。”崔芒說話的語氣一點都沒變，有種介于大姐姐和老嬷嬷之間的感覺。

姜麗花應該為崔芒介紹一下的，但是鑒于沈冰尴尬的身份，她也不敢說話，只能偷眼瞧着她。

一陣令崔芒感到莫名其妙的冷場。

最後，還是沈冰打破了僵局，她咳了咳，擡起頭，對崔芒笑道：“崔姐，是我，沈冰。”她趁着崔芒震驚的功夫，介紹了蘇純和馬仁和，“崔姐，我們今天是為姜麗花和張佳一慶祝，你要不要加入進來一起吃個飯？”

崔芒擺擺手，“你們吃吧，我還有事情。”她顯得很局促，也很緊張，離開的時候差點同手同腳。

“崔姐她怎麽……”姜麗花表示不解，她見崔芒的次數有限，崔芒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個禮數周全的老油條，從沒見過她像今天這麽驚慌失措的。

沈冰長嘆一聲，“她是我的前任。”

其他三人：“！！！”

“經紀人。”

其他三人：“……”

沈冰還是追了出去。她在六層樓的樓梯口追到了正在快步離開的崔芒。她喊了一聲，崔芒猛地停下腳步，拉了拉衣服，轉過身來朝着她笑。

“崔姐，沒想到你還在中唐呢。”

崔芒說：“組合沒解散的時候我就只帶她們三個，解散了，我還是只帶她們三個。沈冰，你怎麽回來了呢？”她的話裏似乎帶着發自真心的擔憂。

“我嘛……現在只能算是無業游民，因為跟姜麗花是朋友，所以她接濟接濟我。您不用擔心，我沒打算趟什麽渾水，更沒想跟老朋友們聯系。”沈冰向她打着包票。

崔芒顯得有些局促，“你說什麽呢？既然來了，怎麽能不找找菲菲、可人她們？”

沈冰看了她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說：“對啊！崔姐，快點把她們的聯系方式給我！”

“……她們的電話現在都讓助理收着，你現在住在這裏，想找她們還不容易嘛，跟對門張佳一說說就行。”

沈冰看着崔芒一陣白一陣紅的臉色，心裏冷笑。咱們都是老朋友，話裏話外都是打聽可就沒意思了。遇上我這種迎頭而上的，你還不是自讨苦吃？

沈冰理解地苦笑，“還是不了。她們都忙，我也只是在這裏借住，沒準兒過段時間就又搬出去了。”她認真想了想，“我現在落魄成這個樣子，真找她們，她們會不會以為我是來借錢的？”

崔芒好容易躲過了一個話題，說她：“瞧你說的。”對于沈冰的自述，她似乎還不太相信，“夏總呢？她見過你麽？”

沈冰狡黠一笑，“我就是拿準了她不可能再到這個地方來，所以才住進來的。見夏唯還不如見見菲菲可人呢。”

崔芒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你呀，怎麽還是這樣，一點兒都沒變。”

崔芒終于放松下來了。兩個人敘敘舊，随便聊着。崔芒的兒子也大了，剛上高中，學習成績很好。她的身體沒有原來那麽經得住毀，這幾年明顯地體力下降。好在，她手上也就只有這三個藝人，而其中，唐菲菲懂事，又一門心思與廖遠一起搞音樂；孫可人背後有大靠山并不需要她奔走太多；張佳一個人原因，一直沒有工作。總的來說，崔芒的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沈冰，我現在還是覺得，你就不應該做偶像，好好上學多好。”

沈冰攤手：“可是我不做偶像了之後還是不願意學習，天分不夠。”

“唉，當年你做我經紀人的時候要是這麽溫柔，該多好啊。”

崔芒猛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從練習生宿舍樓離開之後，崔芒沒有将見到沈冰的消息告訴唐菲菲和孫可人。她直接去了經紀公司人事科。

作為中唐的老資歷金牌經紀人，崔芒擁有查詢所有旗下藝人及其經紀人歸屬的資格。當她在系統中查詢“沈冰”和“沈冰清”全都查無此人時，還有些疑慮。接着，她細致得查看了所有經紀人及其手下藝人，最終，揉着發酸的眼睛，相信了：沈冰确實沒有簽約，她說的話，八成是真的。

崔芒到孫可人家裏的時候，見到她正在拍小視頻。孫可人化了個心機裸妝，将頭發全別了上去，就像是平時在家的居家狀态。她為手機找到角度，小心翼翼地固定住，在鏡頭前招手。

孫可人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親民偶像，像個普通網紅一樣，每周發點娛樂性的短小視頻。她拍完之後，發現了站在屋門口的崔芒。

“崔姐，上條微博轉發數太少了吧。”

崔芒将文件放在桌上，“少嗎？”

孫可人皺了眉，“比我預想的少了五萬，你怎麽買的水軍啊？”

崔芒沒有答話。她将未來一個月的工作安排放在孫可人面前，“我剛去見了張佳一，結果看見——”

“這都是些什麽工作啊？！”孫可人打斷了崔芒的話，一把将工作計劃表摔在桌上，“你幫我聯系一下，我要上有深度一些的劇。”

崔芒苦笑，“我的小祖宗，你檔期夠滿了。”

孫可人翻了個白眼，“這都是些什麽通告？粉絲見面會，還有這是什麽電飯鍋的代言啊你不覺得很蠢嗎？這個劇是什麽？又是傻白甜。這些通通都是公司獲利，對我的人氣有什麽大幫助嗎？能推就推。”

“你已經是一姐了。現在的好劇本也不是那麽多的。”崔忙提醒她。

但是在這個圈子裏，必須是可抱有危機意識。孫可人這麽多年混到這個位置，自忖如果真的只靠唐向洲，她早就被黑得體無完膚了，哪會有現在的群衆基礎？她不是短視的小新人了，就比如張佳一參演的那部古裝劇的女主角，十八線的小嫩模靠着潛規則帶資進組，演個偶像劇女主就開始膨脹，這樣的人，終歸走不遠。

孫可人揉揉額角，“唉，好劇本不是沒有，崔姐，是你沒用心找。不行我就換經紀人好了。對了，你剛才說，看見什麽？”

崔芒扯了扯嘴角，“沒什麽。看見她又犯病了。”

孫可人看起來是難過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

日子一天天過去，住在練習生宿舍樓六層的姑娘們終于全都迎來了忙碌的生活。沈冰的培訓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表演理論課這種不需要長時間練習的，基本只剩下抱着厚厚的筆記複習了。日常培訓便只剩下形體，和不那麽重要的聲樂課，每天有大把大把的賦閑時間來思考人生。

沈冰閑了，蘇純自然也就閑了。這一天，沈冰賴床，好容易踱步到客廳，發現蘇純正在飛速打字，遠遠看着電腦屏幕，又不像是微博的樣子。

“喲，又寫起小說了？你不是被夏旸天把賬號封了麽？”

蘇純太投入了，被沈冰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得一哆嗦，猛地将筆記本電腦合了起來，“我不會開個新號麽？”

沈冰吃了個棗，用她那神乎其神的口技突出了棗核，壞笑道：“寫什麽呢？肯定不止酒後亂□□？”

蘇純抱着筆記本電腦不理她，幹脆躲回房間去了。

“我的經紀人，你倒是幫我跑跑劇組啊？”

蘇純的房間裏傳來悶悶的一聲：“夏唯說沒到時候，不讓我去。”聽起來還挺委屈的。

沈冰對天長嘆，她是來做藝人的麽？再這麽等下去，她都要發黴了，夏唯也不知道來安慰安慰她。現在，她常常陪張佳一對戲，眼看着張佳一的演技似乎是有了點救，終于進了組，可是她想當的又不是陪練，是演員啊！

我，還是得找夏唯談談。

這天夜裏，她久不能寐。馬仁和的問題在她心裏還是留了影子：我什麽時候才能有工作呢？都說什麽，不想當影後影帝的演員不是好演員。她還真沒那麽高的要求，只要有戲演就行了。

想着想着，手機鬧鐘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個時間點，不是手機壞了就是她定的特殊提醒。沈冰一看手機，心裏泛起層層的情緒——

明天是夏唯的生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