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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邊陲地勢陡峭崎岖,山川湖泊交錯縱橫。
斷水千丈,神隐崖谷。那便是武林正道談之色變的魔教之所在,不過此教有自己正經的名字——地藏神教。
地藏神教許多年前便一分為九,教主身隕正道之手後留下遺書,從此不立教主,各自別谷而居。谷主為大,教中事務皆由九位谷主分別掌管。
七年前,溫庭雲就是在秦筝眼皮子底下,縱身躍入斷水崖。
是他親手送自己來的,但因出入口是教內不傳之秘,溫庭雲并未明說水下溶洞雖然足有八十一個之多,但他知道哪一個才是唯一的入口。
沒有明說的還有自己的身份,魔教三谷主帶領教衆進攻勝義堂,本是兩教私怨,勝義堂卻提前向大派求援,導致三爺遭到埋伏,寡不敵衆血濺當場,重傷的三夫人帶着稚子逃命途中遭圍追堵截,秦筝見孩子年幼,避開衆人悄悄救下,三夫人将稚子托付給秦筝後就氣絕當場。
這名被救的稚子便是溫庭雲。
七年過去,時移世易,蘇耽只知道些零星過往,不覺得非同道中人的救命之恩亦當湧泉相報,察言觀色後還是勸道,“當年這個人救你無非是看你們母子可憐,你又還小毫無還手之力,他們慣愛标榜自己俠義心腸不會恃強淩弱。可如今呢,他醒過來如果知道當年救的魔教遺孤成了九谷主人,手底下還捏着多少江湖門派的命脈,他會饒過你嗎?當時沒有斬草除根,他要是現在想呢?”
見溫庭雲并不說話,蘇耽繼續道,“他是沒武功了,可若他仗着你念舊情,暗中通知他人給你設伏,中原武林正愁找不到機會動九谷勢力,你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溫庭雲篤定道,“他不會。”
蘇耽冷笑,“你又不是他,你怎麽就這麽肯定他不會?救了你一命不過舉手之勞,也就你還當這是回事兒。”
溫庭雲一哂,坦言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蘇耽面露嫌棄,“聽人說了,叫陳大俊。”
溫庭雲嘴角一彎,“他叫秦筝,是廣寒山莊衛冰清的大弟子,曾以一身精妙絕倫的劍術名震江湖。”
蘇耽聞之色變,什麽精妙絕倫的劍術,這人不就是惡名滿天飛,人見人罵的那只白眼狼嗎,就算蘇耽沉迷煉毒不問世事也耳聞過這人的斑斑劣跡,溫庭雲這小崽子,果真是當了谷主更加肆無忌憚,即便他們被人稱為魔教,也不是什麽人都要往谷裏帶的,這要是救回去了豈不是敗自己威名嗎!
蘇耽厭惡之情更甚,“居然是他。你可考慮清楚了,江湖傳言……”
“狗屁江湖傳言,”溫庭雲打斷他,無所謂道,“這人落我手裏,誰也別想再來要他性命,況且本來就是我欠他的,我要還,就算他不要我也不準他去尋死。蘇老谷主妙手仁心,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你都這樣說了,我還敢沒有辦法嗎?蘇耽點頭如搗蒜,不打算勸了,自覺地開始掏他的拿手夥計,準備深入地給秦筝來個全身檢查。
蘇耽手握銀針,湊近秦筝聞了聞,确認一番迷藥生效時辰,“谷主把他衣服拉開,我要紮針。”
溫庭雲有些為難,“你不準睜眼。”
蘇耽覺得他在無理取鬧,有些莫名,“我不看我怎麽紮?閉着眼紮壞了你又要取我狗命。”
溫庭雲不知道在別扭什麽,把蘇耽手裏的銀針強勢地奪走,“我自己來,你轉過去。”
“都是男人,有什麽看不得的。”蘇耽把自己懷裏的銀針袋丢給溫庭雲,背過身去,“枕骨、厥陰、華蓋、黑虎掏心、巨闕,直刺入針。”
溫庭雲照他說的做,因這幾個都是死穴,入針需千萬小心。要不是蘇耽親手教出來的得意門生,他才不敢讓別人動自己的針袋,随便紮一個下去,力道和尺寸稍有不對,紮誰誰暴斃。
溫庭雲攆着細針輕巧入體,沒有任何難度,“好了。”
蘇耽:“左右膺窗穴。”
等了許久,溫庭雲沒吭聲,蘇耽不知道他發什麽愣,提醒道,“好了嗎?”
溫庭雲有點窘迫,“沒有。”
蘇耽有些來氣,“在胸部以上,你是找不到還是紮錯了?”
怎麽可能紮錯,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溫庭雲拉開秦筝衣襟,找穴位的時候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手突然就紮不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下流,雖然是為了給人治病,但是迷藥是自己下的,衣服是自己拉開的,拉到了這種程度還盯着看,看完不說還得紮兩針,不是下流是什麽。
蘇耽特別想回頭看看溫庭雲在發什麽呆,又不大敢,聯想起他方才極少見到的溫柔眼神和語氣,有點哆嗦,幽幽道,“咳……不管你看見了什麽,醫者當坐懷不亂。”
“……”
溫庭雲定了定心神,輕輕紮了下去。
蘇耽料定要是再往下紮,溫庭雲恐怕會失态,便罷了手,只紮到肚臍以上腹結穴。
溫庭雲靜待一邊,還未到收針的時候。
蘇耽背對着百無聊賴,突然嘴賤想打趣他幾句,“要是谷主不放心,為保萬全,鶴口和海底要不要也檢查一下?”
溫庭雲的臉唰的紅了,只是蘇耽看不到,不過他耳力極好,聽見溫庭雲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鶴口穴和海底穴在尾骨宮下兩腿骨盡處,要紮針豈不是得扒了褲子脫個精光?
“下流!”溫庭雲低低呵斥一聲。
蘇耽捂着嘴傻樂,他還真的是頭一次見這個小魔頭害臊,有意思。
銀針入體到了時辰,溫庭雲一根根收好放着,把秦筝衣服原封不動的穿了起來。
“銀針必須細細驗過,盡快找到解法,還有,他的身份暫時不要告訴別人。下去吧。”
蘇耽捧着銀針下去了,等屋內無人,溫庭雲從懷裏掏了一個小玉瓶放在秦筝鼻間讓他嗅了嗅,等他轉醒。
少傾,腿上的人扭了扭頭,暈叨叨地呢喃了一句,“這酒……好猛,醉了竟有一種被牛踩過的錯覺。”
“……”溫庭雲忍笑低頭道,“你哪裏疼嗎?”
秦筝這才發現睡在人家腿上,忙坐起來,結果頭磕頭,更加尴尬了,“可能風餐露宿慣了,溫兄腿軟,夢裏就老是找着舒服的地方靠,你別介意啊。”
溫庭雲笑笑,“舒服就好。”
怎麽說都怪怪的,秦筝有些難為情,明明自己和姓溫的不過打了兩次照面,對方卻殷勤得過頭了,害得自己總是受寵若驚地惶恐他到底圖什麽。
要錢沒要,要命沒命,圖什麽?總不會是他這潦倒窘迫境遇裏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色吧?!
但想起睡前他明明說要告訴自己他的身份,便問道,“溫兄方才說要告訴我你是誰,現下可以說了嗎?”
溫庭雲知道他肯定會問,也沒打算隐瞞,便道,“我是……”
結果門外突然響起刀劍碰撞之聲,聽腳步來的人還不少。
秦筝有些心焦,要是江湖人打起來,他這破廟塌了,上哪睡去。
溫庭雲倒是不緊張,朗聲道,“不請自來,很有膽量,那便進來吧。”
秦筝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好像是我家。
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佩刀的侍衛恭敬地退到兩邊,曲塵從容淡定地越過衆人,徑直朝廟裏走來。
秦筝啞然,很想找地方躲起來,剛挪了一步,溫庭雲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竟然剛好按着他的衣角,扯也扯不動。
曲塵居高臨下地睨了溫庭雲一眼,餘光落在他的刀具上,眉頭輕皺,眼神也冷了幾分,又看向秦筝挨着人坐,還親昵非常,頓時有些不悅。
“山雨欲來,本座路過此地,暫避風雨,可否通融。”曲塵氣勢逼人,不容人拒絕。
秦筝也沒得躲了便想随便說個好吧,誰知溫庭雲搶先道,“不可。”
曲塵眯眼,“為何?”
溫庭雲晃了晃兩條腿,故意搭了一下刀柄,笑道,“沒敲門就進來,很不禮貌。”
秦筝實在想說一句,這好像是我家。可二人眼神過招電光火石氣氛緊張,他不好插嘴便罷了。
曲塵忍着脾氣,“此廟并非你所有。”
“對,不是我的”溫庭雲用手肘拐了拐秦筝,”是他的。既是他的我就必須管,你好沒禮貌。出去!不出去我打了哦。”
曲塵冷哼一聲,“憑你?”
溫庭雲擡腳踢上刀柄,刀身泛着銀光飛入他手心,他穩穩握住,用刀尖撐地,笑道,“憑我!”
秦筝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一刀一劍就打花了眼,劍氣逼人,但為了不傷及無辜的秦筝,曲塵盡量避過了他所在的方位,溫庭雲那邊也同樣,刀光閃閃,鈍器沉重,為防誤傷,兩個人自覺縮在了一個十分狹小的區域裏過招。
門外之人紛紛擠了進來,站在秦筝身後看熱鬧,明眼人都知道這裏安全,也沒有誰有能力敢去勸架,且兩位主子是真打架還是切磋武藝也說不好,下屬們只好抱着手圍觀。
溫庭雲知道秦筝在寧吉寺門口偶遇國師還寒暄了幾句。探子來報國師言語關切,欲言又止,似乎和秦筝是舊相識。溫庭雲不聽還好,一聽就來氣,憑什麽告訴他的是陳大俊,見到國師就承認自己是秦筝了。
他只配擁有陳大俊嗎!
越想越不服,不服便想打這個人,要不是着急上火秦筝的死脈,他當時就找回去打一頓了,現下正好,自己找上門來挨打,他豈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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