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秦筝猶豫了一下,斬釘截鐵道,“不想!”
連翹:“……”
曲塵:“……”
溫庭雲挑了挑眉,料到如此。
“你們別發言,聽我說完。”
秦筝把連翹砸去他懷裏的秘籍關起來,捏着書皮想措辭,緩緩道,“出自少林的秘籍應當還回去。再者我是受罰被廢了武功,心甘情願的,若是現在想法子又練回來,那不是認罪态度不好,讓人心裏恐慌嗎?”
“我現在不是劍客秦筝,是惡人秦筝,被廣寒掃地出門的惡人就應該一無是處流落街頭,有問題嗎?”
連翹沒見過一個男人如此沒有志氣,自救的東西放在眼前,還油鹽不進自甘堕落,她突然覺得這一趟白跑了,裝成柔弱女子和死士賽跑了幾十裏就為了見這麽一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巴,那還不如拿走自己練呢。
曲塵因為得知秦筝的身世,一時半會對他自暴自棄的态度生不起氣來,可他這麽別扭着實讓人心裏着急,便道,“既然我找到你了,自然不會放任你去流落街頭,這事你若不願就先放一放,以後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溫庭雲不屑地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秦筝點頭敷衍着,希望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便道,“連翹姑娘特意找來這裏,是受誰人之托?這秘籍你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連翹沒好氣道,“不到時候我不會說的,反正我東西交給你了,話也帶到了,這就告辭。”
她麻利地起身整理了下亂發和污衣,轉身便要走,見溫庭雲在玩着手裏的酒杯百無聊賴的樣子甚是悠閑,道,“九爺當真有閑情逸致,魔教如今亂成一鍋粥,倒不見你心焦。”
溫庭雲擡頭冷冷地笑了一下,“姑娘知道的可不少呢,不過教內不太平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躲還來不及。”他柔和地看了一眼秦筝,繼續道,“秦兄這裏清靜,我只有心安沒有心焦。”
“……”連翹身上起了些雞皮疙瘩,只想快點走,一個大魔頭守着塊爛泥巴,旁邊還杵着個養貂的,沒一個正常人,便向諸位拱手道,“告辭了。”
不速之客來了一波又一波,秦筝實在心累,送走一個大羅女仙,還有一個杵在眼前勢要問出點所以然的國師大人,他實在是沒有心力再說什麽了,便對曲塵道,“塵哥,你如今已是國師,夜半流連山野荒郊實在不太好,你也回去吧,我現在也确實什麽都不想說,改日我定登門拜訪把事情跟你說清楚,只要你的府兵別把我轟出去就行。”
曲塵聽出來他在下逐客令了,也不打算多留,只是疑惑他只對自己一個人下,旁邊不還有一個人呢麽?難道因為這人長得好看還自帶吃食,秦筝就能心盲眼瞎地把人留下,二人究竟什麽關系,從前是否認識,魔教九谷谷主接近秦筝到底有什麽目的,這些問題萦繞在曲塵心間散不去,實在放心不下就這麽離開。
“國都雅岐國師府,我等你來。”曲塵站起身,整理了衣襟,居高臨下地撇了一眼溫庭雲,轉頭對秦筝道,“此在南疆境內,國師府上下必會多加關照你的安危,你自己多提防着點,如今人人能找到你,保不齊就有謀財害命的奸佞宵小妄圖接近,如果你想通了,最好還是來我府上住下。”
少年知己,秦筝其實內心是很感謝曲塵這番信任和相助的,只是自己有些不得不和他疏離的緣由,只能敬而遠之,他淡淡道,“多謝國師大人關照了,秦某人無財可謀,無利可圖,安全得很,國師這就去吧。”
曲塵低低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人都走了,秦筝把懷裏那燙手山芋往地上一丢,喝了一口茶,頹然地坐着一動不動。
溫庭雲等他開口,也不吵他,叫人加了熱水,吩咐下屬夜巡戒備,頗有些自得其樂,畢竟連着轟走了兩個人,秦筝唯獨對他這個才見了兩次還被揭穿是個魔頭的不速之客留了情面,溫庭雲已經從沾沾自喜變成得意洋洋了。
秦筝坐了一久,擡起頭本來想對溫庭雲說點什麽,但見他轉着手裏的空茶杯,嘴角笑意濃濃,如此這般悠閑又神采飛揚的樣子,看得秦筝一愣,還有些羨慕。
“溫兄心情很好,什麽事這麽開心,可否說來我聽聽讓我也沾沾喜氣。”
溫庭雲将轉地飛快的杯子一握,立起身來,“莫名其妙的人都走了,我自然就開心了。”
秦筝苦笑,“他們可都說明了來意,就差溫兄你了呢。”他眉毛一挑,直視着溫庭雲,“地藏神教無憂谷新一任的谷主,竟然是個如此年輕有為之人,溫兄這麽大來頭,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說?”
溫庭雲坦誠道,“我并非故意瞞着你,實在想對你明說,就怕秦兄知道我是魔教的再不理我了,所以才拖到了現在,倒讓他人先開了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故意接近你圖點什麽的壞人呢。”
秦筝有些無奈,他雖然對溫庭雲的身份有點驚詫,可是要說他對自己有所圖謀倒說不通了,魔教稱霸一方只手遮天,無憂谷如今勢力最盛,要害他早害了,犯不着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妄圖接近。
“你要是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用說自己叫陳大俊了。”
還遭你下屬左一個大俊兄右一個大俊兄的招呼着,這不是故意被人當笑話看了嗎。
溫庭雲道,“不用在意這些,用化名也是為了安全起見,對外面的人你只當自己是陳大俊就好。”
秦筝認真地看着他,“那溫庭雲是化名,還是真名?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反正無憂谷谷主的身份你也承認了,真名假名倒也無所謂。”
溫庭雲笑笑,“告訴你的自然是我的真名。”
秦筝努力在記憶力搜索這個名字,絲毫沒找到半點有關的東西,說明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便疑道,“我和魔教素無來往,這番經歷雖然牽扯了魔教,可其實也……其實也沒什麽聯系,溫兄找我是想問清楚來龍去脈,給魔教個說法嗎?”
溫庭雲有些委屈,“我找你是我自己的事,跟教內無關。”
秦筝愣了,“你自己的事?”
溫庭雲鼓足勇氣道,“嗯,是我自己想找你。秦兄說跟魔教素無往來,怕是記岔了。”他低頭從腰帶上取下一枚雲紋玉佩,遞給秦筝道,“我還有一個名字。”
秦筝看着手裏的玉佩,玉質通透溫潤,面刻雲紋,溫庭雲名字裏也有個雲字,恐怕是家裏傳下來的倒也沒什麽奇怪,只是秦筝覺得這玉佩确實有些眼熟。
溫庭雲抿抿下唇,有些害羞地道,“你還記得蘇子卿嗎?”他咽了咽口水,終于可以喚一聲他早就想喊出來的話了,“秦筝哥哥,子卿自跳下斷崖後與你分開七年了,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秦筝聽到蘇子卿三個字猛地擡起頭來,滿眼放光,“子卿?你是子卿?”
溫庭雲點點頭,竟然像小時候一樣撲進秦筝懷裏,只是以前身量沒有這麽高,他能埋在秦筝胸膛裏蹭蹭,如今他比秦筝還高了許多,這麽忘乎所以地撲過去,把人給壓到了地上,搞出了一個十分尴尬的姿勢。
恰巧蘇耽煎好了第一記湯藥端着進來,習慣了不敲門的他,一腳跨進廟裏看見的卻是這樣有礙觀瞻的場面,當即吓得把湯藥給砸了,捂着眼睛,“要了命了!溫庭雲你……咳……谷主你能不能控制下你自己,外面還有人呢!”
秦筝見到故人喜出望外,被他撲過來原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是蘇耽進來以後支支吾吾紅着一張老臉不忍直視的樣子,讓他意識到二人現在這姿勢被人看見會以為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當即撐着坐起來,臉也跟着紅了。
“敲個門你會死?”溫庭雲頗為不滿,本來還想在秦筝身上挂一會兒的,只得下來在旁邊坐好,把頭發往後一甩,睨過去,“毛毛躁躁的連藥都端不好了?再去煎一副過來。”
蘇耽連碎碗都來不及撿,轉身要跑,聽見溫庭雲大聲道,“再來記得敲門,我沒吭聲誰也別進來礙事!”
蘇耽臉色古怪地沖出廟外,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我只當他是喜怒無常性情古怪些,怎麽這些年還生出這種瘋病了,什麽時候好上這一口的我怎麽沒發現。”
思來想去大概是自己的鍋,“怪我怪我,谷裏女人太少,從小又逼他太緊,這下徹底長歪了。”
是自己的鍋就得挽回一下,“還有得治嗎,這種病吃什麽可以緩解,我得想想,啧,确實得琢磨琢磨,溫老谷主要是知道他兒子在我手下養得斷子絕孫,不詐屍掐死我才怪。完他娘的了。”
蘇耽咒罵一句,摸着半禿的腦袋神神叨叨地走了。
下屬們斜着眼豎着耳偷聽了幾句,大為震驚,交頭接耳起來,不知道年僅十九的谷主,如何就得了斷子絕孫的病,蘇耽號稱魔教第一聖手,他都覺得棘手,那可真是沒得治了吧。
衆人看着荒廟窗戶透出來微弱的燭火,唏噓一片。
廟內,溫庭雲瞥見秦筝紅透了的臉,有些無措,“秦筝哥哥還記得我,我很歡喜,想像小時候一樣抱抱你,是不是害你摔到了?”
秦筝噎了一下,小時候的溫庭雲才到他腰那,抱着還能舉起來摟着自己肩膀,可現在他都高自己這麽多了,可不是摔了個結結實實嗎。
“沒事沒事,子卿現在好好的,我見到你也歡喜得很。”
秦筝扭了扭身子坐正,覺得臉熱,還扯了下衣襟透氣,這些小動作落在溫庭雲眼裏,更是勾得他想再撲一次。
秦筝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溫庭雲,身量颀長,方才被撲倒不小心摸了下他的手臂,一身緊致結實的肌肉,小時候一張稚嫩白皙的小臉蛋,如今出落成劍眉星目,棱角分明,英俊無比的青年了,不過自己足足大他五六歲,在秦筝心裏他依舊是個少年。
不過當年的他可多稚嫩害羞啊,秦筝怕他走不得太多路,就抱着背着,溫庭雲雖然還小,可臉倒是紅地水靈可愛。秦筝有些納悶,小時候不是挺腼腆的人,長大到變豪放了不少……
“子卿跳下斷崖後,我一直不知你是否還在人世,當時挺難過的,如今見你好好的,還當上無憂谷谷主了,真好啊。坐近些我看看!”
溫庭雲挪了挪屁股,面對面貼着秦筝,腰背挺得直直的,秦筝扶着他的雙肩,笑眯眯道,“比我高這麽多了,刀法也出神入化,這些年沒少刻苦修煉吧,在魔教待的可好?”
溫庭雲神色黯淡下來,委屈道,“不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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