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曲塵不顧府兵詫異的眼光,雖說松了些力道還是掐着秦筝的胳膊帶進了書房,蘇耽旋即也跟了進去。

秦筝環顧了一圈國師府的擺設和布置,素白澄淨的色調就差和曲塵的衣服融為一體了,侍女給三人看茶,茶杯茶壺都是白玉所制,就連架子上擺着的瓶瓶罐罐都是碧竹白瓷,壁上懸着一副畫,畫的也是竹子。秦筝掃了一眼書案,猜想曲塵方才是在房間裏看書,見桌上的鑲金白玉鎮紙下面壓着一副字畫,字是看不清,可畫只有寥落幾筆,依舊是竹。

秦筝一邊猜想曲塵莫不是被南疆竹子精勾去了魂,一邊暗暗驚嘆,這國師府雖然布置素淨不會太顯山露水,可吃穿用度貴氣逼人的程度當真是到了一人之下的級別,低調不失華貴,和曲塵性子挺像的。

曲塵十分強勢地把秦筝按着坐下,而後坐在他旁邊臉色不大好的喝了一口茶,把雪貂放在了桌上任由它好奇地到處亂爬亂看。

團子謹慎地打量起二人,最終目光落在蘇耽的腰帶上“吱”了聲。

侍女從衣架上拿了件墜着無數鵝絨的華貴外袍披在曲塵肩上,安安靜靜地退到了一邊。

曲塵察覺到雪貂的異樣,緩緩開口道,“團子嗅得出毒物的味道,你身上藏毒進我府中鬧出這麽大動靜,該當何罪?”

蘇耽呵呵一笑,道,“它叫團子?啧……這團子口中毒囊可是求也求不來的寶物啊,南疆果然稀罕東西恁多!”

秦筝道,“要不……你去幫那些府兵把毒解了吧,咱們是來拜訪的,拜訪!”

蘇耽道,“國師大人要治在下的罪,我解不解都已經這樣了,不如等過幾個時辰他們爛了以後再說吧。”

曲塵陰沉着臉色,睨過去一眼,“無憂谷前任谷主蘇耽是地藏神教用毒一等一的高手,可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國師府居然有此殊榮,得你親臨,可一來就不懷好意,那我也不便給你什麽好臉色了。”

蘇耽歪頭道,“居然還有人知道我,神奇神奇。我知道我來是讓你府上蓬荜生輝了,你不用誠惶誠恐的!随意些就好。”

秦筝扶額,帶蘇耽來就是個錯誤,可他偏要跟着,這下要道的歉又雪上加霜了。

曲塵懶得跟他多來少去,冷笑一聲,對着團子溫柔道,“咬他。”

一聲令下,雪貂動如脫兔蹿到了蘇耽肩上,龇着一口尖牙咬在了他的脖頸上,而後跳回到曲塵懷裏,整個過程連坐在一邊的秦筝都沒看清,蘇耽根本毫無防備就被咬了。

蘇耽打蚊子似的拍了自己脖頸傷口處,兩個圓圓的小紅點周圍開始擴散毒液,順着血管和經脈爬向四周,仿佛一張蜘蛛網貼在皮膚之上。

蘇耽惡狠狠道,“你!”

秦筝一驚,拉了拉曲塵的袖子解釋道,“我們此次前來并無惡意。”

曲塵擡頭盯着秦筝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惡意。”

秦筝道,“方才是我莽撞,以為沒人看守就直接進來了,突然有人家往脖子上架刀吓了一跳,蘇耽才情急之下撒了一點毒粉,為求自保。”

曲塵低頭輕柔地撫摸着團子毛茸茸的脊背,小雪貂舒服地在他臂彎裏直滾,他淡淡道,“憑蘇老谷主的本事,自己解毒又不是難事,只是幾個時辰後若找不到幾味關鍵的解藥也會爛掉,自求多福吧。”

蘇耽正想拍案而起,被秦筝一把拉住,他嘆了口氣,道,“別鬧了行嗎,蘇耽你去把府兵們的毒解了吧,國師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要為難老谷主了吧?”

曲塵悠悠地點點頭,蘇耽理虧,又在人家府上不好造次,于是氣哼哼的出去解毒去了。

侍女也識趣的退下,給二人把門掩上,該說的始終是逃不過的,秦筝把腰間酒壺取下來喝了一口,緩緩道,“我知道你是想把人支開說話。”

曲塵道,“那現在可以說了吧?”

秦筝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低着頭默默無言。

曲塵見他如此,伸手去拿酒壺,被秦筝一把搶了過去,“這酒你不能喝。”

曲塵偏要搶,“怎麽還變小氣了,當時不是你說的若來南疆找我,定要和我三天三夜不醉不歸,現在喝你一口還要護食?”

秦筝沒有內力,用手腕跟曲塵過了幾招根本打不過,耍賴道,“你欺負一個廢人很開心是嗎?”

曲塵得意地擰開酒壺,道,“誰欺負你了,這酒是有多精貴我還不能喝一口?”

秦筝無法,擡起手邊的茶杯朝他扔過去,曲塵哪料到他會如此,眼疾手快地把茶杯接在手裏,可酒壺被秦筝搶走了,死死地抱在懷裏,見曲塵瞄着他,他還往衣服裏塞。

曲塵,“……”

秦筝解釋道,“這是人家特意從外地給我運來的,就這麽一點了,不是我小氣,要是有錢我請你喝多少都行,可是這一壺就是不能喝!何況我現在也沒錢請你喝。”

曲塵沒好氣道,“溫庭雲給你的?”

秦筝點點頭。

不說還好,一說曲塵就來氣,他和秦筝好歹是少年相識,多年知己相交,夜探荒廟只為關心老友近況,居然當着一個才認識不到兩天的人的面把他轟走了。

如今抱着人家來路不明的酒當個寶貝似的,這人不是摔下廣寒山莊把腦子摔壞了吧!

曲塵質問道,“你和他怎麽回事?”

秦筝道,“故人。”

曲塵皺眉,“你何時在魔教還有故人!”

秦筝嘿嘿一笑,道,“記不記得我帶你去廣寒後山泡溫泉,當時你見我背上有傷疤,問從哪裏來的,我怎麽對你說的。”

曲塵道,“你說你救過一個落難的小孩,因其腿傷不便行走,又遭逢惡霸殘殺了其父母,你就在外照顧了那孩子半年時間,但是沒有告知你師父遲遲不回山莊,這才受到責打,留了一身的疤。”

秦筝眨眨眼,“那小孩就是溫庭雲。”

曲塵有些訝異,“你當時救他可知其身份?”

秦筝坦誠道,“不算全然清楚,那時候勝義堂和沉仙谷有些恩怨,我也只是受了師父之命去給勝義堂充個門面,哪知其實沉仙谷才是遭了算計,我見到溫庭雲的時候他不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沉仙谷谷主是他父親。當時他和他娘親逃命途中遭到圍追堵截,我瞧着柔弱婦孺可憐就順手救下了,後來他娘傷重死在了山上,我便帶着他走了,到他腿好了以後才送回斷水崖的。”

曲塵沒想到他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個幹淨,知道秦筝還是信得過自己,便道,“那他找上你,你認為只是報恩,并無惡意?”

秦筝點頭,認真道,“他是個好孩子!”

曲塵哂笑道,“多大一個人了你還當他是孩子。那半夜突襲的四十幾個死士的屍體你沒見過吧,刀刀致命,溫庭雲出手老辣狠厲,且他在魔教近年來聲名大噪,都是以狠毒出了名的,這麽一個魔頭你說他是好孩子。”

秦筝笑道,“那你覺得,我是個惡貫滿盈的人嗎?”

曲塵道,“不是。”

秦筝道,“國師回答得這麽幹脆,不也是把惡名昭彰的秦筝當做了好人,因為你認識我才這麽說,同樣,我認識的溫庭雲從前是個好孩子,我也相信他不會變的。”

曲塵不想在誰好誰壞上糾結,道,“罷了,我原想問你的也不是這個。那本心法你是真不打算練?”

秦筝點頭,“得來的莫名其妙,我當然不能練。我也沒什麽仇可報的,連翹姑娘話裏有話,總是針對我師父,她說的話我自然不會當真。”

曲塵給秦筝倒滿茶,打算直入主題了,道,“是不是連你也不清楚前前後後的事情原委,就把這黑鍋給背了?秦筝,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能這麽做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報答衛冰清的養育之恩。那日聽見連翹說起你的師娘,也就是你母親,我……”

曲塵垂眸道,“我派人去調查了你師娘的底細,查到了些蛛絲馬跡,讓我的猜測有了更多佐證,我不知道你到底清不清楚這些……可是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秦筝笑容逐漸淡去,道,“你查了些什麽?”

曲塵道,“你師娘……确實和魔教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或者說,她就是魔教安插進廣寒的細作,蟄伏多年未曾暴露身份。”

曲塵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秦筝的神色,繼續道,“衛莊主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之際,特意邀請少林武當作壁上觀,其中有什麽隐秘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想恐怕是魔教知道了三樣寶物交給了衛莊主一并封存,這才動了盜取的心思。”

“你師娘她……她為魔教盜取了東西後,可能出了什麽岔子導致身份敗露被衛莊主發現了,或許衛莊主把這些都告訴你了吧,不然我實在想不通明明非你所為,你為何非要一力擔下。”

見秦筝陰沉着一張臉不答話,曲塵繼續說着自己這些天心裏的疑問,道,“我記得你對我說過,衛莊主夫婦對你恩重如山,尤其是你師娘落難之時見你孤苦無依一直把你帶在身邊,那是你還只是襁褓嬰兒。那日連翹姑娘突然點破你和你師娘的母子關系,我一直無法相通的關竅才豁然開朗。”

曲塵站起身來,擔了一只手在秦筝肩頭拍了拍道,“母債子償,天經地義,你是這麽想的對嗎?”

秦筝有些動容,咬着下唇閉上了眼睛。

曲塵道,“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廣寒山莊的百年聲譽對你師父意味着什麽你最清楚,因你母親之故而使門派蒙羞,加之妻離子散的傷痛,對衛莊主必然是致命打擊,你不忍心,便……都擔下了。”

“秦筝,我說對了嗎?”

秦筝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後冷漠地把曲塵的手拍開來,冷冷道,“你不覺得如此臆測,是對廣寒山莊不尊重嗎?”

秦筝悠悠站起身來,挺直脊背平視着曲塵,眼中憤怒一覽無遺,他自離開廣寒山莊後一直唯唯諾諾地茍活,心緒也少有如此起伏難平,可如今有人非要撕開這道傷疤,實在忍無可忍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魔教細作,都是他未來得及親口喊一聲娘的至親。不管衛冰清是不是親手把惡名按在了他的頭上只為一己之私,那也是養育他成人掏心置腹對他的師父!師父師娘之間到底是夫妻情分恩斷義絕,可兩個人對自己都意義非凡,叫他如何在這些愛恨情仇裏可以拎得清呢。

秦筝冷着一張臉,道,“曲塵,就算我倆是舊相識,如今你已經知道師娘就是我的親生母親,方才那番話,是該對我說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各位的資瓷! 繼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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