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捉蟲)

末世第五年,金瓯城內最大的拍賣場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然而随着塗承揚聲一句“各位,稍安勿躁。”便很快安靜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要知道,這裏可都是世界各地最出色的異能者,令行禁止的快感,使塗承面帶得意之色,他朗聲吩咐手下:“帶出來吧。”

塗承知道這些人的順從,除了敬畏他,更是因為那“靈物”,他的血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聖藥”,更是自己的搖錢樹。四五個精壯的漢子,費力地将一個大鐵籠子緩緩推進拍賣場,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粘了上去,俱是屏息盯着,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場內潮濕昏暗,無形中散發出一股壓迫感,籠子推至正中央,一束白光陡然亮起,慕名而來的異能者們方才看清:那裏面竟是鎖着一個人!

那人很年輕,二十歲左右光景,身形清瘦,皮膚如上好的白玉般剔透而富有光澤,此時正卷着身子縮在籠子角落,似是害冷,一頭黑色短發,看起來應該是亞裔,而頭頂卻生了一對……貓耳?

場內衆人又開始議論紛紛,悉悉索索的聲音逐漸擴大,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是獸人!那‘靈物’竟然是獸人!”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起哄聲紛紛響起:“站起來!讓咱們看看長得什麽樣?”“不知‘靈物’的滋味兒怎麽樣。”随即便有人揶揄:“這一只可貴,我看你消受不起!”又引起一陣哄笑。

籠中囚着的少年仿佛失了聰一般,對這些污言穢語毫無反應,自顧自蜷縮在角落低着頭,只能隐隐看到濃黑的長睫毛,和因垂眸而舒展開的、淺淺的雙眼皮褶皺,精致而乖巧,與外面那嘈雜的、彌漫着欲望的腌臜環境格格不入。

随即便有一位肌肉虬紮的大漢上前,他不耐地敲了敲籠子:“楚惜,站起來。”

籠中少年終于擡起頭,那一瞬的眼神卻與垂眸時的乖巧有雲泥之別,冷冽森寒的不甘令那大漢也有一剎那的怯場,可他很快反應過來,單手扯過楚惜身上的鐵鏈,楚惜猝不及防被扯了個踉跄,竟是站了起來。

衆人這才看清“靈物”的全貌,貓耳長尾,瓊鼻薄唇,琥珀色的眼睛充滿警惕,毛絨絨的長尾巴微微卷起,以黑為主的虎斑毛色與瓷白皮膚形成鮮明對比,愈發顯得黑如墨,白如脂。

觀衆席上卻是詭異地安靜下來,随即又蔓延開了粗重的呼吸聲,在這末世,人類數量驟減,得以存活的不是幸運的異能者,就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和女人,像這種纖細漂亮的少年,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塗承似乎很享受少年的困獸模樣,滿意道:“開始吧。”

那漢子大概是個力量異能者,得到指令後,炫技一般将數百斤的鐵籠子整個倒轉過來,楚惜暗道不妙,掙紮着要抓鐵籠欄杆,卻還是晚了一步,被大漢揪住一條小腿。

楚惜終于現出些惶恐神色,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卻掙脫不開那力量異能者的桎梏,觀衆席上爆發出興奮的喝彩聲。

那大漢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楚惜在心中将在場所有人罵了個夠本,卻沒再做無謂的掙紮,只盼着早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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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師道:“大約十盎司,只一刀,可觀刑,現在開始!”話音剛落,立即有人競價:“五十枚粉色腦核!”“二十枚透明腦核!”“七階奇蝦腦核一枚!”

……

楚惜不知道自己的成交價是多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大漢手中的刀刃上,熟悉的銳痛很快襲來,楚惜忍不住悶哼出聲,這一次是在大腿內側,汩汩的鮮血只填平了碗底,那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白皙幼嫩的大腿上只留了一點淡粉色的痕跡,血跡未幹,紅白交錯,十足的旖旎暧昧,将那競價的“标王”看得目眦欲裂——這是傳統的附送福利,但也點到即止,拍賣場外就是“鳳凰臺”,媽媽桑手底下的“獸人”千嬌百媚,只要有足夠的腦核付賬,就可以發洩掉多餘的精力。

楚惜卻知道這點痕跡也終會消失殆盡。

他曾無數次地嘗試逃跑,每次被捉回來都着實要吃些苦頭,身體卻永遠留不下傷痕,他知道自己是塗老大的“搖錢樹”,他舍不得真的殺了自己。

然而變故卻來得驟不及防。

與森寒冰冷的拍賣場不同,富麗熒煌的卧房內,所有家具都被仔細包裹了軟墊,只有楚惜手腳上的鏈條始終沒有除去。

于是,當那群高階喪屍沖進房門後,楚惜先是驚疑,而後卻只能砧板上的肉一般等死,面對散發着腐臭氣味的喪屍群,楚惜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不惜在塗老大的眼皮子底下動手,究竟是誰這樣恨他?來不及多想,楚惜陷入一片長久的黑暗。

被喪屍啃噬分食的痛苦仍舊清晰徹骨,楚惜滿頭大汗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便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那盞宜家經典小吊燈。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樣子,恍如隔世。楚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這是他從前的卧室!

難道沒有死嗎?那麽多高階喪屍,而他只進化了一次,複生的速度遠遠不夠,該啃得骨頭都不剩才對,不可能逃出升天的。

“是在做夢嗎?”楚惜胡亂摸了摸身體——四肢健全,甚至沒有一點疼痛,他翻身下床躍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不再赤身裸體,穿着牛仔褲和印有校徽的寬大文化衫,毛絨絨的短發看起來乖巧幹淨。

貓耳不見了!

楚惜驀然轉身,扒開褲子對着鏡子,艱難地扭過頭檢查:唯有白花花的屁股——尾巴也不見了!

楚惜按捺住狂喜的情緒,不可置信地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疼。

難道有關“末世”的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歷才是夢?可夢怎麽會那麽長,那麽真實?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楚惜吓了一跳,連忙提好褲子,原來是他的繼母吳秀華。

門一開,吳秀華便先發制人,張口罵道:“楚惜,你這個小白眼狼!我跟了你爸半輩子,這房子也該有我一份!”

見楚惜愣愣地不說話,她更是咄咄逼人:“你這孩子,從小就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倒是有主意!你爸走了,就偷偷搬進大房子,心裏還有我和你弟弟嗎?擺明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楚惜依舊不開口,眼神卻顯出些驚恐來,這話他聽着耳熟,如果沒記錯,現在應該是末世前一天!那麽,他并不是在做夢,而是……重生了?

然而吳秀華卻理解成自己的攻勢起了作用,楚惜從小沒少挨她的揍,現在也不過大學沒畢業,仍是個孩子,吳秀華覺得自己的積威還是在的。

楚惜聲音有些顫抖,念臺詞似的道:“這房子是奶奶留給我的,我爸遺囑也寫明了。”

“我不管,既然是你爸爸名下的,就有我們娘兒倆一份,我和然然至少占三分之二!打官司我也不怕!”

與從前如出一轍的對答,令楚惜寒毛直豎,同時也令他回想起那次争吵後,繼母帶着“弟弟”來敲門,他一時心軟,卻最終被兩人合理趕了出去,霸占了僅有的食物。

如果不是他們,楚惜大概也不會走投無路投奔了鄭和歌,繼而被他發現異能,“獻給”塗承……

思及此,楚惜怒火中燒:“然然又不是我爸親生的。”

吳秀華尖聲道:“你敢這麽跟我說話!”她覺得今天的楚惜跟從前那個任自己揉圓捏扁的小孩子有些不一樣了,但她無論是公交車上搶占座位,還是超市裏插隊買打折雞蛋,自問在占便宜這件事兒上從無敗績,何況那是均價五萬二萬一平的房子?

吳秀華作勢就要撒潑,楚惜卻毫無征兆地放軟态度:“下個月開學我就搬出去,這房子我不要。”

吳秀華沒料到這便宜兒子不按套路出牌,遲疑道:“騙誰呢?你耍什麽花招……”

楚惜不願意跟她浪費時間,取了房産證遞給吳秀華:“我現在有事,過幾天跟你補辦手續。”

此刻楚惜已經肯定,他的确是重生了,末世即将到來,打發走吳秀華後,便火速趕往最近的超市,又是一個霾天,能見度非常低,楚惜有些恍惚,覺得霧霾裏行色匆匆的人影和末世中的那些行屍走肉似乎重合了。

市中心某大廈的巨大LED 屏上24小時不間斷地滾動新聞:亞洲各地酸雨頻發,氣候異常,請廣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新聞說得含糊其辭,渣浪上的報道則更詳細:十一區出現酸雨,環境問題刻不容緩,疑似引起了水污染導致東京各大醫院人滿為患,包括不少外國游客,但已初步排除了傳染性流感的可能性。

配圖是幾個金發碧眼的老外準備提前回國,可海關不放行,正在抗議示威。

網友回複欄有人貼出華夏某些城市也下了這樣奇怪的雨,感染者的症狀與十一區相似,一時間傳聞不斷,人心惶惶,各地都掀起了搶購風潮。

超市裏人山人海,東西跟不要錢似的,即使超市趁機提高了價格,米面油還是很快被掃蕩一空,餅幹、罐頭、壓縮餅幹等等也遭到了哄搶,甚至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為了一罐午餐肉罐頭和一個大姐吵得不可開交,差點動了手。

楚惜暗自衡量了自己現在的實力,認命地去二樓進口食品區碰運氣。

突然有人驚呼“下雨了!是酸雨!”

叫喊聲引起一陣騷亂,“下雨?現在可是零下啊!”“你怎麽知道是酸雨?”“這個時節怎麽會下雨?當然是酸雨!跟東京的一樣!有毒!”

楚惜被人流推到貨架盡頭的玻璃窗前,發現霧霾不知什麽時候散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暗紅色痕跡。

楚惜忽然感到身體火燒一樣難受,暗道不好,他不再猶豫,從人群中突圍上樓,卻冷不丁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強忍住異變帶來的痛苦,生生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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