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争吵聲是從大貝殼裏傳出來的, 雖刻意壓低, 卻還是帶了點回聲,那幾人的聲音, 楚惜全都分辨得出來,不正是譚向晨幾個司機麽?“這事兒不能這麽辦, 說好了不能讓他們中途跑了也就得了!咱們這節骨眼撂挑子,還是人嗎!”
“小張說得對, 咱們把他們送到了, 陳少吩咐的事就算辦完了,別的不說, 萬一被發現了, 那‘無根閻羅’能饒了咱們?”
譚向晨道:“陳少的意思是,讓他們有去無回,只要咱們把蝴蝶帶走, 他們就算活得下來,也沒命回去,不是更好?”
“我看小譚說的有道理,也別等明天了, 咱們連夜就走, 免得夜長夢多。”
楚惜本就因身體原因煩躁得不行,聽到這幾人的“密謀”,情緒更加激動,從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整只貓都伏在地上, 兩只爪爪扒了扒身下的細沙,圓圓的屁股微微撅起,尾巴緩緩搖擺,是一副随時攻擊的姿勢。
左寧何嘗不知道這幾人原本就是陳星雨派來的眼線,可“護送”着他們來到“送死”的地方,竟還不夠,仍舊要斷了後路,趕盡殺絕,實在是其心可誅。
左寧見自家毛團憋得厲害,卻仍舊不敢直接沖上去,不由得有些好笑,低聲吩咐:“留兩個活的。”
話音剛落,楚惜箭矢般激射而出,快到只剩下一道殘影,此時正是弦月夜,海島上的“燈光”很暗,那一片墨色夜空中洋洋灑灑的繁星,看起來低到觸手可及,與內陸的夜色大不相同。
白天貝殼外倒挂着的幾只蝙蝠不見了,不知是自行出去覓食還是主人按着他們的生物鐘連夜離開了。
沙灘上一片靜谧,因而顯得貝殼裏的慘叫聲愈發凄厲,左寧沒有進去幫忙的意思,雖然有一個力量異能者譚向晨,可四個人捆在一塊都不是楚惜的對手。
咒罵、求饒和慘叫聲沒有持續太久,甚至連楚惜身上也沒有沾染太多鮮血,左寧沒計較楚惜用得什麽方法,對裏邊淡淡道:“出來吧。”
貝殼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左寧皺了皺眉:“不出來,就只好讓丸子去叫了。”
話音剛落,便聽一人大喊“別介!這就出來!”
正是小張,小張和小王兩人剛剛與譚向晨持反對意見,因此才吵了起來,左寧提醒留兩個活的,便是提醒楚惜留這兩人一命。
兩人答得痛快,可從貝殼裏出來的動作卻顫顫巍巍抖得厲害,半天才成功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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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寧道:“你們別怕,剛才他們打算害我,你們反對,我反而要感謝你們。”
兩人聽到左寧的話,才終于放下心來,暗中舒了口氣。左寧又道:“我們出海幾天,就勞煩你們照看蝴蝶了。”兩人連忙答應保證,左寧又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否則,區區海島還真的困不住‘無根閻羅’。”
雖然這兩人之前沒打算害他們,可畢竟是淨土城出來的,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多敲打一句比較放心。
楚惜剛剛發洩了不少體力,雖然仍舊不過瘾,可心情已經平靜了不少。發情期還要持續一陣子,每次間隔一星期左右,楚惜暗想:熬過去也就罷了,千萬不能再在左寧面前丢臉了。
海島上比白天涼快不少,不時吹來帶着濕度的海風,非常舒服,一人一貓在點點星光籠罩的朦胧的海灘上漫步,留下兩串淺淺的足記。
左寧幹脆脫了鞋襪,赤腳踩在沙灘上,細沙柔柔地漫過腳底,再随着步伐動作滑落,左寧望着楚惜毛絨絨的背影,突然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末世剛開始時,左寧父母雙亡,慘死在他面前,之後的幾個月裏,左寧逐漸覺醒了異能,不再懼怕喪屍,甚至組建起了一個小型的“基地”。
可末世後的人心更加險惡,幾個月的生存考驗,令左寧愈發難以付出真心,更何況之後不勝枚舉的掠奪甚至背叛,左寧身邊一直不缺少同伴,可他知道那些人大多只是忌憚自己的能力,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遭遇“隊友”的暗箭。
左寧很多時候寧願獨自前行,更多是因為即使身在鬧市還是刻骨的孤獨,左寧有時候會有種自己已經在這世間茕茕孑立兩輩子那麽久的錯覺。
直到遇到了楚惜,大概是從那傻貓不自量力地擋在自己身前,試圖阻擋尚未收服的“無根草”那一刻起,左寧終于找到了可以無條件信任的“夥伴”。
只可惜他這位“夥伴”最近情緒不大穩定,雖然還沒到亂撒尿的地步,可動不動就到處亂撓,尤其自家毛團是變異動物,破壞力實在強大。
總帶着他殺人來發洩情緒也不是辦法,左寧跟在楚惜的圓屁股後邊,沉默地一路思考,卻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這孤島上唯一的“酒吧”。
說是“酒吧”,其實末世之中哪裏還有新釀的酒?從前的存貨也成了緊俏商品,可那“酒吧”裏似乎還有顧客,而且幽藍的燈光竟很有情調,這個時候浪費電量做“娛樂産業”竟然會有人買賬嗎?
一人一貓進了“酒吧”,一個黑皮膚的侍應生立即迎了出來,用中文道:“一位?”
左寧點點頭,侍應生流利道:“淡水一個紅色腦核一杯,不能續杯,今天的點心是白鯊生魚片,剛捕上來的噬人鯊,不過沒有變異,一個腦核自助不限量。”
楚惜被這裏的價格下了一跳,心想:你怎麽不去搶?
左寧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裏,有些驚訝:“中文不錯。”
侍應生露出一口白牙:“我是馬爾代夫人,說了半輩子中文了。”
左寧了然點了點頭,服務生問:“需要酒水單子麽?”左寧看了眼吧臺後擺放的少得可憐的酒瓶子,整個酒吧的顧客就沒有一個喝酒的,也搖搖頭:“一杯水,一份生魚片,可以記賬嗎?”
侍應生倒挺痛快:“是淨土城的?可以。”
不多時生魚片和淡水便上來了,左寧的腦核在出發前全部換成了食物用品以及二十一枚可供進階的藥丸,左寧把楚惜抱到桌子上,将生魚片擺到他面前,楚惜聞到魚肉的香氣,終于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這比小魚幹要鮮美得多了。
正在此時,兩個黃種人圍了過來:“能一起坐坐嗎?”他們看長相應該是同胞,可普通話說得還沒有那個小黑好,左寧不置可否,兩人便不見外地坐了下來,其中一人迅速找到話題:“這貓品相不錯,是變異動物?”
說罷似乎想伸手去摸,被楚惜倏然躲開,且從生魚片裏擡起圓腦袋怒目而視,現在的楚惜脾氣非常暴躁,又是身負可怕異能的變異動物,發起火來殺傷力驚人,可惜毛團般的外表大大拉低了他的兇惡值。
那人面對楚惜的抗拒,由衷道:“真可愛。”楚惜頓時更生氣了。
明天還有正事,左寧不想自家貓咪衆目睽睽之下大開殺戒,安撫地撸了一把貓毛,問道:“你們不是來閑聊的吧?”
那人見左寧不打算繞彎,也開門見山:“聽說你是淨土城的,我想打聽個事兒。”左寧放下杯子,警惕道:“什麽事?”
一人解釋:“我叫Christopher,他是Elton,我們也是華人,可一直住在北美,末世之後,跟着人流往東方逃亡,我們兩個在這裏逗留了幾個月,可海島也越來越危險,所以想問問淨土城的近況。”他頓了頓,“淨土城最近來的人也少了,所以我們冒昧來問你。”
左寧道:“美洲的喪屍更嚴重嗎?”
Christopher搖搖頭:“說實話,喪屍最嚴重的其實亞洲的東方,不過異能者最多最強大的地方也在你們那裏。”他指了指隔壁幾桌:“看那些X班牙人,還有戰鬥民族的異能者,都向往東方最大的幾個基地。”
左寧道:“既然喪屍災難不嚴重,為什麽不回去?”
楚惜也停下了吃噬人鯊的動作,這東西很有嚼勁,有點像牛肉。它們生性兇猛,在和平年代先不提和不合法,會不會被動物保護組織聲讨加看管所裏撿肥皂,見到這東西跑還來不及,哪裏能想到去吃?
可現在因為沒有變異,從前在食物鏈頂端的噬人鯊,竟淪為與一杯白開水一樣的價格——白開水還不能續杯。
楚惜叼着一塊鯊魚肉,豎起耳朵聽左寧他們的談話,Elton嘆口氣:“那裏的喪屍雖然沒有這裏等級高,這麽難對付,可數量不少,主要用槍支爆頭,槍支彈藥越來越短缺……不像你們的異能取之不盡……”
左寧打斷他:“你是怎麽知道他們的狀況的?”
Elton道:“現在很多地方都恢複了無線電聯絡,很多大基地之間也能彼此交換信息,只不過還不普及,Christopher和這座島的‘老板’比較熟悉,所以知道點情況。”
左寧來了興趣,跟兩人交換信息,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據目前的已知信息分析,那“海怪”的腦核能令異能者迅速升級,其效用紅色腦核、乃至更稀有的粉色腦核都難以媲美,可太過危險,與它交鋒的人無一生還。
其他大洲喪屍化同樣嚴重,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人類在末世初期便感染成了喪屍,那一場災難來得太快,所有“體質”或者說“基因”接納了喪屍病毒的人,都在幾天之內便感染成了喪屍。
現在情況雖然得到了改善和一定程度的控制,可通過喪屍啃咬而被感染的健康人數量仍舊在增加。
所有秩序都土崩瓦解,科技、社會、乃至倫理道德迅速倒退,人類建立了幾千年的文明,一時間分崩離析,弱肉強食成了人類通用的生存法則,生而為人的尊嚴因災難而經受考驗,最終被自己徹底毀掉。
世界各地也出現了一些不會被病毒感染的人類,他們有些甚至因禍得福,身體機能得到了改善,有的速度變得更快,有的力量變得更大,這些特質随着末世後時間的推移,緩慢增長,就是後來所謂的“異能”。
而亞洲,尤其是東方的異能者,普遍等級更高,進化的方向也更多樣化,有人機緣巧合之下漂洋過海,發現越接近東方,異能的阈值便越高,這是種天然的“進階”過程,因此不少異能者為了活下來,為了使自身更加強大,朝聖一般向着古老的東方靠近以求“深造”。
期間又有人發現有些變異的動物死亡之後,腦子裏的晶狀體經過提煉,也能起到提升異能的效果,要比那種天然的“進階”快得多,所以迄今為止得以存活的,相對強大的各地異能者們,紛紛在亞洲的海島上聚集起來。
而最後經營起來的、相對安全的島嶼不多,這裏就是其中之一,可“海怪”的突然出現,使得這種平衡被打破了,不少異能者不再敢出海“狩獵”,很多人都在為下一步做打算。
大概唯一的高興的就是這間“酒吧”的老板,異能者們無所事事,這裏生意便一下子好了起來,那兩人得到了關于淨土城的消息,也滿意地離開了。
這些情況楚惜上輩子就知道得差不多,只是“緩慢地自然進階”這件事似乎對楚惜沒有任何作用,他上輩子一共只進階了一次,自從被“塗老大”軟禁之後,異能便停滞不前了。
可這一次不知是不是一開始覺醒異能時,基礎打得牢靠,還是後來遇到的危急關頭太緊迫,楚惜不僅提前進階,而且激發出了上輩子沒有覺醒的攻擊性異能,他能感覺到,現在自己體內的“二階”異能似乎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趨勢。
侍應生第三次給楚惜加生魚片的時候,隔壁戰鬥種族的幾個壯漢,已經吃了半條噬人鯊,楚惜默默感慨他們的腦核花的真值,楚惜差不多吃飽了,經過一晚上的“活動”和美食,心情也好了不少,跳下桌子,伸出爪爪撥弄窗臺上的“燈盞”。
那些幽蘭燈光便是從那裏發出來的,左寧這才注意到,那“燈”并沒有連接任何電線,侍應生小黑見狀解釋:“這是變異的‘玻璃烏賊’,離開水也能活,沒有攻擊性,就裝在玻璃瓶子裏當小夜燈用。”
變異玻璃烏賊也是渾身透明,散發着幽蘭光亮,不仔細看還真的以為只是玻璃在發光,它漂浮在瓶子裏,緩緩移動,接觸的變異動物越多,左寧越覺覺得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悄悄地發生改變,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真的取出“海怪”的腦核就能找到末世的原因嗎?
第二天一早,左寧帶着楚惜,與白恺年、單馳、秦凝一起坐上孤島提供的大船,據說費用也一并記在“淨土城”名下,看來陳城主戲做得夠足,不過“船老板”聽說他們就是那一批客人的時候,死活不肯跟着下海,看向幾人的眼神也跟看死屍沒什麽區別。
出海前,昨晚那兩個普通話說得還不如小黑的“香蕉人”也加入了“圍觀群衆”的行列,Christopher的嘴巴長久地保持着能生吞雞蛋的大小,半晌才結結巴巴跟同伴Elton說:“怪不得這個時候淨土城的人還會來這裏,是、是‘無根閻羅’啊。”
楚惜暗自感嘆:左寧的名氣經過陳子真叔侄倆的宣傳,大概已經世界聞名了吧。
幾人并沒有選擇需要燃料的“游輪”,有單馳這個風系異能者在,帆船反而是最好的選擇。離開孤島,向着指定方向行進的過程中,楚惜覺得無聊,便甩着尾巴扒着船沿,卻發現海面顏色漸漸發生了變化,不由得警示地“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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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