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延續

慕嫣最終沒能去成美發店，因為梁玉琦為了能讓楚爸楚媽把楚穆泱罵個狗血淋頭，心裏就只記得一件事：不能讓慕嫣去染發。她甚至想給慕嫣化個病嬌妝，奈何慕嫣那臉色，不用化妝就很病嬌了，于是又心疼了一番。

一下午，梁玉琦拉着慕嫣又是買衣服鞋子又是吃美食。她喜歡給慕嫣買東西，各式各樣的。有時候逛街的時候看見一條漂亮的裙子很适合慕嫣就買了帶給她，或者在哪家店吃到好吃的東西走的時候會打包一份給慕嫣，不能打包的肯定要帶慕嫣再去一次。總之，她覺得好的或者适合慕嫣的，就一定是要給慕嫣一份的。

慕嫣從不拒絕，因為她很明白粗心又馬虎的好友在對待自己的事情上為何如此細心，所以衣服她會第一個穿給好友看，美食她會用心品嘗。

友情到了一定境界，很多話不必說出口，一舉一動間她就明白了你想表達什麽，可以比情侶都親密默契。

如果慕嫣沒有隔一段時間就幹嘔一次，這個下午可以說是過得非常愉快的。

梁玉琦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撫着慕嫣的背，堅定地說：“慕小嫣你明天不準上班，乖乖在家等我帶你去醫院。不不不，我們不去看伯父伯母了，雖然他們對你好，可畢竟你和楚穆泱已經離婚了，還是你自己的小命要緊。”

慕嫣撐着樹幹慢慢直起身來，臉色蒼白，連清亮的雙眼都暗淡了兩分，唇邊卻是一朵燦爛笑容。擡頭看到好友心疼得快要哭了的表情心都暖軟了：“不用擔心啦，這不是病。”

她已經給了暗示，可惜對方根本沒聽出來不說還大為火光：“你丫的當我三歲小孩騙呢！！這麽個吐法不是病能是什麽！！我這麽擔心你！！！”

慕嫣看得想笑，結果沒忍住真的笑出了聲。

這下不得了了，氣得梁玉琦當街掐住她細嫩的脖子惡狠狠地說：“笑毛笑啊，我擔心你還笑，掐死你個沒良心的！”

慕嫣一點都不害怕，還朝暴怒中的好友眨了眨眼。

梁玉琦最怕慕嫣朝她眨眼了，那樣子可愛又無辜，簡直堪比“萌物”，看得她一顆心頓時就軟了。

松了手，瞪旁邊圍觀的人一眼：“看什麽看沒見過百合吵架啊！”回頭從背後摟住慕嫣的脖子，讓慕嫣拖着她走：“累死了，那今天不去，明天一定得去！”又低聲呢喃，“遲一天應該沒事。”

“我也累死了。”慕嫣喘着氣去掰開好友的雙臂：“你太重了琦琦，放開我好好走路。”

“我不。”梁玉琦開始耍小姐脾氣了：“我都沒讓你背我走了，而且我發現這樣你就不吐哎。”

慕嫣一愣，繼而站着不動了，板着臉說：“自己走。”

梁玉琦怎麽會怕。她笑嘻嘻地看着慕嫣的側臉，覺得自家好友就算板着臉都是溫柔的，甚至有點像撒嬌：“親愛的，我要是男孩子就算搶也要把你搶到手，真是可愛死了！”說完在慕嫣臉上“啵”地親了一口。

慕嫣好氣又好笑，沒接她的話，只說：“琦琦，連你都累了，我肯定比你更累。”

梁玉琦想想也對，于是又心疼起好友來，蹲她前面說：“來，我背你。”

慕嫣笑，将好友拉起來：“好了，不鬧了，五點都過了，別讓穆泱等。”

梁玉琦氣哼哼地：“我就是要讓那個渣男等，以前哪回不是你等他。不行，我們再逛會兒，等死他去。”拉着慕嫣又往回走。

慕嫣搖搖頭，覺得自己拿這好友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跟着掉頭。

梁玉琦沒走出幾步遠就看到了不遠處走過來的男人。那張仿佛萬年不變的冷漠臉，梁玉琦只是看着就覺得有氣，也不知道慕嫣到底是喜歡他哪一點。

在她看來，眼前這個男人渾身上下只有缺點，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一個優點。

或者他曾經也是個溫柔良善的好男人，然而如今，卻只剩冷漠了——對他人甚至對自己都是漠然到無所謂的态度。

慕嫣卻是喜歡的，喜歡到只要看着這個人就覺得滿足，所以就算他們現在離婚了她也沒有一丁點兒的抱怨，畢竟，她曾經擁有過他。

擁有過，總比從未得到要覺得安慰一些。

楚穆泱走到兩人面前才停住：“走吧，媽剛剛都打電話過來催了。”說完習慣性地去牽慕嫣的手。

梁玉琦搶在楚穆泱之前拉住了慕嫣的手，說：“你自己走吧，我媽剛剛說給慕小嫣找了個很好的男人，所以慕小嫣不去了，相親要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慕嫣疑惑地看向好友。梁玉琦對她眨眨眼，立馬就知道好友又在使壞了，于是她只好沉默。

梁玉琦非常滿意慕嫣的配合。

可是楚穆泱不滿意了，他直直看着慕嫣，非常認真地說：“你先答應了我的。”

這是要生氣的預兆。慕嫣忐忑了：“我……”

才剛說了一個字，梁玉琦趕緊打斷說：“答應了又怎樣？你們都離婚了楚穆泱，而且你別忘了，你現在能和你的前女友重歸舊好是因為我們家慕小嫣大方不跟你們計較。再說了，你都能前女友抱入懷了，就不允許我們家慕嫣去見男人？”

“琦琦！”慕嫣上前一步将梁玉琦擋在身後，她能看得出楚穆泱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怒氣。

梁玉琦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慕嫣的心思，結果更加生氣了：“怎麽？生氣了？想打我？楚穆泱你敢說我說錯了嗎？”

有那麽一瞬，楚穆泱确實想打人。別人如何說他他其實都無所謂，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過心。可是卻容忍不了別人說韓安晴半點不是。

然而慕嫣太了解他了，他手都還沒擡，慕嫣就擋在了梁玉琦的前面。于是他只能無奈嘆氣：“你說得對，所以你們走吧。”說完後看着慕嫣，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

梁玉琦雖然勝利了，但是她半點勝利後的喜悅都沒有。

這時候慕嫣沒忍住，撐着梁玉琦的肩膀又開始吐。梁玉琦哪裏還有別的心思，只一心擔心好友了，再次催慕嫣去醫院。

楚穆泱在一旁也是看得皺眉：“中午就吐，還沒去看醫生？”

慕嫣在那一刻眼裏閃過一絲害怕。正好她又不吐了，趕緊換了話題說：“沒事，先去爸媽那裏吃完飯再去醫院吧。穆泱你開車先去，我坐琦琦的車子去。”

楚穆泱一時沒聽懂。

慕嫣說：“琦琦騙你的，我答應了你的事，怎麽會反悔呢。”

楚穆泱怔了怔，目光沉沉地看着慕嫣，好一會兒才說：“好。我先走，你們随後就來。”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返回頭說，“吃完飯後我陪你去醫院。”

慕嫣沒說話，梁玉琦“哼”了一聲，拉着慕嫣找到了自己的車，跟在楚穆泱的車後一路開往楚家，路上自然少不了“教訓”慕嫣，然而慕嫣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好友身上了，根本沒聽進去幾句。

楚爸楚媽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綠化環境比較大相對來說也比較安靜的小區。三個人先後進了門，楚媽柳茹歡歡喜喜地開門，第一眼看見自家兒子把他推到一邊去，繼而看見提着禮物笑得像朵花兒一樣的梁玉琦。

梁玉琦露出個自認為特別讨長輩們喜歡的乖巧笑容，掐着嗓子說：“伯母，我不請自來，你會歡迎我不？”

柳茹責備地說：“你這孩子怎麽每次上門都要帶東西？這樣還怎麽敢讓你來？待會兒還提回去。”說話的時候一個勁兒地往梁玉琦身後瞄：“穆泱你是不是又騙我，慕嫣那孩子你沒帶過來？”

躲在一邊的慕嫣深吸一口氣，走到梁玉琦身邊，微笑：“媽，我在呢。”

“唉，終于舍得……來……了……”柳茹說着說着就愣了，繼而拉住慕嫣伸手摸摸她的頭發，确定不是假發後生氣地說：“這是怎麽回事？慕嫣你怎麽染個白發？誰讓你染的？穆泱？看我不打死他！”說着轉身就真要去打楚穆泱。

“媽，不是穆泱。”慕嫣趕緊拉住柳茹，可是不知為何，當她第一次在鏡子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滿頭白發的時候都沒有這一刻來得委屈和心酸，眼淚頓時忍不住，沿着眼角混下來的時候她連掩飾的心思都沒有了，卻還是哽咽着說：“不是穆泱，媽，不是他。”

屋子裏的三人都被慕嫣突然的行為吓住了，連在餐桌前鋪筷子的楚父都跑了過來。

慕嫣不停地跟自己說：慕嫣，你不準哭，你不準哭知不知道？這種心理暗示似乎有一點用處，至少，慕嫣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她擦擦眼淚，對擔心自己的幾人露出個勉強的笑容說：“沒事，可能我真的需要去醫院看看啦。”

梁玉琦是知道慕嫣為什麽突然哭的。她本來想把慕嫣為何會一夜白頭的事情說出口，那樣，她就能出口一口氣惡氣了，因為楚父楚母肯定會好好教訓楚穆泱一頓。但是她終究沒說。

當然了，不說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忽然變得善良了，而是她覺得，這種事情如果慕嫣想要瞞着，她作為好友也只能支持她。

柳茹将信将疑，将慕嫣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問：“是哪兒痛？都痛到哭了還沒去醫院？”轉頭又開始說自家兒子，“穆泱，你怎麽照顧你媳婦的？她生病了你不帶她去醫院？”

慕嫣本就不善說謊，好不容易撒謊一次居然是這種結果，趕緊說：“媽媽，沒有生病。我沒有生病，就是……就是……”就是什麽，她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或者說，她不敢往下說。

梁玉琦在一旁直搖頭，心裏不願，嘴上還是說：“伯母，慕嫣是愧疚呢，你這麽想她，可是她卻隔了差不多半個月才來看你，覺得沒盡到孝心難過得哭呢。”

柳茹當然不信，盯着慕嫣看。慕嫣深深地低頭，真有那麽幾分“我好愧疚”的樣子，實則是怕柳茹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來。

柳茹沒繼續追問，只在心裏起了疑心：莫非小兩口鬧情緒了？穆泱如今那個冷淡性子……都怪韓家那個小狐貍精。于是拉着她的手進廚房：“來，小嫣，給你看看媽媽今天做的菜，全是你愛吃的。”

慕嫣一雙眼睛微紅，卻是一臉溫婉笑意：“好。”

梁玉琦跟在後面嚷：“伯母啊，就沒一樣我愛吃的？”

“哦喲，這可真是對不起琦琦了。”柳茹說：“你要來也不讓穆泱說一聲，我還以為就穆泱和小嫣。你想吃什麽，我讓老楚現在就去買。”說着就高聲叫“老楚”。

梁玉琦吐吐舌頭，那模樣有些可愛讨喜：“不用啦不用啦，慕小嫣喜歡的我肯定也喜歡。”

柳茹：“兩小姐妹平日裏關系好，口味都一樣。這會兒晚了，就委屈琦琦了。下回來一定要提前說，伯母一定做你喜歡吃的。”

梁玉琦笑嘻嘻地說：“謝謝。”

飯菜上桌，果然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菜。然而慕嫣坐在桌前，卻沒有胃口，反而想吐。

可是柳茹卻太熱情，魚肉雞肉等撿了最好的往慕嫣碗裏夾，還一個勁兒地說“吃”。

慕嫣夾起一塊魚肉慢慢咀嚼，想到自己和楚穆泱離了婚，或許以後再也不能叫柳茹“媽媽”了，心裏的酸澀又增一分，原本還堵在眼眶的淚水又要有往外流的沖動。

她不是沒聽過惡婆婆欺負媳婦的事情，可是她卻非常幸運地碰上了一個非常好的婆婆。她一直記得她和穆泱領證的那天，柳茹拉着她的手說：“小嫣，以後我和旭和就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家穆泱要是有哪裏不好，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替你教訓他。”又轉頭對穆泱說，“小嫣是個善的，又沒娘家為她撐腰，以後我要是知道你對不起她，看我不打死你。”

從領證到離婚，他們在一起不足五個月，楚穆泱謹遵母親的話，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就算是離婚，也是慕嫣自己提出來的。

慕嫣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結果還不及想就趴着桌角吐了。

飯桌上幾人自然是好一番擔心，尤其在梁玉琦一句“慕小嫣，你從前天吐到今天了，我們不在這兒裝了，我送你去醫院”後，柳茹板着臉問怎麽回事。

梁玉琦正要開口，卻被慕嫣拉住了衣角，她擡起一張慘白的臉虛弱地靠在梁玉琦肩上，在她耳邊輕聲又極快速地說：“你幫幫我，琦琦。”語氣近乎哀求，聽得梁玉琦沒來由地心頭一酸，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梁玉琦唯一能想到的要隐瞞的事情就只有離婚這一件，想了想才點頭。雖這樣，卻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楚穆泱。

楚穆泱一臉莫名其妙，而得到了好友點頭的慕嫣以生病了為理由暫時安撫住了楚爸楚媽的心，并主動說吃完飯就讓楚穆泱送她去醫院看醫生。

然而她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楚旭和和柳茹對她這個媳婦的愛護之心，所以一頓飯還沒吃完，她再次吐得虛弱無力，臉色灰白時，楚旭和筷子一拍，站起身說：“穆泱，去開車。”

楚穆泱早就見她吐過一回了，也沒說什麽，站起身就要來扶她。慕嫣知道瞞不住，雙腿一軟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