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醒悟

門打開的時候慕嫣看到的并不是楚穆泱，而是柳茹。楚穆泱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在她到來之前就離開了。

旁邊的梁玉琦探頭在屋內環視一圈，沒發現楚穆泱便放松下來了。

慕嫣一看到柳茹，就知道她和楚穆泱的事柳茹肯定已經知道了，頓時就有些讪讪，一副等着挨罵的模樣。

柳茹怎麽舍得罵，一看她那樣眼睛霎時紅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拉着慕嫣的手往屋裏走，“昨天那樣居然什麽都不說，今天要是我不過來，你還想瞞我多久？”

梁玉琦立即撇清：“伯母，我本來是勸慕小嫣告訴你的，但她非要瞞着。”說完對着朝她看過來的慕嫣扮了個鬼臉。

跟着柳茹在沙發上坐下，慕嫣說：“我……”

“對不起。”柳茹一直都知道兒子跟韓安晴的事，原以為他跟慕嫣結婚了，是終于醒悟了，誰知還是……她邊擦眼淚邊說：“我們沒把穆泱教好，這麽委屈你。”

“确實委屈。”梁玉琦坐在沙發的扶手上，不遺餘力地黑楚穆泱：“你知道楚穆泱多渣嗎？我們慕小嫣在衛生間吐得死去活來，他居然視而不見，還跑去照顧前女友。伯母，不能看着我們家慕嫣就這樣欺負她的啊，你說是不是？”

慕嫣瞪一眼梁玉琦，後者覺得她這個表情還蠻可愛，沒被威脅，反倒生出喜歡來，慕嫣無奈的搖頭。

轉過頭來時是微笑的，慕嫣溫聲說：“媽，您不用這樣。原本就是我強求，我不覺得委屈。”她看一眼自己還平坦的腹部，“相反，我覺得很幸福滿足。”

怎麽就有這麽傻，這麽容易滿足的人呢？柳茹摸着她的白發：“這頭發……”雖然覺得不可信，但她卻是想到了一夜白頭。

慕嫣點點頭。

柳茹才止住的眼淚霎時又滾出了眼眶：“你怎麽就這麽傻呢？！就沒見過你這樣傻的。我們穆泱到底是哪裏來的福氣。那個混賬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這傷心也勾起了梁玉琦的心疼和憤怒。她剛知道慕嫣被氣得一夜白頭的時候簡直想殺了楚穆泱，這麽欺負慕嫣。要不是慕嫣死死抱住她，小心搶下她手裏的刀，勸了她一天，不然楚穆泱現在絕對還躺在醫院裏。她“嗚”一聲洩出來，之後就止不住，抽泣着說：“也……也氣死我了！伯母你可一定要教訓教訓你們家那個渣兒子！”

“您別生氣。”慕嫣擡手為柳茹擦眼淚，細聲安慰。又擔心地回頭看好友，結果一滴淚都沒留的梁玉琦對她做了個表情，意思是“我演技還行嗎”，慕嫣頓時哭笑不得，示意她別搗亂。

梁玉琦裝沒看見，玩她的手指。

柳茹輕撫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這樣就能纾解胸口那種沉悶的鈍痛感。然而毫無用處，一想起早上的事情，她就愈發生氣：“氣死我了。我就不知道韓家那只小狐貍到底有什麽本事，怎麽拆都拆不散他們。你放心，媽一定為你讨回公道。除非我死了，不然那狐貍精別想進我家門。”

“對對對！”梁玉琦說：“別讓那狐貍精進門！他們要搞一起讓他們外面搞去！這房子可是我們家慕小嫣費心費力地裝修的，憑什麽讓我們慕小嫣去住那破出租屋！”

慕嫣當沒聽見好友的話，替柳茹順氣，輕聲說：“感情的事強求不了的，也無法控制。”

柳茹沒聽太清，看着慕嫣越看越心疼。努力平複了下翻湧的怒氣，盡量溫和地說：“如今這樣，我也不敢要求你原諒那混賬。我就當沒生過他，這房子你住着，你要不嫌棄媽，我搬過來照顧你。”

看她要開口，柳茹打斷她：“我知道你不願意麻煩我們，如果你願意，就還繼續叫我媽，你是我女兒。”

“媽，哪怕我和穆泱離婚了，你也還是我媽，我就怕你不認我。”

“傻孩子，你這麽好，我怎麽舍得不認。”她終于露出個溫和的笑來，伸手貼上慕嫣的腹部，“我知道你很想要家人，我們不會搶走他，穆泱也不能，這你可以放心。但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所以你要認我這個媽，就讓我過來照顧你。”

“不行，伯母！”梁玉琦大聲抗議，跳下來擋在她倆中間：“慕小嫣我們接回家去住，這萬一哪天你兒子又帶着那狐貍精來氣慕小嫣，把我幹女兒給氣掉了怎麽辦！”

慕嫣想到冷清柔确實說過要她去家裏住着，還說不準不同意，不同意就讓梁玉琦直接上門去給她收拾東西，反正梁玉琦有鑰匙。

柳茹也倔起來：“就住這兒，有我在，他不敢放肆，除非他不認我這個媽。琦琦要是不放心，就跟着住下，正好看看我的決心。”

她都這麽說了，梁玉琦也不好再占着理兒地胡攪蠻纏，便沒再說什麽，心裏暗自決定，慕嫣如果住這兒的話，她必須得跟着一起住。

柳茹起身往廚房走，“媽給你去炖雞湯喝，一早去買的，還買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琦琦喜歡的我也買了。”

慕嫣看她自己轉移話題了，就怕她還要生氣，趕緊跟去廚房幫忙：“說得我都餓了。”

柳茹趕她：“去去去，我一個人忙得過來，你外面等着。”

慕嫣也沒強求，她才進廚房一會兒，聞着肉味兒就有點想吐了。

她躲到卧室去給楚穆泱打電話。但連續打了兩個，楚穆泱都沒有接。轉而撥韓安晴的電話，韓安晴倒是很快接了，只是一接通就說：“你贏了，慕嫣。”

慕嫣大概能猜到她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柳茹有多不待見韓安晴她是知道的，但她從沒在其中推波助瀾過，甚至還想改變柳茹對韓安晴的壞印象。

她不明白韓安晴的話：“為什麽這麽說？”

“穆泱跟我分手了，你是不是很滿意？”韓安晴歪靠在轎車舒适的椅背裏，吸了口手裏的煙，朝着車窗外突出一串眼圈，冷笑：“我說呢，怎麽肯跟穆泱離婚，怎麽肯主動搬出去，你不是喜歡他嗎？你不是愛他嗎？怎麽會舍得放手，原來是為了今天這一出。”

慕嫣知道人在生氣的時候說話可能會難聽，所以她并沒有生氣，只是說：“穆泱不可能真跟你分手的。”這是她被楚穆泱傷了很多次才明白的事實。

說來可笑，他們三人的感情糾葛特別狗血，她喜歡楚穆泱，楚穆泱喜歡韓安晴，韓安晴喜歡楚穆泱。既然他們彼此喜歡，本沒她慕嫣什麽事，她也始終沒想過要插足其中，一直扮演好楚穆泱朋友的身份。

後來要不是楚穆泱有心引誘着她把喜歡說出了口，她可能會一直滿足于朋友的身份。可如今，她們卻是即将離異的夫妻。

慕嫣忽然笑了笑，笑容裏滿是苦澀和失望。

韓安晴也笑：“嗤，你別假惺惺的了。就因為穆泱不可能真跟我分手，所以你才去找他媽告狀吧。”

慕嫣平靜地說：“我沒有。”

“你沒有？”韓安晴換了個歪靠的姿勢：“你要是沒有，怎麽昨天你跟他回去一趟今天他媽就過來了？你騙誰呢。嘴上說着離婚，心裏其實一點都不想吧，你這招以退為進用的不錯。”

慕嫣沒有說話。一個人已經認定你是個壞人，那麽你再怎麽解釋，她也是不會信的。既然不信，就沒必要多做解釋。

韓安晴：“慕嫣，你其實又傻又蠢，他都不喜歡你，你幹嘛上趕着非要強留他呢？”

是啊，他都不喜歡我。慕嫣摸了摸還平坦的腹部，臉上帶笑，柔聲說：“嗯，所以我不強留他了。”

“嗤！你等着，穆泱過兩天又會來跟我道歉求和好的。”韓安晴挂了電話。

慕嫣握着手機發了會兒呆，又撥了一次楚穆泱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這時候的楚穆泱沒有回公司，他坐車去了當年遇見韓安晴的教堂。九年過去了，教堂還是當年的樣子。他推開門進去，裏面安安靜靜地，沒有一個人。

他在當年的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那年他們離開教堂後，楚穆泱請韓安晴吃過晚飯，把離家出走的少女送回了家，此後并沒有再見過面。後來開學，他選擇在原學校複讀，進教室的時候看見坐在課桌上晃着兩條長腿的韓安晴。

少女一見他就調下課桌跑過來說：“嘿，咱們從今天起就是同學了，你成績怎麽樣？咱兩坐一起吧？”

楚穆泱看着她明晃晃的笑容好久，才醒神似的回以笑容：“好啊。”

那段同桌時光讓枯燥的複讀生活添了很多明亮的色彩。他從前雖然不遲到，不曠課，上課認真聽講，下課認真聽講，可那只是因為周圍的人都這樣。

可複讀的日子裏，他越來越不期望放學，恨不得周末都上課，僅僅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對韓安晴的好奇變成了關注，關注沒多久，就對這個笑起來很明媚的少女有了好感。

這好感是什麽時候發酵成了喜歡的他并不知道。也許是因為那些你教我英語，我教你數學的日子；也許是因為共同喜歡的動漫和小說；也許是因為課餘飯後那些在操場上共同度過的時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楚穆泱仰靠在椅背上，腦海裏想到這句話。現在的他回想過去，倒是能肯定自己之所以喜歡韓安晴，是因為少年都愛那些美好的人或事物。他喜歡韓安晴，是因為韓安晴笑起來好看，長相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們還很能聊得來。

別說是情窦初開的年紀，便是現在，如果遇到這樣有共同話題，還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的女性，長得又很好看，時間一久也肯定是會喜歡上的。所以他并不怨怪過去深陷愛情而迷失了自己的那個他。

錯了便是錯了，怨怪并沒有任何作用，不如好好補救。他只是希望，自己醒悟得不算晚。

慕嫣……他想到那個性格溫柔，笑起來也溫柔，眸光似水的人，不自覺地也露出個笑來。這個人就是這樣神奇，你跟她在一起，無論心情多好，都會很快地平靜下來。她好像永遠都是那個不慌不忙地樣子。

大概是已經體會過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才能對一切事，都淡然處之吧。這樣想的楚穆泱又忽然生出些心疼來。

他有些想回去，想回去看看慕嫣，看看她好不好。昨天分開的時候她臉色是慘白的，看起來很不好。梁玉琦根本就不是個會照顧人的人，而且她走的時候錢都沒帶，這些天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他突然站起來就往外走。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這會兒慕嫣應該已經跟他媽見上了。他媽那麽喜歡慕嫣，肯定是要把慕嫣留下來并且好好照顧着的。

這樣挺好的。楚穆泱回頭看一眼教堂，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想他應該是不會再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