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離婚

有了孩子的慕嫣上班更積極了，盡管要應付突然而來的孕吐，但也不是沒辦法忍受。

而被母親趕出了家門，又在梁玉琦那裏受了點打擊的楚穆泱連着兩日來總有些神思恍惚的樣子。這讓淩霁多關注了他一些，要知道這人工作向來是認真的。于是這日下了班，看大家都走了，他還坐在電腦前發呆，便敲了敲門，問：“不回家？”

楚穆泱回：“就走。”

淩霁倚着門打量了他幾眼，雖然跟平常并無區別，但衣服上卻有明顯的皺褶。他直接問：“你跟慕嫣怎麽了？”

楚穆泱頂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淩霁。

讀書的時候，淩霁挺喜歡這個學弟，因為兩人性格合得來，而且還有共同的愛好，經常約着一起打網球，玩游戲。誰知道他不過先他一年畢業，因為工作而疏于聯絡，等又是一年畢業季的時候，特意去學校裏把他招進公司來時，他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個冷淡樣子。

仗着兩人關系好，淩霁曾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甚至還特意把楚穆泱灌醉問過一次，都沒問出什麽來，後面還是在別的校友那裏問來的。

所以對于慕嫣，他是非常有好感的。他喜歡這個女孩對感情的執着，亦佩服她的勇敢，更希望楚穆泱懂得珍惜眼前人。

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學弟是不懂得珍惜的。

“伯母讓我給你帶話，讓你今晚回去一趟。”要不是柳茹這波操作，他其實也發現不了楚穆泱的異常，畢竟慕嫣前天還來給他送過飯。

“好的，謝謝淩師兄。”楚穆泱關電腦，起身收拾東西。

不是，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淩霁沒能聽到八卦，有點郁悶地說：“你打算回避我的問題？”

楚穆泱手上的動作停了兩秒才繼續。嘆了口氣，他轉身說：“慕嫣懷孕了，要跟我離婚。”

“懷孕？這麽大的喜事你居然沒告訴我！”淩霁開心地捶了下楚穆泱的肩膀：“還當不當我是你師兄了。”

等看到楚穆泱的表情不對，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漏聽了後半句，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怎麽回事？慕嫣不可能會跟你離婚，是你要跟她離婚吧？”

楚穆泱苦笑：“是啊，我自己都不信。”

他那點事淩霁也是清楚的，想都沒想就問：“又是因為韓安晴？”

楚穆泱沉默。淩霁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敲了敲桌子，沉着臉說：“穆泱，我從沒對你的感情做過任何評價，但今天師兄不得不說一句：慕嫣要離婚這事做得對。”

楚穆泱一臉面無表情了。

淩霁也不怕他生氣，直說：“你看現在還有幾個女孩子能做到慕嫣這樣，你加班了她給送飯；天冷了給你送衣服；你生病了比她自己生病還難受緊張……別的女孩子談戀愛都被男朋友寵着，時不時給個小禮物，節假日送花陪逛街。就你們反過來！她這麽對你，你居然還不知道珍惜，還跟前女友牽扯不清。”

“我……”

”你什麽你！“淩霁脾氣上來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看你是傻，掏心掏肺對你好的你不要，對你愛答不理的你就稀罕，要不怎麽說男人賤呢，都是被你們這種渣男敗壞的。慕嫣要是跟你離成了，我當天就去民政局門口給她放鞭炮慶祝，第二天我就去追她。”

楚穆泱被罵的有點愣：師兄，你咒我離婚不說，居然還觊觎我老婆？

“咳。”淩霁扯了扯自己的領帶：“總之，你自己想清楚，是挽回慕嫣對你的感情，還是繼續跟韓安晴牽扯不清。現在慕嫣提了離婚，你必須得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楚穆泱真誠地說：“謝謝師兄，我不會同意離婚的。”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因為你不當的行為而生氣。楚穆泱是真的很感謝淩霁的，一般朋友不會跟他說這樣的話。

淩霁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知道就好，這世上，你找不出第二個慕嫣了。”

楚穆泱點了點頭。

楚穆泱回到小區樓下時，一擡頭就看到家裏的燈亮着。他想起以往的這個時候，慕嫣都在家裏等她，但今天，等他的人顯然不會是慕嫣了。

進了家門，客廳沙發上坐着的是楚旭和夫婦。兩人看到兒子不約而同地板起臉，柳茹還“哼”了一聲，明顯還生着氣。

楚旭和看看妻子，見她扭過頭去故意不看兒子，便又轉回頭問：“吃了沒有？”

楚穆泱搖頭。

“給你留了飯，去吃吧，吃完我和你媽有話跟你講。”

楚穆泱往廚房去。他媽還是疼他的，飯菜都放鍋裏隔水熱着，于是他心情變好了，幾天來頭次添了飯。吃飯的時候他想到一本書的名字：無非求碗熱湯喝。

人活着确實如此，不過求個溫飽，有個地方安居罷了。

吃完洗好碗，楚穆泱坐到母親對面，叫了聲“媽”。

“別叫我媽，我沒你這種兒子。”柳茹一看到他就來氣，但又想到自己特意把他叫回來不是為了出氣的，便只好憋着。

楚旭和看一眼話都不想跟兒子說的妻子，說：“你媽把你叫回來呢，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非得和安晴那孩子在一起？”

楚穆泱看着父親，回答說：“我和安晴分手了。”

“是真的分手，從此往後不再和好了，還是小情侶間鬧鬧矛盾，過兩天又和好？”楚旭和點了根煙抽了一口：“不是爸不信你，你也知道你們之前分分合合的。上一次分手你跟慕嫣結了婚，我們以為你終于肯定性了，誰知後面又鬧出這許多事來。”

“慕嫣那孩子是真脾氣好，但不能因為人家脾氣好，你就可勁兒地欺負。”楚旭和看着兒子：“穆泱，我和你媽之前不說你什麽，不是因為我們不知道，而是覺得你成年了，感情上的事哪怕有些糊塗，拎不清，但你會處理好。可誰知你……”

“對不起。”楚穆泱低頭說。

“對不起這三個字，你不該對我和你媽講。”楚旭和語重心長地說：“談戀愛，你可以選你喜歡的，哪怕她性格脾氣都不好也沒關系，只要你喜歡，那些都不是問題。可婚姻不行，兩個人一旦結婚了，那麽就成了一個家。”

“結婚時候誓詞是怎麽說的，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都将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這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你要用一輩子去履行你的承諾。你要肩負起一家之主的職責，愛護你的妻兒，維護家庭的和睦。可你現在連最基本的忠誠都做不到。”

楚穆泱沉默。

“你這孩子向來很有主意，所以很多事情我和你媽都盡量不幹涉你。”楚旭和倚着沙發背，吐出一個煙圈後嘆氣：“我和你媽唯一幹涉你的就是不允許你和安晴在一起，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那種事。後來我們都順着你，誰知你倆分分合合的，最後竟然和慕嫣結了婚。”

楚穆泱在聽到“那種事”的時候手握成拳。當年他和韓安晴複讀時在同一個班，于是就做了同桌。韓安晴學習是不怎麽認真的，楚穆泱則注意勞逸結合的學習方法，該休息的時候絕不讀書。所以別的同學都整日埋首于書山題海中時，他們倆還能在學習之餘談談動漫新番，網絡連載的小說，最近更新的電視劇，越是接觸越是對彼此有更多了解，某一天忽然就開了情窦，談起了戀愛。

後來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兩人經常騎着單車出去玩。韓安晴總能把他帶到一些他聽都沒聽過卻很好玩或者風景很美的地方。他們在七彎八繞的一個小巷裏吃過同一碗面，在郊外的某棟待拆遷的房頂上看過星星，在市內一座不出名，山頂卻長着一棵大樹的樹上一起看過日出，在鄉下某條小溪的岸邊一起捉過魚，同住過一個帳篷。

也是在那個夏天，他們偷嘗了禁果，繼而種子發芽，長成了一個小生命。他們沒去想還被父母護在羽翼下保護的少年要如何養育一個孩子，還沒看過社會的黑暗面，更沒體會過生活的不易，只沉浸于要當爸爸媽媽的興奮裏，所以當楚穆泱牽着韓安晴的手把她介紹給爸爸媽媽，結果卻被柳茹勸說讓打掉孩子時才會那麽震驚和憤怒。

當時的楚穆泱無法原諒說出那種話的母親，覺得父母不愛自己，所以很是鬧騰了一陣子。後來韓安晴把孩子打掉後鬧得更厲害，有近一年的時間沒回過家。

現在想來，才明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也”的含義。倘若那時候，楚旭和柳茹稍有心軟，同意了他們倆辍學生孩子的決定，他和韓安晴或許能結婚，但他們的愛情卻會敗給生活。自己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能夠在這個年紀就能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在一座二線的小城市裏做着月薪過萬的工作。

陷入往事的楚穆泱隐約聽到父親說了句“明天把慕嫣叫到家裏來一趟“，恍惚地點了點頭。之前他每每想到過去，還會憤懑：為什麽我們按照父母說的，犧牲掉了那個還沒成型的生命，為何還是不能挽回我們的愛情？如今他不會再這麽問了，因為萬事萬物都不會一成不變，人如此，愛情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