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乞求

楚穆泱下了班到“甜派”蛋糕店時正是慕嫣一天中最忙的時候。他站在門口，看到慕嫣站在收銀臺前含笑地招待每一位來買單的顧客，給她們裝袋，掃碼或者找零，聲音雖溫柔，動作輕柔卻熟練。他聽見一個大約二十歲的女孩在出了店後對她的同伴說：“剛剛收銀的小姐姐聲音好好聽啊～而且好溫柔哦！”

女孩的同伴點頭說：“對啊對啊，笑起來也好溫柔啊～不知道她做不做CV。”

楚穆泱與有榮焉似的笑，想起自己之所以和慕嫣走到一起，也是因為慕嫣的溫柔。

慕嫣好似沒有脾氣似的，有時候他跟韓安晴吵架了難免說話有點沖，每次都能被慕嫣給輕易化解了。

發現慕嫣喜歡他後，他有意無意地撩撥過幾回，這人也不生氣，堅守朋友的崗位，不逾矩，不越界。

溫柔是一味毒品，沾上了就難以戒掉，尤其在有韓安晴的反複無常和争吵的襯托下。

和韓安晴吵架最厲害的時候，楚穆泱經常找慕嫣，但每回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慕嫣呢，永遠都是溫柔淺笑，耐心體貼的樣子。

現在想起來，他之所以會在後來和慕嫣結了婚，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喂，渣男，你來這兒幹什麽？”

楚穆泱聽到這話不用想就知道是梁玉琦。他轉身就看到梁玉琦揚着下巴，只差沒在臉上寫滿“我看你不爽，你趕緊滾出我視線”了。只是，這麽副用下巴看人的樣子與她手裏提着的糖果粉的保溫桶很不搭。

他倒沒有生氣，只是說：“我來接慕嫣回去。”

“回去？”梁玉琦說：“接回去看你跟那賤丨人秀恩愛嗎？你們愛秀到大街上秀去，別污了我們家慕小嫣的眼睛。”

楚穆泱沒接話，頂着一張看不出表情的臉往店裏走。

梁玉琦立即追上前去，擋住他：“你不準見慕嫣，你要是再前進一步我就揍你了。”

楚穆泱真的停下來，在梁玉琦以為他是不是打着什麽壞主意的時候說：“我知道我對不起慕嫣，但我并不想和慕嫣離婚。”

梁玉琦說：“但是慕嫣想和你離婚。”

她瞥了一眼楚穆泱的表情，發現還是沒什麽變化後又說：“有些人啊就是賤，別人喜歡他的時候吧，對人愛答不理的。別人不想理他了又上趕着來讨好。”

“嗯，是挺賤的。”楚穆泱說着繞開她進了店。

梁玉琦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氣得轉身朝楚穆泱的方向虛踢了一腳，罵道：“果然人至賤則無敵。”然後追上去拉住快走到收銀臺的楚穆泱往後一拽，與他調換了個位置，一臉燦笑地把保溫桶往桌臺上一放，趴着桌臺對慕嫣嘻嘻笑。

慕嫣将裝好袋的小蛋糕雙手遞給客人，忙裏偷閑回了好友一個笑，繼而接待下一位顧客。

梁玉琦不經她同意，從後廚繞到了收銀臺，洗了手帶上手套站慕嫣旁邊幫她裝蛋糕，這樣慕嫣只需要做收銀。

慕嫣與她默契地對視一眼，并不說謝，但從她亮晶晶的眼睛裏能感受到她的開心。楚穆泱在隊伍末尾看到，也跟着心情好了起來。

心情頗好的楚穆泱拿了個托盤去選蛋糕和點心。他習慣性地在挑選盒子蛋糕時拿了芒果的，然後才意識到這是韓安晴喜歡的。

他做賊似的偷偷把芒果盒子放回去，選了口味上不太甜的抹茶小慕斯。

慕嫣雖然喜歡做蛋糕和點心，也喜歡聞面包的甜香，然而她其實不太喜歡吃很甜的東西，平時喝奶茶時也是選的無糖。韓安晴則不是，她喝奶茶最低甜度都要求7分甜，吃蛋糕也是。

楚穆泱選好了蛋糕去排隊時，前面梁玉琦正在邀請好友去她家吃晚飯。慕嫣看一眼旁邊的保溫桶，有些為難地說：“不去啦，你帶過來的我都喝不完。”

“那就再帶回去啊！”梁玉琦理所當然地說：“我就說你喝不完，皇後娘娘偏不信，說什麽懷孕的人很容易餓，還讓我多裝點。”

慕嫣最近确實容易餓，但相對的，吃得多吐得也厲害。不過她一想到這是正常反應，每天都會備好零食點心。但冷清柔每天讓自己無所事事的女兒給送湯送水果的，她那點零食和點心根本用不上。

梁玉琦側頭看一眼楚穆泱的位置，慕嫣要是擡頭就能看到了。她側身把保溫桶勾過來，往慕嫣懷裏一塞，推她去後廚，把上周新來的趙潔拉過來頂替：“先去喝點，這裏有我和小潔就可以啦。”

趙潔昨天剛被劉姨特意囑呼過要照顧下慕嫣，立即附和說：“慕嫣姐快去吧，這裏交給我ok的啦。”

慕嫣只好點頭，拿着保溫桶進了後廚。所以當楚穆泱拿着托盤到櫃臺的時候，梁玉琦特意擡頭對他露出個勝利的微笑。

楚穆泱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想：小女孩的把戲。

梁玉琦裝袋的時候楚穆泱說：“不用裝了。”他把錢付了，對趙潔說，“麻煩幫我送給慕嫣。”

“啊？”趙潔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旁邊慕嫣的好友說：“我們慕小嫣不喜歡吃甜品，謝謝！”她剛才可是看見了楚穆泱換蛋糕的。

楚穆泱便不說話了，看着梁玉琦将小慕斯一個個裝好，在她笑吟吟遞過來的時候接過，轉身時并不意外地聽到梁玉琦“哼”了一聲，他想：她肯定還對我做鬼臉了。

頗有些好笑地搖搖頭，楚穆泱看了後廚的方向一眼，心裏知道梁玉琦并不想讓慕嫣看見自己，便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了，等慕嫣下班。

梁玉琦看他不走，很想趕他。然而這畢竟不是自己家的店，由不得自己使性子。她一邊憤憤地等着楚穆泱一邊想：明天就去我媽公司治你的小妖精去，哼。

慕嫣喝了一口湯就知道是冷清柔親手炖的。味道雖然沒有家裏傭人炖的好，然而卻是獨特的。于是她把湯全喝完了，肉也吃了，并拍了個照發給冷清柔，表示自己很捧場。

冷清柔正在書房裏畫新品的設計圖，是一對镯子，看大小應是小孩子帶的。聽到消息提示，她拿過手機打開微信，看到圖片後笑了。

“你這傻孩子……吃不完別勉強自己。”那保溫桶看着雖小，但其實能裝很多。

“因為太好喝了，所以貪嘴了，沒有勉強，我還嫌少呢。”

貴婦也是喜歡聽奉承話的，尤其這話還是女兒說的。冷清柔眉開眼笑的，把設計圖拍照發給慕嫣：“我正在給我的孫兒準備禮物。”

慕嫣将圖仔細地看了一遍，雖然還只是一張未完成的設計稿，可看着已經畫出來的部分很是喜歡。“寶寶一定很喜歡外婆的這件禮物的。”

冷清柔想到慕嫣溫柔淺笑的樣子，也跟着放松下來。她揉了揉後勁，靠在椅背上跟慕嫣聊天。

楚穆泱等到慕嫣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小時了。彼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梁玉琦看店裏只剩三兩個顧客，慕嫣一出來就能看見，只好跑去後廚主動交代。慕嫣笑吟吟點了下她的鼻子，把洗好的保溫桶遞給好友說：“媽讓你回去吃飯。”

“是讓我帶你回去吃飯吧。”

“我又不是豬，哪裏還吃得下。”她好笑地揭穿好友：“是我好幾天沒陪你瘋，你又無聊了吧。”

梁玉琦哀嘆：“你上班後我好無聊啊，蔣家齊最近帶着新找的嫩模跑國外玩去了。那嫩模特會作，在他們沒分之前我都不打算找他玩了，不然我怕我一個不小心手撕了她。“她學着嫩模嗲聲嗲氣地叫了聲“家齊”，硬生生把自己給叫的抖了幾抖。

慕嫣被她逗笑了，将她轉了個身推出去：“好啦，別耍寶了，快回去吃晚飯，別讓爸媽等你。等後天我休息再陪你玩。”

梁玉琦不情不願地順勢往前走：“我說開個店給你玩你不同意，非要每天累死累活的。”

慕嫣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并不答話。

梁玉琦看到坐在坐在一角的楚穆泱，跑過去在他腳上踩了一腳後往店外跑，邊跑邊說：“小嫣寶貝再見～MUA～”

慕嫣愣了一下才跟她告別。然後跟已經走過來的楚穆泱道歉：“對不起。”

楚穆泱根本沒往心裏去。只說：“爸媽讓我帶你回去一趟。”

慕嫣以為是談離婚的事，邊點頭說：“好，你等我一下。”她轉身去換衣服，所以也就沒看到楚穆泱擡手的動作。

楚穆泱将準備送出蛋糕的動作又慢慢收回來，站着等慕嫣。趙潔這時候空了，便有些好奇地問他：“你也是慕嫣姐的朋友嗎？”

楚穆泱自嘲地說：“是前夫。”

趙潔驚訝地“啊”了一聲。楚穆泱又添油加醋地說：“我們離婚後才發現她懷孕了，所以現在我要和她搶孩子。”

趙潔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你這也太渣了吧！你傷害了慕嫣姐不說還要搶走她的孩子。”她雖然才來沒幾天，但知道慕嫣可是很愛護這個還沒成型的寶貝的。

楚穆泱看她當了真便不逗了，結果一轉頭看見慕嫣站在邊上，從臉色來看顯然是聽見了他那句要搶走孩子的話。

楚穆泱心下有些懊惱，臉上卻面無表情，但看着慕嫣走過來，又有種莫名地緊張感。

等走到了楚穆泱面前，慕嫣意外地露出個笑，眼睛都彎了：“剛剛你逗小潔的樣子，讓我想到了最初認識你的樣子呢。”

楚穆泱愣了下，緊張退去，表情變得溫和起來。拉着慕嫣的胳膊轉身就走：“我們回家吧。”

他的力氣有點大，慕嫣被迫跟着往前走。她看一眼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回頭跟小潔揮手告別，然後說：“穆泱，你拽痛我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的本意是要楚穆泱放手，可楚穆泱在一瞬間的呆滞後改為了牽着她的手。

慕嫣沒覺得歡喜，反而有股酸澀從喉間湧向鼻子和眼睛，有那麽點委屈和心酸。

她想起自己曾經也被楚穆泱呵護過，被溫柔對待過，可每當她以為楚穆泱真的放下了韓安晴的時候，楚穆泱卻總是打她的臉。

所以，她現在不敢再揣測了。

兩人沉默地走進了車裏，直到回了他們曾經的家。

柳茹做了一桌好菜等着他們倆。等兩人進了門，心情非常好地趕兩人去洗了手，自己擺好碗筷。縱使慕嫣表示她吃過了，也還是被柳茹笑吟吟地勸着喝了一碗湯。而楚穆泱是沒人管的，愛吃吃，不愛吃走。

慕嫣特意喝得慢一些，陪着柳茹吃完了飯。楚旭和注意到這是妻子知道兒子和兒媳瞞着她鬧離婚後吃得最多的一頓，心裏更滿意這個兒媳的同時，又感到更加地可惜。

怎麽這逆子就那麽喜歡韓安晴呢？都結婚了還能鬧得他們離婚。

飯後，慕嫣要收拾碗筷，被柳茹趕去沙發坐着。她自己也只是把碗筷放到水池裏，然後楚旭和去房裏拿出慕嫣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以及房産證。

四人圍着沙發坐了，楚旭和拿出煙想抽，想到慕嫣懷了孩子又收了回去，嘆息着開了口：“慕嫣，你确定好要和我們家的臭小子離婚了嗎？”

楚穆泱有一瞬間的錯愕，有些急切地開口：“爸……”

“沒你說話的份兒，給我閉嘴。”楚旭和對着兒子就沒好臉色了。

柳茹拉着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走神的慕嫣說：“我和你爸想了想，我們穆泱對不起你，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如果要離婚，我和你爸雖然很不願意，但不會勸和。”

她有些難為情似地說：“我和你爸只有一個要求，懷孕這段時間讓我過來照顧你，你一個人住着我們不放心。等孩子出生了，你要上班，就我們帶，不上班想自己帶的話，請允許我們時常來見一見孫子。以後不論穆泱跟誰在一起，和誰結婚生子，我們只認這一個孫子。”

慕嫣沒說話，楚穆泱卻有些急了：“我不同意離婚。”

慕嫣轉頭看他。

楚穆泱看見她無波無瀾的雙眼時不知怎麽地心慌起來，想也沒想地做到慕嫣身邊，握住慕嫣的手說：“我不同意離婚。”

“可是，我不想做着你的妻子，卻看着你和安晴恩愛，那種感覺太難受了。”

她向來溫柔的聲音變得喑啞，聽起來難過極了。楚穆泱覺得自己的心被慕嫣的字字句句紮得生痛：“我不會了，我和她分手了，我以後不會再和她牽扯不清，所以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

他的語氣近乎乞求了。慕嫣有剎那的動搖。可看着自己銀白的發，想到那天枯坐了一整天等一個人時的難熬和痛苦，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她還是很喜歡穆泱，還是很愛他，可是，正因為很愛很喜歡，那樣濃烈的痛苦她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那是心如死灰的眼神，楚穆泱心如錐痛，身體快于大腦地跪到慕嫣面前懇求道：“慕嫣，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慕嫣吓了一小跳，下意識地往後退，然而退無可退。只好低頭與楚穆泱對視。

他眼裏的懇求是真的，後悔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可是慕嫣還是不敢輕易答應。

楚穆泱難過地把臉埋進她的手心裏。

慕嫣手縮了縮，因為她感覺到手心裏有滾燙的濕意。

穆泱他……居然哭了嗎？可是，為什麽？

好一會兒後，楚穆泱終于擡起臉，臉上并無哭過的痕跡。他拿過離婚協議書，取了筆，動筆了幾次還是寫不下去，眼眶終于慢慢地蓄滿了淚水。

楚旭和嘆了聲氣，說：“穆泱，簽吧。你總要後悔過一次，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楚穆泱聞言擡手抹掉了眼淚，提筆在離婚協議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

楚穆泱驚喜地擡頭看着她，滿眼都是期待，并做好了随時點頭的準備。

慕嫣與他對視，說：“如果我再信你一次，你……”

她有些猶豫，楚穆泱看出來了。然而他不打算給慕嫣猶豫地機會，丢了筆抱住她：“慕嫣，再信我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

慕嫣沉默了很久才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