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承諾

車子在大門前停下， 淩霁仍想不通自己怎麽會信了楚穆泱和梁玉琦的邪，跟着梁玉琦和楚氏夫婦到了梁家。

我當時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答應了的啊？這一定是慕嫣的陰謀吧！

那三人都下了車，淩霁死扒着座位不肯下來。梁玉琦等了會兒沒看見他， 彎下一半身子鑽進車子裏問：“淩霁， 你怎麽了？”

她好像有些緊張？淩霁看着梁玉琦， 心裏生出這個想法來：可是， 回自己家為什麽緊張？是因為我嗎？

他忽然也有些緊張，但還是一臉平靜地下了車， 提着禮盒跟在楚穆泱和慕嫣身後進了梁家的大門。

梁玉琦進了自己家沒像往常一樣先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再把家裏的人挨個叫一遍問聲好。她甚至刻意放柔了走路的動作，竟顯出幾分矜持來。

慕嫣看一下她那模樣，嘴角上揚。楚穆泱好奇地問：“你笑什麽？”

“不告訴你。”她心情很好地先進門喊：“媽，我們到啦。文姨。”又叫了客廳茶座旁坐着看書的梁謹獨：“爸。”

文姨笑着點頭說：“慕小姐， 好些天沒看見你了。”自從楚穆泱每天去給慕嫣送大補湯後，冷清柔就讓文姨先停了。

冷清柔其實從慕嫣那裏确定了淩霁也會來之後就在等了。她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給丈夫發了個信息， 讓他不論在幹什麽，立刻回家。然後自己特意去打扮了一番。

女兒頭一次帶喜歡的人回家，不能給女兒丢臉。這樣想着的她衣服都換了幾套，直到文姨忍不住笑說：“夫人， 該緊張的人不是你呀”， 她才冷靜了下來。

冷清柔不動聲色地先是看了眼慕嫣的身後，直到看到了梁玉琦身邊那個青年的時候才展開笑顏，将視線收回來，把慕嫣上下打量了一番， 點點頭說：“氣色沒我想象的那麽差， 不過還不夠好，還要繼續補。”

“可不可以不要喝啊？”慕嫣一聽到“補”這個字就皺着一張臉。她連續喝了一個多月了， 現在都進入了第四個月，危險期已經過去了，覺得可以不要補那麽多了。

冷清柔卻說：“不行，這是為了孩子。”

這簡直直戳慕嫣的死穴。因為當初懷孕的時候她不知道，很多地方都沒注意到，還在冰涼的地板上躺過好幾個小時，生怕胎兒會出什麽事。所以明明是不喜歡或者不想做的事，只要說是為了胎兒好，她都會乖乖聽話。

她只好說：“好吧。”

楚穆泱安撫地拍拍她，繼而牽住她的手。

這時候梁玉琦終于磨磨唧唧地來到了跟前，抱住冷清柔的胳膊說：“媽，爸，文姨，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男朋友，淩霁。”

誰是你男朋友？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的追求了？淩霁內心瘋狂吐槽，臉上卻保持微笑：“叔叔阿姨好，文姨好！沒收到邀請私自登門，小小禮物，當做賠禮。”

他能怎麽辦，難道要當面拆穿梁玉琦，說自己不是他男朋友嗎？他忍不住看了眼笑容甜蜜的女孩，不知為何竟不忍心。

梁謹獨點了點頭，目光看着淩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反正臉上是看不出任何的。

冷清柔卻笑容溫和，說：“你能來就是最好的禮物。我家琦琦很喜歡你，經常提起你。”

“我哪有！”梁玉琦說：“我什麽時候跟你和爸說過淩霁了？”

冷清柔愣了下，有些無奈地伸出根手指戳女兒的額頭說：“你啊！”然後才說：“見笑了，琦琦忽然喜歡上一個人，我這個做母親的忍不住擔心，所以就跟慕嫣打聽了下你。”

淩霁禮貌地笑：“這說明阿姨疼愛琦琦。”

冷清柔給了丈夫一個眼神，表示對淩霁的這個回答很滿意。本來看這青年長得俊，一看就是個成熟穩重的，加之從慕嫣那裏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心裏就很有好感，此時更是滿意。

梁謹獨心裏也是滿意的。對他來說，自己女兒那麽個性子，除了會吃沒啥優點，又會打架，談起戀愛來肯定是不會吃虧的，所以她別禍害別人家兒子就不錯了，何況眼前這個——淩立的獨子，要真是他知道的那個的話，那可以說是很不錯了。他不由看了梁玉琦一眼。

梁玉琦被看得莫名其妙，以為他爸不高興。不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麽，爸爸這是吃醋嗎？于是抱住梁謹獨的胳膊就說：“爸，你是不是有什麽意見？但我先說了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和淩霁在一起的，我喜歡死他了。”

梁謹獨臉上的表情差一點沒維持住，然後他沉着一張臉抽回自己的胳膊，低頭看書了。這讓他怎麽說？我沒生過這樣的女兒？

冷清柔倒是聽得忍不住笑。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藏着掖着，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她一手拉着慕嫣，一手拉着梁玉琦，讓大家各自找地方坐。文姨給上了茶水飲料和水果，但給慕嫣端的，是一碗一大早冷清柔親自給炖上的乳鴿湯。

慕嫣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心裏特別暖特別甜。

梁玉琦湊過去把慕嫣準備往嘴裏送的湯一口吸了，喝完跑回去從背後抱住摟住冷清柔的脖子撒嬌：“媽，好久沒吃到你做的飯菜了，想吃。”

冷清柔沒好氣地拿手指把她的頭撥開，對淩霁說：“謝謝小淩照顧我們琦琦了，她性格有點直，脾氣也不怎麽好，還不怎麽會說話，要是有哪裏不對的，你別忘心裏去。”

淩霁趕緊說：“沒有沒有，是琦琦照顧我比較多，陪我打游戲，給我買東西，還給我做飯，她非常棒。”

一直豎着耳朵在聽，根本沒看進去一個字的梁謹獨聽到這裏忽然大聲說：“什麽？她給你做飯？”

“對啊對啊！”梁玉琦說：“爸，我現在可不只會吃了哦，我也會做了。”

梁謹獨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他張口像是想說話，最後卻只“哼”了一聲，又坐回去拿起了他的書看。

冷清柔看得眼裏都洩出笑意來。跟幾個年輕人說了會兒話就表示她有些事要和丈夫商量，不打擾年輕人聊天了，讓他們随意。然後強行拉着梁謹獨上了樓。

結果一确定幾人看不見了，冷清柔就輕輕地笑出聲來。

梁謹獨一直沉着的臉變得溫和，問：“你笑什麽？”

“笑你呀！”冷清柔滿臉笑意地微仰頭看他：“女兒有喜歡的人了，還為他學做飯，你這個做父親的難受了吧！之前還說什麽只要有人願意要，你當天就給人送家裏去！我看她真要嫁了，你肯定舍不得。”

“遲早要嫁的，我舍不得什麽。”

“如果舍得，那剛剛為什麽吃醋？”她忍不住想逗逗這個別人面前嚴肅冷淡，自己面前卻溫和柔情的男人：“父親吃起未來女婿的醋來，說出去要被小輩們笑死。”

“是不是女婿還不一定呢！而且我那不是吃醋。”梁謹獨面癱臉反駁：“我把女兒養這麽大，她湯都沒給我盛過一次，現在卻為了一個男人去學做飯。”

冷清柔笑意更甚：“還說不是吃醋！不吃醋能把書拿反了都不知道？能這麽大聲說話？老公，你呀，其實比我還寵琦琦。”

梁謹獨沒說話，冷着臉回書房了。

冷清柔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消失在書房的門口，回頭去找楚穆泱。

兩人坐在初冬的小花園裏，陽光很暖，園裏大多是玫瑰和薔薇，但有幾株顏色金黃或者雪白的菊花。

楚穆泱不是第一次來，和梁氏夫婦同桌吃飯也吃過好多次了，可坐下來的時候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大概是問心有愧吧。他如此想。

冷清柔先是喝了口花茶，然後才問：“穆泱，我找你呢，是想問問你，你今後決定和慕嫣好好過了嗎？”

楚穆泱點頭，誠懇而真摯地說：“嗯。之前我沒看清自己的心，以致做了錯事，今後不會了。”

冷清柔放下茶杯，說：“作為成年人，我們成熟的一個标志是，懂得克制和取舍。有些事情哪怕你很想去做，但道德準則和社會規範會讓你約束自己，那并不一定是錯的，但卻傷害到了別人，所以不能去做。”

“年輕的時候，誰心裏沒住過人，所以你對年少時喜歡的人念念不忘我能理解。但既然你娶了我們家慕嫣，無論你喜歡不喜歡她，都應該尊重她，愛護她。若做不到，就放開她。”

她的目光看着平靜溫和，可楚穆泱卻不由地挺直背脊，像少時做了錯事在老師面前罰站聽批。“是我對不起她。”

“我并不是要你認錯。”冷清柔輕嘆一口氣，端起花茶又喝了一口。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也溫和了些：“慕嫣雖不是我親生，但我把她當成女兒看待。作為一個母親，我當然希望你們兩情相悅。但慕嫣嫁給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喜歡她，所以我并不強求你愛她，兩個因為愛而結婚的人也有可能會變成一對怨偶。”

楚穆泱怕她和梁玉琦一樣說出“如果你不喜歡，我就把她帶回家，你就等着離婚吧”這種話來，找着空隙插話說：“我喜歡她，想和她好好過日子，想愛她，寵她，照顧好她。我想把這一點真心給她，都給她。”

這是着急了。冷清柔看他一眼，臉上更溫和了些，多餘的話便不再講，只說：“希望你一直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楚穆泱鄭重地點頭：“我會記得，并在日後努力踐行。”

冷清柔給了笑，看向他身後：“小嫣，偷聽是不好的，待會兒罰你多喝碗湯。”

慕嫣從一棵樹後出來，臉上的表情苦兮兮的：“不要了吧，我才喝完一大碗湯。”

冷清柔板着臉說：“不行，做錯事就要受罰。”說完她有繃不住，沒一會兒就笑了，起身拍拍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來的慕嫣，然後問，“琦琦呢？”

慕嫣說：“帶淩霁師兄去參觀她的卧室了。”

“這丫頭！”冷清柔笑罵：“女孩子的卧室能随便讓異性進去的嗎？我怎麽生了個這麽糙的女兒。”說着她就走了。

慕嫣笑看着她走遠，然後才回頭面對楚穆泱。她明明目光柔和，臉含笑意，楚穆泱卻覺得很是緊張，仿佛要和喜歡的女孩告白的少年，手都握緊了。

“我都聽到了。”慕嫣柔聲說：“你的一點真心我收下了，你不能再收回去了。”

楚穆泱重重呼出一口氣，拉住她的手，笑說：“不會，一輩子都不會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