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只有三年,崇華竟有了那麽大的變化。舒穎想不出來是哪裏出錯了,短短的三年,怎麽至于讓人有這麽大的變化。她來前滿以為一切還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到此時才知,她在電視裏一直關注着的崇華,并不是真的崇華。

崇華的眼神讓她害怕,平靜無波,看着她就像看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蟻。桌上的錄音筆斷成兩截,變成了一堆廢物,舒穎終于清醒過來,崇華對她已經沒有半點留情。

用感情軟化她,用把柄要挾她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舒穎擡頭,就看到崇華漫不經心地瞥過來,她頓時恍惚起來,也許她們之間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可是,走到這一步,她不能就這麽放棄。舒穎改換溫情柔弱的表情,變得冷酷,而崇華已經不耐煩了,她最恨有人用無關緊要的事浪費她的時間,舒穎如果一直這樣沉默下去,她并不介意請人來教教她怎麽利索地說話。

幸好,舒穎自己打破了沉默,她把包提到身前,從裏面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堅忍地推到崇華面前。崇華瞥了一眼,臉色登時難看起來。照片裏是一個小女孩,大約有兩三歲的樣子,她拿着一個鈴铛,擡起頭來,對着鏡頭的表情像是被吓了一跳,睜着大大的眼睛。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孩子長得與崇華小時候有六分相似。

崇華終于正視起來,她拿起照片來看了看,然後把它反面按在桌子上。舒穎等着她先開口,然後根據她的口吻情緒,決定如何能掌控她,可是崇華沒有說話,她默不作聲地看着舒穎,眼中含着淡淡的嘲意。舒穎擺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整個人都充滿了防備的架勢。

“看來,你沒什麽要緊事,那我就先走了。”崇華站起來,看都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

舒穎急了,她急忙站起來,崇華已經走到門邊,舒穎大步跨到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崇華漠不關心的容顏與她當年含笑的模樣重合,舒穎霎時間滿腹委屈,她紅着眼睛,瞪着崇華:“你猜到了,這是你女兒,你就連問都不問一句?”

崇華看了眼被她反蓋在桌面上的照片:“一張照片,就想讓我信?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我知道你未必相信,可是你也想想我們在一起那麽久,我做了手腳也不是沒有可能。”舒穎極力讓自己鎮定,可是她顫動的手腳還是洩露了她的害怕,可就算這樣她仍然繃緊了臉,讓自己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威脅着崇華,“這張照片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拿去找人看有沒有p的痕跡,孩子我養大了,,你也該負起責任。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筆錢。”

“等我看到她再說,”

舒穎走過去,把照片拿起來,塞進崇華的手裏:“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對她不利?不要想威脅我,我不會告訴你,一旦你做出什麽對我和孩子不好的事,我就把照片發布出去,你說會引起什麽後果?別的不說,你的影後,會有什麽反應?”

她明顯是做足了功夫來的。

“沒有看到她之前,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崇華毫不在意。

聽到這句話,舒穎沒有生氣,她咬着嘴唇,像是收獲了什麽珍貴的東西,看着崇華:“說明你還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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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這句話,崇華扒開自己的記憶,拂去三十多年的風塵,找到一個模糊到幾乎看不清的印象,以前的舒穎不是這樣的。不過,她是什麽樣,也和她沒關系了。

崇華看着她,她沒說錯,這個孩子如果真的存在,确實是個麻煩,可也不是什麽太棘手的事。

舒穎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占到了上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可是這個笑還沒有完全舒展開,眼淚就蓄滿了她的眼眶,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崇華,試圖想要擁抱崇華,崇華推開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離我遠點。”她言辭冷漠。

舒穎凄涼地笑,點了點頭,抹去臉上還未涼透的淚,繼續說:“我會聯系你的。”

說完,轉身拎起包,頭也不回的走掉。

崇華從茶館出來,外面下起了雪。原本是出來扔垃圾的,她只穿着單件的毛衣,從暖氣充足的茶館裏出來,崇華頓時覺得冷得刺骨。

還好這裏和家裏不遠,她沿着積雪的路慢慢地走回去。想到給崔貞發完短信後就沒看過手機,她又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上面有來自崔貞的一條未讀提示。

崇華點開,短信上寫着:“早點回來。”

是崔貞一貫的簡潔,卻讓崇華覺得很暖。對崇華來說,舒穎出現唯一的作用就是,給了她一個提示,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和崔貞擁有一個孩子,一個長得很像崔貞的粉嫩可愛的孩子。

上次隋安跟她提起的時候,她對這件事還有抵觸,覺得孩子會分走崔貞對她的關心,可是現在,大概是心态不同了,崇華覺得有個孩子也挺好的,一起關注一個全新的生命的成長,會帶來許多不同的體會,等她和崔貞老了,也會第一份回憶。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現在的房子住着就太小了,孩子鬧騰,她和崔貞工作都忙,肯定照顧不周全,還得請幾個保姆。

崇華一邊走,一邊思索哪處房産比較合适。

這種類似于對未來規劃的想法讓她覺得很快樂。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多,路上滑,崇華不得不走得慢一點,但是沒多久,她看到前方出現一個人影,在密密麻麻的大雪間,崔貞撐着傘出現在眼簾中。

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手臂上還挽着一件,崇華加快了步子,走到她面前,連寒冷都忘記了,問:“你怎麽出來了?”看到看到崔貞肩膀的雪花,她皺了下眉頭,“那麽冷,你出來幹什麽?”

崇華少有那麽氣急敗壞的時候,崔貞愣了一下,擡手觸碰她的臉,她的手是熱的,但崇華的臉冷得像冰塊,都僵硬了,乍一遇暖,她條件反射地顫了一下,後退了半步。

崔貞把帶來的大衣遞給她,崇華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來給她送衣服的。她連忙接過穿上,厚重的衣料有效的阻擋了嚴寒,崇華覺得好多了,崔貞又從口袋裏取出一雙手套遞給她,她低着頭,先分清左右手,然後各自套上去。

崔貞就在邊上看着,一句話都沒有說,崇華這才注意到崔貞有點沉默,大概是她沒穿外套就跑出來,讓她擔心了。

崇華抱歉地笑了一下,接過崔貞手裏的傘,把她攬到懷裏,一起往家裏走去。

大雪紛飛的天氣冷得人直哆嗦,正值除夕,路上也沒什麽人。雪勢比剛才更大,這把傘顯得小了,北風裹挾着雪花吹到她們的身上。崇華将崔貞摟得更緊,下意識地就把傘往她那邊挪。

短短的一小段路因為惡劣的天氣變得比平時長了許多。

總算回到了家,崇華先倒了兩杯熱水,自己捧了一杯,另一杯端給崔貞。

崔貞接過杯子雙手捂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崇華。

崇華把手捂熱,然後揉了揉自己凍紅的耳朵,冷不防的,她聽到崔貞問:“怎麽突然去了茶館?”

崇華聞言,揉耳朵的雙手停住,低頭,把手從耳朵上拿下來,塞進褲兜裏,再把照片從裏面掏出來,遞給崔貞,很老實地跟她解釋她為什麽會在去扔垃圾的途中消失:“有人用這個小孩威脅我。”

崔貞看了崇華一眼,她接過照片,發現上面的小女孩有點像崇華小時候,但是明顯沒有崇華小的時候靈氣。看到這張照片,崔貞就腦補出了一個差不多的情況。遇到這種事,誰都不會高興,她問:“怎麽回事?”

“是舒穎。”對崔貞提起這個人,崇華十分心虛,有一種跟心愛的人提起自己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的窘迫感。崔貞看到崇華抿着唇不自在的表情就猜出這個舒穎是誰了。

她心下嘆了口氣:“怎麽威脅你了?”

崇華冷笑着說:“很兇,指責我。”她沒敢說要她負責,也沒敢說舒穎有複合的意向。

說完就開始思索起這件事來,別說這孩子根本就跟她沒關系,哪怕這孩子身上有她一半的基因,她也不會認她。這完全就不科學。現在重點是找到那個孩子,還得和隋安知會一聲,崇華準備打電話過去,手剛伸進口袋,就想起今天是除夕,還是不要打擾她過年了,明天再說也不遲。

杯中滾燙的熱水逐漸變溫,崇華想完,才發現崔貞沒有說話,她仍在看那張照片,感覺到崇華在看她,崔貞問:“你打算怎麽辦?”

那麽冷淡,沒有吃醋她和舒穎出去,也沒有心疼她被兇。崇華低落起來,她站起來,說:“我會解決的。”就往書房去。

崔貞看着她關上了書房的門,目光在門上停頓了一會兒才移開。接着她低頭,卻不是在看照片裏的女孩。她把照片翻了個面,看到背後寫着:寶寶學會走路了。

很娟秀的字跡,寫這行字的人應該長得很漂亮。她也許是一個溫柔的人,耐心地一字一句記錄孩子的成長,她可能是個聰明的女人,也可能活潑開朗有着和崇華相同的愛好。不論怎麽說,她曾經吸引崇華的目光,也曾讓崇華為分手而難過,為她結婚生子而痛苦。

興許是這段時間崇華心裏一直沉悶,也興許她恢複記憶以後知道不管她做了什麽,崔貞都不會怪她,崇華脾氣見長,有恃無恐地躲在書房裏表達自己的不滿。

清平樂的劇本還放在原來的位置,這一月來,崇華無數次将視線投向那個方向,卻始終沒有拿來看。她已經知道了,這劇本一定是崔貞寫的,其他人不會知道夏景帝的乳名叫重華。

她思索了一會兒,慢慢踱過去,慎重地把劇本拿起來,摸了摸封面上的三個字,崇華打開第一頁,人物表的第一個是重華,後面還有夏侯庚,夏侯冀,夏侯衷,和一些大臣的名字,代表崔貞身份的崔氏二字排在第四個,說明她只是一個配角。

回憶了一下她看的資料,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或者話本小說,但凡主角是夏侯沛的,崔氏的形象都會出現,也都會只是一個戲份不重的配角,這種一致的情況,就像創作者們說好了一樣。

所有人都認為崔氏只是夏侯沛短暫一生中意義重大但并不主要的一個人。可是事實上,在崔貞活着的十九年裏,她的心裏只有她,在她死去的十一年裏,她的心裏也只有她。

再往後翻,第一幕是重華出生,也就是一開始就點名了夏侯沛并非皇後親子,她的出生就伴随着腥風血雨,這對後面描繪她争鬥不斷的人生很有預示性。

但是對崇華來說,這個開頭給了她期待,這種依照實際的寫法,後面一定會非常隐晦地提到她們之間的感情,這劇本是崔貞寫的,她一定會從自己的角度給這段感情做出诠釋。

崇華緊張到指尖都抽痛,一個字一個字一點都不落的看下去。

劇本沒有直接心理描寫,都是通過語言和動作來烘托人物內心,崇華一邊看一邊揣摩,直到後面,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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