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面何處（九）

林一羽也沒想到，多年前送出的一件貼身軟甲，竟然左右了此時的戰局。

王瑞在蕭耶若身前跪下，羞愧地說：“是屬下無能。”

“看老娘給你找回場子！”鳳橫釵氣勢洶洶地上了。

狄天明拱手道：“請鳳壇主指教。”

“看好了！”鳳橫釵長鞭如毒蛇吐信，向狄天明襲去。

狄天明拔劍在手，長劍揮舞間，劍光如飛虹。

兩人之前就在白虎壇交過手，不過未分勝負。這一次，他們一定要分個高下出來。

鞭影重重中，狄天明凝神以對。

鳳橫釵的這一根鞭子，有時柔如春絲，有時力能裂石，剛柔并濟，變幻莫測。

狄天明的劍法，亦是登堂入室。他劍勢如網，困住鳳橫釵的長鞭。

鳳橫釵剛開始還不覺得有異，但與狄天明過招越久，便越覺得出手艱澀。她心道不好，若是久戰，說不定自己就要落于下風。

她招式一轉，身姿如天魔亂舞，不僅手中長鞭愈發狠厲，衣也是鞭，發也是鞭。渾身上下，都是兵器。

狄天明心道，魔教中人，果然詭異。他在鳳橫釵的狂攻之下，身上添了數道細小的傷口。

忽然，鳳橫釵對狄天明盈盈一笑。

狄天明這時才發現這位朱雀壇主十分美豔動人，只是她平時氣勢淩人，讓人不注意她的容貌。他一時心神恍惚，随即暗道糟糕。

兩人錯身間，鳳橫釵的頭發甩在了狄天明的臉上。

狄天明慘叫一聲，不僅滿面血絲，而且一只眼流下血來。

鳳橫釵得意一笑，“這一場，是你輸了。”

狄天明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輸給鳳橫釵，他捂住自己流血的眼睛，“這筆仇，我記下了。”他這只眼睛，算是廢了。

鳳橫釵哼了一聲，說：“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報仇的本事了。”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可她至今全手全腳，活蹦亂跳。

狄天明拍了拍手掌，聖心走了出來。

聖心還是林一羽上次見到他的樣子，神智全失，蠱毒纏身，只是身姿又清瘦了一些。

蕭耶若走上前去，與聖心相對而立。

當初蕭耶若放走蘭昭，沒想到居然會釀成今日的大禍。蘭昭不僅得知了摩羅教中的一條密道，最後帶人攻上六欲頂，就連控制聖心的傀儡蠱，也是他從教中盜出。

若是蕭耶若今日輸給了聖心，那他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衆人屏息而立，靜待這絕世一戰。

一方是摩羅教教主，武功蓋世，罕逢敵手；另一方是寒山寺聖僧，天縱奇才，神通廣大。

蕭耶若嘆息道：“你也算個人物，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聖心無知無覺，當然是聽不到的。

“殺了他。”狄天明命令道。

聖心揮掌向蕭耶若攻去，他的掌法大巧若拙，暗藏諸般奧妙。

蕭耶若劍法奇詭，一招一式都出人意料，暗含無數後招。

聖心對上蕭耶若，正是棋逢敵手，龍虎相争。

聖心運掌極慢，蕭耶若的劍卻是極快的。慢掌對快劍，鬥了個旗鼓相當。

蕭耶若平時的劍就很快，今天他的劍更快了。然而他的快卻是逼不得已，因為他的傷還是沒有好，靠藥物壓制着傷勢，等藥效一過，他此戰必敗。

然而他不能敗，敗了，天龍令就會落入正道之手，摩羅教再無希望稱霸武林。

蕭耶若的劍勢如驚濤駭浪，而聖心就是風浪中的一葉扁舟，任憑風高浪急，他自随波逐流。

蕭耶若眼神一暗，再次運起“天魔解體”，刺出一劍。

“天魔解體”加持之下，蕭耶若的這一劍，好似一道閃電，劈開鴻蒙。

聖心欲要阻擋，劍卻穿掌而過。

蕭耶若說：“你輸了。”他雙目發赤，恍若魔神。

狄天明想起孤山寺中，蕭耶若大開殺戒的樣子，又驚又懼，“好，我們即刻退下六欲頂。”

蕭耶若以劍遙指正道衆人，“想走，卻是沒那麽容易。”

狄天明見勢不對，馬上施展輕功逃命。

蕭耶若提着劍，一步一步向着正道衆人走去。

有幾個機靈的，已經跟着狄天明跑了，有的尚在觀望，還有的已經被吓的走不動路了。

蕭耶若先擒住了蘭昭，他出手太快，蘭昭不及反應就被他點中了穴道。接着，他便見到正道中人就殺，竟以一人之威，殺得正道衆人疲于奔命。

林一羽攔在了蕭耶若面前，“夠了。”

蕭耶若一劍斬下，在距離林一羽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他身子晃了晃，暈了過去。

林一羽連忙扶住暈倒的蕭耶若，順便給他診了一下脈，臉色劇變。

孤山寺中，蕭耶若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強行使用“天魔解體”。“天魔解體”本來就會對人的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之後他又用烈性的藥物壓制傷勢。今日六欲頂上，他再次使用“天魔解體”，身體已是千瘡百孔，命在垂危。

林一羽于歧黃之術上，也頗為擅長，但是對于蕭耶若的這一身傷勢，竟是一籌莫展。他心中一痛，流下淚來，“怎會如此？”

眼淚滴在蕭耶若的臉上，他竟然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朦胧中，他看到哭泣的林一羽，“別擔心……”

王瑞面色凝重，“公子請把教主交給我。”

林一羽将蕭耶若交給了王瑞，王瑞将他背在了背上。

王瑞健步如飛，将蕭耶若背到了溫泉。

林一羽心中擔憂，跟在王瑞身後。

王瑞給蕭耶若脫了衣服，然後将他放入溫泉之中。

數名摩羅教弟子擡來幾個大缸，将缸中液體倒入了溫泉之中。液體倒入之後，溫泉被染成了紅色。

林一羽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腥味，他可以肯定缸中液體是血，就是不知道是人血還是動物的血。

蕭耶若泡在血池之中，臉色稍稍紅潤。

王瑞對林一羽說：“我們走吧，讓教主在此自行療傷即可。”

兩人出了山洞，王瑞推動一塊巨石，封住了山洞門口。

林一羽忍不住問：“你們倒入溫泉的血到底是什麽的血？”

王瑞猶豫了一下，說：“是那伽的血。”

“那伽是什麽？”林一羽又問。

“在我教的教義中，那伽是龍。”王瑞頓了頓，“但我教中的這頭那伽，是前教主于叢林中尋得，似龍非龍，似蛇非蛇，其血有特殊的功效。”

王瑞口中的前教主，想必就是蕭夢漩。沒想到竟是蕭夢漩尋得的異獸，救了蕭耶若一命。

“蕭夢漩真是一位奇人，可惜他早已逝世，否則真想見他一面。”林一羽想起自己曾經聽到的關于蕭夢漩的種種傳說，心生向往。

王瑞笑了笑，沒有說話。

蕭夢漩性格陰晴不定，動辄殺人，見了他，說不定小命難保。

幾日後，蕭耶若破封而出。

林一羽聽到巨響，于是向山洞行去。不過沒走到山洞，他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蕭耶若。

蕭耶若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不過臉色沒有之前那麽蒼白了。

林一羽問：“你……好了？”

“嗯。”蕭耶若點了點頭。

兩人相對無語，唯有微風吹拂衣擺。

王瑞咳嗽一聲，走了過來，“禀報教主，這幾日我命人拷打蘭昭，他已經供出了天龍令以及藏寶圖的所在。藏寶圖是狄天明所有，不過他暗中拓印了一份，然後将藏寶圖和天龍令分別放在兩個地方。我派人去這兩個地方搜尋，已将半塊天龍令和藏寶圖都找到了。”

“做得好。”蕭耶若難得誇贊下屬，雖然語氣還是冷冰冰的。

“都是教主神功蓋世，擒住蘭昭，屬下不敢居功。”王瑞恭敬地說。

如今兩塊天龍令和藏寶圖都在蕭耶若手中，不久之後就能開啓天龍寶藏。但林一羽心中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大了。

蕭耶若見林一羽面色不佳，問：“你怎麽了？”

林一羽看向王瑞，“我有幾句話想要對教主說，可否請王壇主回避一下。”

“你退下。”蕭耶若對王瑞說。

“是。”王瑞依言退下。

林一羽沉默了一會，說：“你可否将天龍令毀去，讓天龍寶藏永無面世之日。”

“你為什麽會這麽說？”蕭耶若有些迷惑，他不知道林一羽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他的認知裏，林一羽是個不分正邪、随心所欲的人。

“我之所以勸你毀去天龍令，一是不忍見武林浩劫，二是……我有預感，天龍寶藏是禍非福。”林一羽面色沉重。

“你也覺得，摩羅教不該一統武林？”蕭耶若将手負在身後。

“一統江湖，就那麽重要嗎？”林一羽低聲道。

“你不在其位，自然不懂。”蕭耶若冷冷地說。

林一羽勉強笑了笑，說：“我只想游山玩水，看遍天下美景，嘗遍天下美食，如果身邊有好友相伴，那就更是樂事了。”

蕭耶若漠然道：“我生是摩羅教的教主，死也會埋骨六欲頂。”

林一羽低下了頭，“原來是我癡心妄想。”

蕭耶若心口沉甸甸的，好似有人塞了鉛石一般。可他又能如何呢，他只能轉身即走。

“你願不願意抛下一切，和我私奔！”林一羽對着蕭耶若背影喊道，“我只問一次，你這次不答應就沒有機會了！”

蕭耶若腳步一頓，還是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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