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面何處（十）

狄天明失了天龍令，竟然将藏寶圖公布于天下。于是天龍寶藏所在的白雲峰，彙聚了各路人馬。

狄天明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十分漂亮。他比蘭昭那個蠢貨，還是要高明幾分。若是他與蘭昭易地而處，蘭昭絕沒有他這樣的果斷。

蕭耶若望着高聳入雲的白雲峰，微微皺眉。

白雲峰層巒疊翠，碧澗流泉，風景十分秀美。不過此處位置偏僻，名聲不顯，既無旅客游歷，也無文人詠唱，寂寥幽靜。

如今正道的各大門派都在白雲峰下安營紮寨，無數雙眼睛盯着摩羅教的一舉一動。哪怕摩羅教成功開啓了天龍寶藏，如何将寶藏運出也是一個問題。天龍寶藏，誰不觊觎？

王瑞愁眉不展，“今日恐怕是不能善了。”他收到下屬的禀報，教中已經有人與正道起了摩擦。

鳳橫釵滿不在乎地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鳳壇主總是這般豁達。”王瑞有些羨慕鳳橫釵的性子，可他卻不能學鳳橫釵。教中需要有鳳橫釵這樣的人，也需要有自己這樣的人。

“是你想太多啦。”鳳橫釵叉腰道。

蕭耶若看到已有人上了白雲峰，轉頭問：“林一羽呢？”

“林公子說營地氣悶，所以出去了。”一名摩羅教弟子說。

“不等他了，出發。”蕭耶若冷冷地說。

白雲峰上十分危險，若不是林一羽硬要跟來，其實蕭耶若更想讓他留在魔天宮。此時林一羽不在營地之中，正好将他抛下。

林一羽出了摩羅教的營地，遇到了嚴成。

嚴成沉下了臉，“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哥哥。”林一羽讨好地笑了笑。

嚴成質問道：“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答應過你，絕不進入天龍寶藏。”林一羽眼神飄忽。

“那你為何出現在此處？”嚴成面色肅然。

林一羽嘴硬道：“我只是在白雲峰腳下，還沒有進入天龍寶藏。”

嚴成沉聲道：“白雲峰山腳也十分危險，你立刻給我退出十裏外。”

“哥哥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林一羽問。

這時，一個侍衛對嚴成低聲說了幾句話。

嚴成聽完之後，神色一變，抓住林一羽的手腕，“你現在就跟我走。”

“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林一羽警惕地看着嚴成的侍衛，提防自己被人打暈帶走，他以前就吃過這樣的虧。

嚴成嘆了口氣，說：“這世上，确實有天龍寶藏。”

“這寶藏到底有什麽問題？”林一羽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嚴成說出了江湖中鮮有人知的秘密，“當初天龍教圖謀叛亂，天龍教主自立為帝，于是天龍教被朝廷鏟除。”

“原來天龍教竟是被朝廷覆滅的。”林一羽有些吃驚。

“天龍教主斂財無數，均被收歸國有。”嚴成說出了更令人震驚的話。

“什麽，那白雲峰上的天龍寶藏到底是什麽？”林一羽瞪大了眼睛。

“白雲峰中的天龍寶藏，早已被朝廷搬空了，換成了一箱箱□□。朝廷将天龍寶藏的消息放出，就是想讓江湖中人自相殘殺。俠以武犯禁，朝廷對江湖不滿已久。那狄天明，也是朝廷的鷹犬。”嚴成頓了頓，“若是天龍寶藏被開啓，□□便會引燃，一刻之後，白雲峰上的人都會粉身碎骨。”

林一羽甩開嚴成的手，施展輕功飛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蕭耶若絕不能有事。

“小弟！”嚴成想要追，卻被侍衛攔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六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上面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不起。”侍衛苦苦相勸。

林一羽趕到摩羅教的營地，然而營地已經空了。他咬了咬牙，繼續向白雲峰飛奔。

然而在白雲峰的山腰，他碰上了狄天明。

狄天明之前被鳳橫釵打傷了一只眼睛，此刻他左邊的眼睛戴着眼罩，添了幾分匪氣。他咬牙切齒道：“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今天我便要你做我的劍下亡魂。”

“你是朝廷的人。”林一羽揭破狄天明的身份。

狄天明看了看四周無人，說：“是又如何？”他不知道林一羽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不過此人向來聰明，可能是自己在哪裏露出了蛛絲馬跡。

“我說我是皇子，你信嗎？”林一羽苦笑道。

狄天明當然不信，嗤笑道：“那我還是天王老子呢！”說完，他一劍向林一羽刺去。

林一羽揮扇格擋，與狄天明過了幾招。他知道一時之間，他與狄天明分不出勝負，不願浪費時間，于是身影一閃，便繞過了狄天明。

狄天明以為林一羽輕視自己，怒氣更盛，轉身一掌拍在了他背後。

林一羽吐出一口血來，依舊向峰頂趕去。

狄天明在後面追，“你這懦夫，你武功也不弱，為何不敢與我一戰！”

“我趕時間。”林一羽加快了腳步，“你別追了，天龍寶藏裏面有□□，若是□□引爆，白雲峰上的人都有性命危險。”

狄天明知道天龍寶藏是假，卻不知道有□□。他不知道林一羽是否是诓騙他，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比起逞一時之快，還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于是他掉頭走了。

林一羽趕到白雲峰頂，人頭攢簇。他随便找了個人問：“魔教已經進入天龍寶藏了嗎？”

“還沒，魔教教主正和六大派掌門過招呢。”

林一羽松了口氣，撥開人群，終于看到了蕭耶若。

蕭耶若正和一個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比劍，劍影萬千，令人眼花缭亂。

林一羽不知該如何将天龍寶藏的真相告訴蕭耶若，蕭耶若會信他嗎，還是會覺得一切都是自己欺騙他放棄天龍寶藏的借口。

聖心事先得了狄天明的命令，潛伏在人群中，伺機殺死蕭耶若。他尋到一個破綻，一掌向蕭耶若拍出。

林一羽看到聖心偷襲，想也不想，用身體擋住了這一擊。

蕭耶若轉過身來，看見這一幕，目眦欲裂。他左手抱住林一羽，右手一劍挑飛了那中年尼姑的兵器，又将袖劍擲出，逼退聖心。

林一羽心脈俱碎，口中湧血不止。他茫然地想，我要死了嗎……

蕭耶若緊緊抱住林一羽，“不要死……”

林一羽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了蕭耶若的衣領，“不要……開啓天龍寶藏，有……□□……”

“好……好。”蕭耶若将林一羽抱得更緊，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止他生命的流逝。

林一羽笑了，“我想……看你的臉……”

若是一個人直到死，都沒有見過自己心上人的臉，那未免也太悲哀了吧。

蕭耶若揭下了自己的面具，然而林一羽還沒來得看到，手就垂了下來，眼睛也閉上了。

面具下的容貌，眉如墨畫，鬓似刀裁，目如朗星，唇似抹朱，然而應該看到的那個人，卻永遠看不到了。

“啊——”蕭耶若擡起頭來，仰天大吼。

為什麽他會死，他這般溫和良善，這白雲峰上，任何一個人，包括自己，都比他該死。

衆人聽了蕭耶若的吼聲，均感氣血翻湧，甚至有人七孔流出血來。

蕭耶若站了起來，他一邊抱着林一羽，一邊見人就殺，不分敵我，狀似瘋魔。

他一直殺，一直殺，殺出了一條血路。

白雲峰之戰，是江湖上的一個秘密。

白雲峰一戰，正道與魔教都死了無數人，而魔教教主蕭耶若則不知所蹤。由于天龍令在蕭耶若的身上，所以天龍寶藏也成了永遠的秘密。

不過，因為正道與魔教都元氣大傷，江湖獲得了暫時的平靜。

參與過白雲峰之戰的人，都對那一天發生的事諱莫如深。于是，江湖上流傳着種種關于白雲峰之戰的謠言。

有人說，聖心與蕭耶若大戰，兩人同歸于盡。

有人說，蕭耶若癡戀一名女子，此女被正道所殺，所以蕭耶若發了瘋。

有人說，蕭耶若為了獨吞天龍寶藏，所以大開殺戒，不僅殺了無數正道人士，還殺了無數魔教弟子……

血與淚，恨與癡，被添油加醋，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

這個故事裏，沒有林一羽的名字。

人死如燈滅，不知有幾人記得，幾人挂牽？

狄天明向六皇子趙衍成邀功，被他親手殺了。

宋宇宸當日在白雲峰頂，看到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

白鷺在六欲頂，等着他的公子，他不知道他永遠都等不到了。

碧流居中日升月落，花開花謝。草木無知，不知此地已失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