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狠人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知府家的小公子在朝晖樓,當着淳安各大官員的面求娶謝巡按一事,不知怎麽的,只一夜功夫便傳遍淳安府的大街小巷。
更有酒樓的說書人借着所謂的前朝趣聞轶事,繪聲繪色地講述當日情形——
“今天吶,老夫就跟大家說一樁前朝一件頂稀罕的趣聞佚事。話說前朝有一位言姓巡按,出身名門,自幼便天資過人。後來更是被選入宮中,得以觐見天顏。因着才情出衆,又是一等一的相貌,言巡按深得聖上器重,經常與天子是同榻同卧,說是獨得恩寵都不為過。京都想要給那位說親的冰人都要将太傅府的門檻給踏破了。
一次,該巡按奉上谕巡按某地,該地人傑地靈,民風開化,好慕男風亦不是什麽稀罕事。也是那巡按魅力無邊,不知怎麽的惹得當地一官家古姓小公子少年心動,對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更是在宴會上對其大膽求娶——”
淳安誰人不知,前陣子城裏來了位貌比潘安的,京都來的謝巡按吶。
謝字左邊便是一個言字,唐的中心便是一個古字,又是官家又是姓古的,那姓古的小公子除了是知府府衙的那位唐小公子,還能是誰?
但凡地方百姓對于京都官員們的事情總是比較好奇的,加之說書人的語氣那叫一個抑揚頓挫,很是引人入勝。
說書人掀開杯盞喝茶的功夫,底下的人就争相問着,“嚯!小公子神勇!後來呢?後來呢?那巡按可是念在小公子一片頑癡的份上,應允他了?”
“我去,你們怎麽不先問問那巡按喜不喜歡男的?”
“嗨!不是都同天子同榻同卧了呢麽?喜歡男的是肯定沒跑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公子有沒有那能耐,把巡按那朵嬌花給摘回家。哈哈哈哈!”
衆人皆是哄堂大笑。
放肆!
二樓雅間,蕭子舒聽着底下大堂一聲聲哄笑聲,牙肌緊咬,臉色鐵青。
寧王欺人太甚!
假模假樣邀請淳安一衆官員還有主子上酒樓來,分明是純心請人來看主子的笑話!
否則何以這般巧,主子一行人才堪堪坐下,這說書人便開始說甚勞子的“前朝轶事”?!
小時候還在穎陽時就喜歡找主子麻煩,時隔多年,此番主子巡按淳安,寧王竟也不消停!
包間裏幾個當地官員是面如菜色,如坐針氈。
天殺的,昨晚才吃了一頓味同嚼蠟的宴席,今兒又遇上這一頓鴻門宴,偏生還是寧王這樣的皇親國戚做的東,他們便是想要拒絕都拒絕不得。
可去他娘的前朝逸聞趣事吧,你寧王同謝巡按有過節,要他們幾個陪綁是怎麽回事?
他們這是招誰惹誰了!
“大家夥別催啊。待老夫喝了這杯茶水,潤潤喉,便立即接着往下說——”
還接着往下說呢?
快別往下說了,盡管當事人從進了酒樓之後就吃得挺專注,聽了方才那段說書內容是連臉色都沒變過,完全沒事人一樣,可這位臉色越是平靜,越叫人害怕吶!
官員們一個個額頭沁汗,礙于謝瑾白這個當事人的在場又不敢偷偷打發底下人去傳話,只得一個個陶瓷料泥人似,生硬地坐着。
哎,官員們只慶幸,幸好寧王沒将唐知府也一并請來,要不然今日這局面怕是收不了場!
“話說那古小公子在宴會上大膽求娶,那言巡按聽了,自是俊臉陰沉,目露兇光,着實叫人狠打了那古小公子一頓。可憐古小公子一片真心,身嬌嫩肉,是被打得皮開肉綻,當場痛暈過去。”
“嘶~~~那言巡按挺狠吶!”
“是個狠人。人家古小公子也還是一片赤子之心,不喜歡把人拒了便是了,何必下這般狠手。”
“這還不是上面有人撐腰呢麽?要不然,人一官家公子,挨了板子都不敢聲張?”
“這麽說來,還是上頭那位最有豔福吶!”
寧王季雲緋忽然發作,将手中酒杯重重置于桌案,俊臉陰沉,“豈有此理!這些個江湖賣藝的膽子未免忒大了些,竟敢連皇家的事都敢随意編排。來人,去将掌櫃給叫來。真是的,怎麽把什麽阿貓阿狗都給招來說書,還盡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也太不像話了!”
季雲緋一邊假模假樣發着火,一邊拿眼觀察謝瑾白的神色。
但見那位專心致志地夾菜,仿佛這天底下再沒有比眼前這一桌可口的菜肴更吸引他的了。季雲緋疑惑大發了,謝懷瑜是怎麽回事,轉性了?
說書的只差指名道謝地罵他謝懷瑜是那小皇帝的男寵了,還将他昨日在朝晖樓的那一番侮辱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如此也不生氣動怒?
季雲緋方才那一通發作,完全是發給謝瑾白看的。
他這是在給謝瑾白拱火呢。
只要謝瑾白當場發作,找掌櫃的或者是說書的麻煩,無疑等于親自坐實了他就是說出人口中的那位前朝言姓巡按,如此便顏面掃地,自然也就有好戲看了。
季雲緋遲遲沒等到謝瑾白發作,倒是寧王府的小厮動作挺快,把掌櫃給請過來了。
“草民見過王爺,諸位大人。請問各位爺有何吩咐?”
掌櫃的在後廚催着廚房的師父們快些上菜呢,聽聞寧王讓他過去一趟,也不知所謂何事,誠惶誠恐地上了樓來,躬身走至季雲緋以及一衆官員的面前,态度甚為恭敬地行禮。
季雲緋這出戲就是唱給謝瑾白看的,謝瑾白不接招,可他都把掌櫃的喊來了,也就只好板着臉,把這出戲給繼續唱下去,“我說掌櫃的,你請的這個說書的是怎麽一回事?本王上你這來是圖個清淨,你聽聽,你請得這說書人說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簡直是難登大雅之堂。還不趕緊的,讓那老頭卷鋪蓋走人?”
掌櫃的一直在後廚忙活,根本不知道今天的說書師父都說了些什麽,只聽見客人們熱烈的叫好聲,還想着今日可以給那說書的汪老頭多一點賞錢。
好家夥,敢情那汪老頭把他店裏的貴客都給得罪了!
掌櫃的忙不疊鞠躬哈腰道,“哎,草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慢着。”
一道懶洋洋的男聲,掌櫃忙頓住了腳步。
循着聲,視線落在謝瑾白身上的那一瞬間,愣了愣。
乖乖,這位爺長得可真好看,就跟畫上的谪仙人似的,這模樣也忒标致了!
掌櫃的到底是個乖覺的,知曉這位小郎君既是能夠同着一屋子達官顯貴們坐在一起的定然是不一般,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都不是他能夠唐突的。
掌櫃的也只敢瞧那麽一眼,便連忙将頭低下去,畢恭畢敬地問道,“這位爺有何吩咐?”
謝瑾白似乎終于吃飽了飯,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桌上的濕帕子擦了擦手,眉眼微擡,“請問掌櫃貴姓?”
聲音還是懶懶的,聽不出喜怒來,掌櫃的卻是不敢造次,仍舊低着頭,謹慎地答,“回爺的話,免貴姓石。”
謝瑾白點頭,“石掌櫃。”
“不敢當,不敢當。爺若是有什麽吩咐盡管吩咐小的。”
謝瑾白放下手中的濕帕,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可否有勞石掌櫃請樓下那位說書的老先生上來一趟?”
季雲緋眼睛一亮,心說,終于來了!
鬧吧,鬧吧,謝懷瑜,可勁地鬧吧!
最好是鬧它個天翻地覆,人盡皆知!
屆時事情鬧大了,傳回京都,街頭巷議,看你謝懷瑜以及整個太傅府的臉面往哪裏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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